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 入內門(三)(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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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山中金楓飛舞,落英繽紛,明明是深秋時節,竟也有漫天飛雪。

與江暮雪同行而來的內門弟子們各個麵麵相覷,他們禦劍靠近了才知,這是那個新入門的小師妹展開的靈域。

雪靈根……雖雪色不夠純粹,雪絮也不夠柔軟,甚至就連靈力波動看起來都式微,但這是所有靈根裡最為罕見的屬性,數千名弟子裡能開出一個都算是中獎了。

沒想到玄劍宗的掌門,不但收了一個雪靈根的江暮雪,眼下竟還有一個新入門的小師妹。

要是讓其他仙宗的長老知道了,還不知該如何羨慕呢……

江暮雪自然也看到了那個騎坐在他人身上的少女。

女孩容色嬌俏明麗,看著身量不高,應該是十五六歲時學的引氣入體,此後容顏常駐,永葆青春,無論她長大幾歲,隻要自己不用術法刻意變幻模樣,她都會維持少女的身形。

少女的弟子服被罡風刮破,一襲白衫幾乎要被血液浸透,就連嘴角、臉頰都是傷痕,鮮血淋漓。明明重傷在身,可她卻毫不在意。

兩條紅綾縛在少女烏黑的雙螺髻間,風雪將發帶吹得高揚,許是聽到人聲,她回頭,一雙秋水剪瞳睥來,似有驚懼,但很快又斂去所有不寧的神色。

“弟子柳觀春,見過各位師兄。”

柳觀春看到那一群騰雲駕霧而來的白衫少年,不必旁人提醒,她便知他們的身份,這是玄劍宗的內門弟子。

她行過禮後,又抬頭看了一眼。

這一眼,恰好和為首的男子對上。

白衣玉冠,腰纏纖細如蛇的伏雪劍。男人的眉眼清雋秀致,帶些雌雄莫辨的陰柔女相,特彆是額心那一顆灼灼其華的守元砂,紅到刺痛人眼,仿佛在提醒世人,他是如何斷情絕愛,道心堅毅。

來人正是與柳觀春行過周公之禮的大師兄,江暮雪。

柳觀春下意識緊攥手心……她的元陰不在,可江暮雪不僅忘卻了幻境中的種種,他眉心的守元痣還留存至今。

江暮雪的道心未毀,元陽未破,他還是那個世人敬仰的天之驕子,還是那個冰清玉潔的無情道劍者。

柳觀春更清醒地意識到,她在幻境中,曾因一點江暮雪贈予的溫柔而動容,究竟有多麼可笑。

柳觀春記得,她在每一次歡好時,都會仰著頸,麻木地望著床帳。

她纖細的手指緊握成拳,尖銳指甲深深紮進掌心的軟肉,帶來絲絲綿長的痛感。

她不敢溢出絲毫旖旎的聲響,不敢放縱自己沉淪,即便偶有意動,她也不會配合江暮雪。

每一次巫山雲雨,柳觀春都會默默忍受。

仿佛如此,她就能從情愛的漩渦中脫身,就能告訴自己……她不會陷進這個虛幻的夢裡。

柳觀春隻是一個替身,她是唐婉的替代品。

她心知肚明,江暮雪所有的溫柔,欲贈之人,都是唐婉。

柳觀春要保持清醒,要維持理智,如此才不會顯得自己那樣軟弱,又那樣的……可憐。

直到一日,江暮雪修長冰冷的指骨探來,一點一點掰開她因隱忍而蜷起的手心。

男人的懷抱濕冷。

柳觀春想起,江暮雪每每入夜都會去溪邊沐浴,身上自帶一縷清冷的風雪幽香,很好聞。

可那夜,他略有不同,師兄仿佛比平日要熱情。

江暮雪硬朗的指骨,順著柳觀春微燙的指腹,一點點侵入她的手指縫隙,他的動作既溫柔又緩慢,可十指交織的感覺太過親密,好似耳鬢廝磨,溫柔中滿含壓迫感,令柳觀春有些無所適從。

柳觀春無措地低頭,恰好迎上江暮雪那雙深沉如潭的鳳眼。

“師妹。”

他第一次如此喚她。

柳觀春的後脊滾過一道雷電,渾身戰栗,倏忽一哆嗦。

竟比尋常還要快一些。

柳觀春呆住了。

偏偏男人輕扯了一下唇角。

隨後,江暮雪的掌心,靈光湧動,柳觀春的五感瞬間被一片冰冷的風雪封閉……

眼前一片漆黑,她什麼都看不到了。

也是那時,柳觀春才知。

房事上,她的數次走神,江暮雪都了然於心。

而師兄的占有欲濃烈,往後他再不許她看旁處了。

柳觀春被迫陷進那個寒雨綿綿的春夜裡,她彆無他法,隻能感受他。

……

柳觀春曾因那一點難能可貴的溫存,險些迷失在幻境裡,如今看到江暮雪冷漠的眼,疏遠的距離,身上浩然林立的劍氣,以及如影隨形的劍者威壓,她方知何為雲泥之彆。

柳觀春不敢有妄念,她垂下濃長眼睫,小心地抹去嘴角鮮血。

沒等柳觀春說明武鬥的情況,早有外門弟子上前告狀。

“我們特地來和柳師妹道彆,偏她自恃是內門弟子,竟對我們出言不遜……我雖不知柳師妹有何等機緣,竟能以築基一階的資質進入內門,但她心性驕狂倨傲,這樣的性情恐怕會給宗門生事。”

柳觀春皺眉,驚訝地望去。

她何嘗不知,這些外門弟子分明是怕她入了內門,天材地寶滋養修為,再攀境界,日後成了修士大能,定會對他們加以報複。

若是他們能夠以今日武鬥一事,阻攔柳觀春進入內門,何愁往後沒有一雪前恥的機會。

柳觀春望著相處過十年的師兄姐們,她仿佛能聽到他們在泥潭裡說:“下來吧,下來吧,和我等一同深陷泥潭吧!”

她偏不!

可當柳觀春想要開口辯駁的時候,喉頭卻像是被漿糊堵住,唇齒也仿佛有葉片遮蔽,竟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先前已經開口喚過“師兄們”,如今麵對誣告卻一言不發,分明是默認罪行!

柳觀春望向那位早已被人攙扶起身的趙師姐,她看到趙師姐嘴角漫出的冷笑,如何不知這是她的秘術?

方才趙師姐使詐出手便有些詭異,看來她定是通曉妖鬼邪術!

柳觀春還沒來得及解開封口印,內門的弟子便將此事請示江暮雪:“大師兄,這位柳師妹雖是新入門的小師妹,卻也不該仗著內門庇護,目無宗規,肆意欺辱外門弟子,按律,她該上自省殿,自領三十鞭刑。”

內門的鞭刑並非凡間那樣,隻落在皮肉,而是一擊穿透修士靈域,擊在修士的神識間,若是修為不夠的弟子,十鞭下來就可能掉下一階。像柳觀春這樣初初築基的女修,甚至用不著三十鞭,僅僅二十鞭就能將她打回煉氣期的原形。

外門的眾人都在幸災樂禍地看笑話,柳觀春卻心底發寒。

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柳觀春答應過唐玄風,決不會靠近江暮雪。可眼下,能讓那些內門弟子收回成命之人,唯有德高望重的大師兄。

柳觀春拚儘全力上前,跪至江暮雪身前。

她說不了話,手指也聽不得使喚,她隻能低著頭,緘默無言。

直到一滴眼淚滾落,砸出一圈雪塵。

江暮雪凝望那一顆凝結成冰珠的眼淚,莫名蹙了下眉心。

他上前一步,並指捏訣,驅動伏雪劍。

伏雪劍殺氣冷峭,陡然卷起漫天飛霜,寒風侵肌。

江暮雪單膝屈下,泛涼的指尖,摁上柳觀春眉心。

一股寒颼颼的靈力注入少女的眉心,轉瞬間,柳觀春的靈台清明,口中禁製解開。

“師兄,我冤枉!”

幾乎是瞬間,她將這句話脫口而出。

江暮雪似被她那一句親昵的“師兄”所撼動,他抿一下唇,道:“我知。”

說完,江暮雪又垂眼,對柳觀春道:“冒犯。”

話音剛落,男人的手掌,虛虛覆上柳觀春的小腹。

柳觀春身體一僵。

江暮雪雖然沒有觸實,但他掌心的寒意,還是自那一層被血色沾汙的衣布傳進四肢百骸。

終於,江暮雪像是尋到什麼,指尖滿溢的靈氣如絲如弦,將她心腑裡的鬼氣抓出。

那一縷黝黑的鬼氣覆上細窄的伏雪劍,轉眼間就被強大的劍意吞噬殆儘。

碎心咒已除。

江暮雪後退兩步,手中挽出一個漂亮的劍花。

隻見他衣袍翩躚,人未動,劍影先行。

“砰”的一聲巨響,劍氣如虹,湍急的風卷化作凝冰的鎖鏈,將趙師姐牢牢束縛。

趙師姐美眸瞪大,冷聲質問:“為何綁我?!”

江暮雪平靜無波,麵上無喜無悲,猶如一尊沉寂的神像。

他手持伏雪劍上前,不過輕揚衣袖,一道靈光閃過,趙師姐暴露出本來的麵貌。

美人皮下,是一具白骨骷髏。

弟子們嚇了一跳,紛紛後退。

“居然是鬼修!”

“她是妖邪!”

江暮雪淡道:“妖鬼修行,亦有明途,仙門不會加以阻攔。可你不該生出嗔癡惡欲,殘害同門。按門規,犯事的弟子該自領三十鞭刑。”

江暮雪審判完這一樁小事,轉身離去。

沒等他走遠,自知沒有活路的趙師姐忽然放聲大笑:“你就是柳觀春在內門裡的那個相好吧?她委身於你,把你伺候得服服帖帖的,所以你才這般偏袒她!”

柳觀春聽得臉色煞白,她竟有種被窺探內心的羞恥,一句話都沒有反駁。

倒是江暮雪的鳳眸變冷,他不允許任何人辱他的道。

沒等趙師姐說完,凜冽劍風送來一記耳光。

“啪!”

一聲脆響,落到趙師姐臉上,直將她的骷髏頭打到脫臼。

痛倒不痛,隻是那種神識被壓製的感覺,令人肝膽俱裂。

趙師姐說不出話,很快,內門弟子上前,將她押進自省殿領罰。

一場鬨劇結束。

柳觀春從地上爬起,她執著鐵劍,想和江暮雪道一聲謝。

可她朝前望去,遠處隻有一蓬蓬金葉燦爛的楓樹,哪裡還有江暮雪的身影?

江暮雪辦完事,禦劍離去,沒有半分的遲疑與留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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