14 下山(四)(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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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老君洞位於妖域與人間的交界處,也是入世的通道。

昨日就有不少弟子收拾好包袱下山,柳觀春算是比較遲的那一批。

紙鶴上說好了是辰時見麵,但柳觀春一整晚都沒怎麼睡著。

她在榻上烙餅似的翻來覆去,最終也隻勉強閉了兩個時辰的眼睛。

天剛蒙蒙亮,她就在心裡一句句說服自己起床:“挑衣衫也需要很長時間,還得梳頭發……況且我的辟穀之術不算純熟,行路太久還是會有餓感,早點起床把昨天買來的那碗鮮羊奶煮沸喝了,剩下一碗敲一塊高碎茶磚進去,還能削點肉乾泡著,正好嘗嘗鹹奶茶的滋味。”

想到還有那麼多事情要做,柳觀春一個鯉魚打挺翻起身。

她拉開衣櫥,目光在尋常凡人的襖裙與雪色弟子服裡轉了半天,最終定下一身蘆葦綠的素衫。

柳觀春翻動妝匣,又從一堆絨花發飾裡取了兩條鬆霜綠的絲絛,一圈圈繞在軟軟垂下的雙環髻上。

柳觀春照了照鏡子,覺得太素淨了些,猶豫半天,還是添上兩朵極小的粉色荷絨。

小巧的粉荷彆在烏髻旁邊,風一吹,蓮瓣顫顫,極為靈動可愛。

柳觀春看著鏡子裡的自己,仔細打量。有仙宗的靈氣滋養,即便柳觀春不塗抹護膚的雪花膏,她的肌膚也瑩白勝雪。朱唇不點而紅,黛眉不染而青,雖不施粉黛,卻也還算清爽明麗。

柳觀春是胎穿進這個世界的,雖然從她記事開始,她就沒有見過生養自己的母親,但至少柳觀春的眉眼身段還是上輩子熟悉的樣子。

柳觀春的長相稱不上傾國傾城的豔容,至多是小家碧玉,但絕對不討嫌。

這點自信,她還是有的。

柳觀春出了一會兒神,捧著圓潤的臉頰,無端端想起江暮雪……從前她就想說,江師兄容貌驚豔,眉峰不硬,略帶些陰柔,便是扮作女裝,也應該沒人能認出來,隻當他是一個長相豔麗、身姿高挑的女修。

柳觀春收拾完所有出行的用物,距離辰時還差半個時辰。

她想了想又折回屋裡。

再擦一遍桌子吧。

辰時,老君洞。

秋末初冬,山中紅楓滿樹,青鬆如林,沒一會兒飄起綿綿雪絮。

柳觀春如今是修士之體,其實早已不像從前那樣怕冷了,可她看到落雪,還是下意識會從儲物珠裡搜刮出一件兔毛圍脖,裹在頸子上。

絨絨的白毛遮住柳觀春半張臉,顯得那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更亮更大了。

她環顧左右,等了半天。

終於在鬆柏亭亭如蓋的山徑間,看到一抹禦劍行來的白影。

來人身量頎長高大,劍勢凶悍,人還未行至麵前,劍吟濤聲已遠遠傳來。

被他的威壓所攝,四麵八方的青翠草木都伏低一寸,連柳觀春也下意識後退一步。

很快,白衣修士收起本命劍,走向柳觀春。

隔著一重霧靄迷離的雪意,柳觀春終於看清了他的眉眼。

是一位劍修。

穿一身白衫素袍,玉帶束住男人勁瘦的窄腰,白衣被風吹得獵獵,勾勒出緊繃結實的長腿。他身後的發尾黑濃細長,環繞的劍氣掠起那些鋒利的發絲,虛虛懸在半空,遠觀好似纖薄的鬆針。

這位師兄生得倒是神清骨秀,仙姿玉貌,隻是舉手投足間,劍氣威壓如影隨形,瞧著極不好親近。

柳觀春又抬眸看一眼,師兄的眉心綴有一顆守元印,猩紅的一點,如火如荼,紅芒灼灼。

柳觀春心中頓悟。

他是主修無情道的劍君,素來斷情絕愛,難怪氣質疏冷。

柳觀春對修士畢恭畢敬行禮:“師兄是與我組隊的隊友嗎?”

“嗯。”男人輕應一聲,沒說旁的話。

不過並指一揮,一張圖紙浮現於人前。

他取出此次降魔任務的地圖,在魔氣最為濃重的馬蘭鎮畫上一個圈,冷道:“你我前往此處伏魔。”

你我?

柳觀春從師兄的話裡聽出來,這一支隊伍,就他們兩個人嗎?

也就是說,師兄並非是隊伍缺人才大發慈悲加她入隊,他本來就想和她組隊?

柳觀春第一次嘗到被人偏袒的滋味,她難掩激動,又疑心是夢,等了好一會兒,才斟酌言辭,小聲詢問:“您是白衣師兄嗎?”

“白衣師兄?”江暮雪第一次聽到這個小稱,不由擰起眉峰。

可他看著柳觀春殷切望來的杏眼,亮晶晶的,好似剛剛吃了飴糖,他還是壓下所有的困惑,沒有辯駁。

江暮雪垂眼,細細想了一番。興許柳觀春在問他,他是不是三十七號比武場的那個陪練師兄?

果然,柳觀春連忙解釋:“就是、就是我有一個每天陪我操練的師兄,我同他交情不錯,夜裡有空,我就會去三十七號比武場等他指點。”

柳觀春的話實在有點密,江暮雪聽了半天,又聽懂一句——原來她每天晚上那麼勤奮來比武場練劍,目的都是為了等他。

柳觀春還在戰戰兢兢:“我沒什麼交好的同門,看到有人拉我進隊伍,下意識就以為是白衣師兄……”

江暮雪斂目,低語一句:“是我。”

柳觀春瞪大眼睛:“真是您啊!”

江暮雪嗯了聲。

得知眼前的男人就是白衣師兄,柳觀春心裡很高興,甚至有種交到朋友的錯覺。

至少他們在現實中相遇,兩人之間的接觸不再是虛無的法陣。

柳觀春好像漸漸踩上實地。

她能跟在白衣師兄的身後,離他那麼近,近到她一伸手就能拽住他的衣袖,而不是被法陣的禁製阻止,就連她想碰到他的劍鞘,都要用上十成的力道。

柳觀春能和他並肩作戰一同禦敵,能和白衣師兄隨時隨地交流劍訣,比武切磋……雖然柳觀春還很弱,但她會努力變強,她不會成為師兄的累贅。

就連白衣師兄主修無情道這一點,柳觀春都覺得很好。

那就代表白衣師兄斷情絕愛,心性冷漠,他永遠不會結交道侶,柳觀春能和他長長久久地相處,一直維持這種互幫互助的師兄妹關係……

即便往後回到宗門,她為了不牽連白衣師兄,兩人要裝作素未謀麵的陌生人,隻在訓練場中見麵,柳觀春也毫不介意。

白衣師兄會成為她在這個異世新的寄托,就好像那個她從現實世界帶來的護身符。靠著這一點點希望,柳觀春就有信心,再多活一段時間,再努力撐下去。

柳觀春滿腦子對於未來生活的冀望,漸漸忘記和江暮雪說話。

女孩的嘴巴原本一刻不得閒,嘰嘰喳喳好似山雀,可她一直唱獨角戲,應該是累了,很快閉上嘴。

幽深山徑忽然靜謐如常,江暮雪淡淡掃去一眼。

男人不過眼睫輕抬,柳觀春卻在回眸的一瞬間,精準捕捉到了他的視線。

江暮雪神色淡淡,麵無表情,可柳觀春絲毫不覺冷落,甚至還對他揚起唇角,露出一個燦爛的笑顏。

柳觀春:“師兄怎麼稱呼?”

江暮雪止住腳步,沒有說話。

他看了一眼執劍的手。

今日來見柳觀春,特地擬了外貌。眉弓收窄一點,薄唇輪廓稍柔,隻眉心的守元痣與那一雙墨眸換不了,但幾個小動作,也足以更改他的容貌,不教人看出真身。

就連伏雪劍也難逃改造。

雖說靈劍鬨脾氣,不願被改得黯淡無光,但它畏懼主人威壓,還是同意變寬變重,少凝一點霜雪。

江暮雪答應和柳觀春組隊,無非是想圓上自己憐憫他人的念頭,給這段微弱細小的緣分,做一個了結。

他幫她最後一次,送她最後一程,此後,江暮雪會人間蒸發,他不再現身訓練場,不再指點她,亦不會與她相見。

“師兄?”柳觀春還在問他。

她攔在他的麵前,雖然臉上帶笑,動作也並不強硬,隻要江暮雪輕輕抖動衣袖,就能不費吹灰之力推開她。

但他沒有這樣做。

江暮雪居高臨下,再次看她。

柳觀春仍抬頭,等待他出聲。

江暮雪不明白……他的名字,很重要嗎?

為什麼柳觀春非要和他牽扯到一起。

不知為何,江暮雪忽然想到一幕——柳觀春被妖蛟所傷,掛在他的臂骨,奄奄一息。她瘦骨嶙峋,實在是輕,好似他不抓緊她,她就要飛上九重天去。

沐在血中的柳觀春,睜大一雙杏眼,仰頭凝望江暮雪。

她明明在看他,可眼神卻放空,眼中交織無涯的絕望,她流了很多淚,卻並不會哭。

柳觀春滾動喉頭,執著地呢喃“我想回家”,她看著江暮雪,等他開口,給她一個答案。

在那一刻,江暮雪意識到,柳觀春其實不怕死。

雙方僵持著,劍拔弩張。

江暮雪第一次生出憐憫,他答應她,會帶她回家。

可柳觀春聽完,眼中的絕望卻沒有消除,反倒是釋然地閉上眼。

江暮雪不明白,她究竟想聽到什麼樣的答案?

而如今,柳觀春站在他麵前,固執地追問,和從前一個樣。

隻是那時的少女在哭,眼下她在笑。

江暮雪薄唇輕抿,歎息一聲:“江玠。”

他說了自己在人間的名字。

彼時的江暮雪,還沒有開始修無情劍。

柳觀春驚喜地追問:“是薑湯的薑,還是江河的江?”

江暮雪:“水字江。”

柳觀春明白了,她的櫻唇微動,默念兩遍他的名字。

江玠和江暮雪,都是江姓,且都是無情道劍君,可柳觀春不疑有他,隻當是一個無傷大雅的巧合。

“江師兄!”她大喊一聲,笑得更燦爛了。

柳觀春知道白衣師兄的名字,從此他們有了牽扯,再不會輕易分開了。

可她不知的是,江暮雪早早把這個凡塵的名字舍下。

江暮雪無掛無礙,衣不染塵,道心亦堅毅。

待伏魔回宗那一日,便是他與柳觀春一刀兩斷之時。

江暮雪會丟下柳觀春。

就如他當初毫無留戀地舍棄這個名字一樣。

地底深處。

四方土地化身山精,被一隻法力強大的魔物拘著,連夜刨出一座巍峨的地宮。

待這些地仙乾完活,王座上的蘇無言又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一人賞賜一顆肥美的大板栗,衝他們擺擺手。

“拿了報酬就快滾吧,免得撞上我心情不好,拿你們當麻雀加餐。”

幾名土地麵麵相覷,他們看出蘇無言的真身是一隻黑貓,不敢造次。

貓妖性子一貫野性難馴,特彆是蘇無言修行千年,道行高深,若他真想吃幾個地仙,那還的確動動小指頭就能完成的事。

土地們沒有二話,各個捧著栗子遁地走了。

蘇無言打了個哈欠,一雙漂亮的桃花眼含淚,水波瀲灩。

他嫌棄王座的位置太窄,坐姿不舒服,一麵百無聊賴地點開留影鴉返回的人間錄像,一麵心想:日後一定要搞一張大床睡,再在床上鋪陳厚厚實實的棉花被子,最好是新織的那種,到時候,他睡一整張床,小丫頭睡一個床腳,一定會很舒服。

蘇無言不記得自己是怎麼穿進這個異世的。

他隻記得一些從前的事。

從前,他變成一隻普通的貓,在每一座荒廟道觀裡吸食香火,吃吃山精野怪。

忽然有一天,來了一個臟亂不堪的小道士。

小道士把荒蕪的道觀整理得煥然一新,還對外聲稱,這是一座有老道君羽化升仙的神仙觀。

這樣的噱頭散布出去,還真有了幾位香客。

蘇無言吃了老道士送來的燒雞燒鵝,投桃報李,他也會幫忙做點手腳,讓香火更鼎盛些,畢竟這些燒雞的口感太柴了,他還是喜歡油水多一點的。

於是,蘇無言成日蜷成貓餅,趴在香客的蒲團上,偶爾用術法動點小東西。

譬如把拜神用的筊杯翻成一陰一陽;譬如見到窮凶極惡的人前來祈求道君庇佑時,嗷嗚一口咬斷香火,讓正神聽不到他的祈願。

隻是,人間的日子總是無聊至極。

一貧如洗的小道士,慢慢變成了一貧如洗的老道士。

老道士快要死了,身上都散發出死人的腐臭味。

蘇無言盯著他笑,問他:“要不要我教你怎麼吞食山精,延年益壽?”

人若是吃妖,那就是讓魂魄沾上穢氣,會淪為邪修妖道,再不能進入輪回。

老道士還有一點修行之心,他拒絕了。

不但拒絕了,還把蘇無言送給那個常來白馬觀遊玩的小丫頭。

小丫頭雖然身上總是帶著香火氣,但她一身窮酸氣,蘇無言跟著她,恐怕會吃大苦頭。

果然,蘇無言一周最多能吃幾隻蝦、一個雞腿、半根臘肉,夜裡小丫頭還舍不得開暖氣,害得他險些染上風寒。

再後來,他穿進這個能夠修仙的異世。

蘇無言厭倦以人身飄蕩,變成人又不能蜷成一個蚊香盤躺下來睡覺,他又開始懷念和小丫頭窩在狹窄的小屋裡的時光。

小丫頭白日要外出狩獵覓食,隻有周末才會待在家裡陪他。

她總是沒大沒小,喜歡把他抓在腿上,逼他去聽那些高麗人說話。

小丫頭看電視太入迷的時候,總會一邊抓著他的毛,一邊掉眼淚。

她和他抱怨電視劇裡的悲情故事,那個地獄來的惡魔,和女總裁談戀愛,卻又不能和她長相廝守,真的好可憐。

但蘇無言想的卻是,這不是照著牛郎織女的故事脈絡抄的麼?有什麼好可憐的?再說了,人妖殊途,物種都不同,自然不能在一起。

不過小丫頭點的炸雞還是很好吃的。

蘇無言驚奇地發現,他居然也會開始想念小丫頭了。

可是,為什麼他絞儘腦汁也不記得小丫頭長什麼樣了?

記憶裡,他就連小丫頭的聲音都忘記了,他甚至不記得小丫頭平時喊他什麼名字了……

總不會也叫蘇無言吧?

他又沒在小丫頭麵前開過口,畢竟一隻黑貓開口說人話,肯定會被棄養的。

直到後來,蘇無言穿進異世。

他畢竟是修行過上千年的貓妖,在這個異世裡吸食吸食魔氣,竟也能成一方霸主。

蘇無言成日吃了睡,睡了吃,如果有手下嘍囉被人欺負了,他就出麵幫人打回來,免得丟貓老大的臉。

直到有一天,一個長相清麗的小姑娘找到他的魔宮。

她名叫小棗,她給他送花、送衣物、送吃食,每次來就來,還要多帶一個會說話的小妖精。

蘇無言能聽到她們的談話。

小棗喊它為“係統”,她們成日討論怎麼攻略大反派蘇無言,阻止他為禍一方。

蘇無言後知後覺反應過來……哦,攻略他啊。

蘇無言懶得搭理小棗,但她的言行舉止,偶爾說出的話,都有小丫頭的影子,蘇無言又舍不得殺掉這個樂子了。

直到某天,小棗攻略進度緩慢,她想家想到要崩潰了,她忽然喊出一句:“唉,這個世界怎麼連炸雞和可樂都沒有?就算魔尊蘇無言帥得堪比韓劇男主,我也不敢攻略他啊……他分明是想殺了我!”

炸雞?可樂?

蘇無言從記憶裡搜刮出這兩個小丫頭說過的詞,他忽然想到一種可能……既然他都能穿進這個世界,那小丫頭為什麼不可以?

這個奇怪的小棗,難道就是小丫頭嗎?

蘇無言開始試探她,問她有沒有養過貓?愛不愛吃煲仔飯?

小棗遲疑了一會兒,還是點點頭。

蘇無言問:“你的貓叫什麼名字?”

蘇無言其實就是隨便問問,畢竟他自己都忘記老道士取的名字了,反正不可能叫“無言”。

小棗猶豫片刻,戰戰兢兢地問:“咪咪?”

蘇無言笑意弱化:“絕對……不可能。”

小棗委屈。

她確實隻養過一隻名叫“咪咪”的長毛布偶貓啊……況且,炸雞可樂在偶像劇裡多出名啊!隨便看幾部就知道了!

小棗老實閉嘴,縮成鵪鶉,她生怕蘇無言生氣了。

可蘇無言隻是語塞一陣,沒說什麼。

算了,畢竟他穿進異世還能忘記小丫頭的長相,小丫頭忘記他的名字又有什麼特彆的?

不過這一次,蘇無言記住了,小丫頭的名字叫小棗。

小棗失而複得,這是一件大喜事。

蘇無言允許小棗住在他的寢宮裡。

隻是奇怪的是,小棗總想趕任務的進度,逼著他拜堂成親……這種癡心妄想,當然會被蘇無言拒絕。

蠢貨,有病麼?生殖隔離不懂?

再後來,小棗忽然和係統說,她把蘇無言的好感度刷滿了,蘇無言好久沒有出去禍國殃民了,她的救世任務完成了,她終於能回到現實世界了。

係統連聲說恭喜。

蘇無言這時才知道,虛無空間一共有三千世界。

每個世界都有獨屬的天道,天道主掌世間萬物的規則。

天道無情、無欲、無私,如此才能公正地維持一個小世界的興衰。

每當一個小世界瀕臨滅亡之時,天道為了拯救即將毀滅的世界,就會召出帶有救世氣運的穿越者,送去救世。

這些穿越者,也就是小說裡俗稱的主角。

係統會幫助這些主角完成任務,從而阻止魔王暴動,或是防止聖子入魘,如此乾預,撥亂反正,就讓崩壞的世界重回正軌。

而小棗就是其中一個女主角。

她救贖大反派魔尊蘇無言的任務完成,終於有機會回家。

小棗走了,唯獨把蘇無言留下了。

蘇無言很不高興,他離不開這個異世,那就重新把小丫頭找回來回來陪他。

因此,蘇無言複蘇後,他再度攪亂天地,觸怒天道,使得這個異世靈氣變得稀薄,飛升變得困難,世界瀕臨坍塌。

為了維持一個小世界的運轉,天道又召來氣運之子入世,試圖馴服蘇無言。

可無論哪個主角降世,隻要蘇無言發現他們不是小棗,他就會利用琉璃鼎創造出來的滅魄陣,將人丟進陣中,任其灰飛煙滅。

隻要穿越者完全消亡,天道又會源源不斷,送來新的異世人,試圖改變這個小世界的衰敗氣運……蘇無言無所畏懼,他持刀一路殺過去,直到他尋到小棗的那一日。

當蘇無言殺了上一個穿越女的時候,他無意間看到女主變灰的任務麵板。

蘇無言得知,穿越女的任務就是成為無情道劍尊江暮雪的師妹,再攻略這位絕世天才,與江暮雪聯手,一起殲滅魔尊蘇無言。

這是招安不成,反出殺招?

的確是的,天道快要受不了蘇無言這個瘋子了,要不是天道沒有直接降下天雷轟死蘇無言的權力,它早就想讓蘇無言從這個世界消失了。

蘇無言沒有手軟,他再度殺人,連同穿越者的魂魄也一並殲滅,連渣渣都不留,如此一來,天道便沒有複生這些穿越者的辦法。

至於他們是回到了現實世界,還是任務失敗被天道抹殺,那就不是蘇無言該考慮的事情了。

不過,就在蘇無言殺了這個穿越者後,他用來製作滅魄陣的琉璃鼎忽然不翼而飛……藏寶這種事,倒是天道能做的。

蘇無言完全不在意。

反正他先找下一個降世的主角,滅魄一事可以慢慢來。

蘇無言記得江暮雪的名字,可彼時的江暮雪,還沒修成天下第一劍,他在蘇無言眼裡,不過是一隻很好斬殺的螻蟻……或許江暮雪劍骨不凡,又天賦異稟,但蘇無言並不怕他。

蘇無言記得天道的任務,他要找的,是這位無情道劍君的師妹。

蘇無言等待多年,他終於盯上了那個與江暮雪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唐婉,他將唐婉誘騙進魔巢,試圖看看她是不是小棗。

不過這一次,蘇無言完全找錯了,他發現唐婉是這個世界土生土長的靈修,她並不是天道召入異世的穿越者。

好無聊,蘇無言又想殺她了。

隻是唐婉的師兄江暮雪有點難纏,倘若他把江暮雪殺了,蘇無言還怎麼找小丫頭?

思及至此,蘇無言決定放回唐婉,靜觀其變。

而唐婉也是個乖孩子,她竟真的給他帶消息了,她告訴他,江暮雪還有一個師妹。

一個叫柳觀春的無能劍修。

……

王座上的蘇無言睜開一雙剔透的貓瞳,他輕輕笑了一聲,兩顆虎牙尖尖,殺氣凜冽。

即便麵露凶相,還是沒能掩蓋少年昳麗無雙的麵容。

蘇無言的手指輕輕撓了一下王座的木扶手,留下三道爪痕。

蘇無言想,正逢那些小道士們下山降魔,每個魔氣籠罩的小鎮,他都布下了眼線。

隻待柳觀春入內,他就能將她生擒進魔宮。

若她不是小棗……他會毫不猶豫地殺了她。

馬蘭鎮。

魔氣繚繞,街巷空無一人,四處飄著白色的紙錢、燒到一半的冥器、紙人。

家家戶戶房門緊閉,凡是見到道人打扮的修士進城,均是心驚膽戰,連房門都不願意打開。

柳觀春沒了辦法,轉頭問江暮雪:“看來,此地出事,或許和修士有關,他們很抵觸修士入城,我們得換個裝扮。”

說完,柳觀春又為難地問:“師兄,你得摘下玉冠,換下白衫。你有其他衣物嗎?發帶倒是沒什麼,我有綠色的絲絛,可以送你束發。”

江暮雪從珠子裡取出一身梧枝綠的長衫,問:“這身,可行?”

柳觀春看了一眼,確實沒有玄劍宗獨有的暗紋了,她連連點頭:“行的,我也帶了衣裙,正好能換上。我們、我們就打扮成一雙外出遊曆的兄妹?”

江暮雪沉默一會兒,提醒她:“年輕兄妹鮮少一道外出遊曆,況且你我的容貌並不相似。”

柳觀春偷偷看他一眼:“若是對外聲稱,我們是新婚不久的小夫妻,此舉會冒犯到師兄嗎?”

江暮雪想了想,道:“可以。”

年輕男女出遊,明眼人一看就會往曖昧的方向猜測,不是明媒正娶的小夫妻,就是私奔出逃的有情人。與其遭人猜忌,倒不如一開始就裝成新婚燕爾、外出遊玩的小夫婦。

見江暮雪同意了,柳觀春鬆一口氣。

說實話,與其擔心斷情絕愛的無情道劍君破戒,倒不如擔心她會不會有時沒規矩,不慎冒犯到冰清玉潔的江師兄。

既然江暮雪都不介意,那柳觀春也不在意那麼多了。

等她在破舊的草廬裡換好衣裙,江暮雪早已收拾妥當,待在屋外等她。

柳觀春沒帶鏡子,隻能憑感覺隨便梳了個單螺髻,又簪了兩朵絨花。

柳觀春修行時,可以不調脂弄粉,但如今打扮成年輕愛俏的小姑娘,又覺得戲要做全套,至少塗一點口脂。

然而,柳觀春太久沒有上妝,還有些不得要領。

她唇上的紅脂沾得太重,自己又看不出來。

思來想去,柳觀春還是捂住嘴,走向江暮雪。

“師兄,我是不是沒塗好?”

她想讓他幫忙看看。

江暮雪鮮少和人談這些細枝末節的瑣事,要他看一個女子描眉畫眼,更是令人匪夷所思。

但他還是依言抬頭,漠然地瞟去一眼。

柳觀春已經收回了擋住臉的手。

也是此刻,江暮雪才有機會細細瞧她。

少女本就膚光勝雪,抹了一層麵膏,更是臉色瑩潤。她不擅描眉,隻在眉尾隨便勾了兩下,下手很輕,但潦草的幾撇,帶些撓人的野性,更讓女孩的眉眼變得靈動。

妝容妥帖,並沒有畫錯的地方。

隻是唇上的紅色口脂,塗抹太過,暈在唇珠上,顯得很腫,破壞了女孩麵妝的協調。

江暮雪做事向來一絲不苟,他幾乎沒有遲疑,當即伸出手,指骨輕抵住柳觀春光潔的下巴。

他看著她:“抬頭。”

聲音低沉清幽,許是太過嚴肅,倒讓柳觀春下意識抻起脖子,不敢反抗。

她撐著腦袋,望向江暮雪那雙沉寂的鳳眼,男人的濃睫低垂,並不與她對視,而是看向更低處,視線落在她的唇瓣。

假如視線有溫度,柳觀春想,她已經被江暮雪燒成了一捧灰。

可江暮雪卻沒有看出女孩的窘迫,他仿佛不通人情,大拇指強硬地按在柳觀春飽滿的唇心。

男人的指肚溫熱,抵在鼓起的唇珠,重重一碾。

頃刻間,口紅染上江暮雪白皙的手指。

擦出一片紅。

江暮雪被柳觀春的唇,弄臟了。

柳觀春無意間瞥見,腦袋忽然轟隆一下,點燃了火焰……她的理智全無。

江師兄,他、他……

不知為何,明明江暮雪的動作輕柔,可柳觀春還是熱到鼻翼生汗。

她一動不敢動,脊背僵硬,腰窩緊繃,手骨也蜷在衣袖裡緊緊攥著。

柳觀春一直勸自己,師兄是無情道劍君,他心無雜念,她絕不能露出羞澀的神情,那會讓人看笑話……

江暮雪確實隻是在幫她擦拭唇上的痕跡。

為了方便清理,他捏著柳觀春的臉,專注地盯著她的臉,不許她亂動。

直到江暮雪指間銜著的那塊梨花白帕,再也擦不出一絲紅色,他終於鬆開一點手間的力道。

柳觀春鬆了一口氣。

可是,下一刻,柳觀春的臉又被泛涼的手骨掰正。

江暮雪輕輕捏著她的頰骨,慢條斯理地道。

“口脂拿來,我幫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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