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入內門(二)(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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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仙山不同於凡間。

仙山有靈田、靈氣、靈山、靈水,它位處於離上界最近的天儘頭,也是凡人所說的天涯海角。

所有養出慧根靈根的凡人,都會受到指引來到仙山。

若凡人有心修煉,根骨清奇,則有機會被三大仙宗的宗主收進門中,成為內門弟子。

如今內門弟子眾多,其中佼佼者,唯大師兄江暮雪莫屬。

聽聞江暮雪天生劍骨,生來便是罕見的上乘雪靈根。

他道心純粹,遵從天意選道時,玄劍宗沉寂千年的劍塚忽然爆開結界,無數把仙劍為了搶奪江暮雪,在後山喧嘩不休。

成千上萬的古劍器心甘情願突破禁地,朝江暮雪飛來,將他團團圍住。

一時之間,整個絕情崖都被磅礴的靈力包裹,草木欣欣,光華萬丈。

萬劍擇主。

此情此景,讓玄劍仙宗的弟子們豔羨不已。

要知道,他們費儘千辛萬苦,又是曆劫殺妖,又是送花送草討劍器芳心,方能取得一把本命劍。

甚至有弟子大聲抱怨:“我光是給清河鎮的劉姥姥送魚都送了八百回,才拿到劉姥姥珍藏的鐵劍,他一個半路入道的凡修,竟有這樣的造化……”

他們不約而同地仰望那個白衫烏發的少年。

劍氣瑰麗無比,芳華流瀉,銀輝將江暮雪的眉眼,照得更為冷雋秀致。

所有強悍的劍器都甘心認江暮雪為主,甚至企圖得到江暮雪的認可,爭相下死手較量。

這一日,上千把靈劍為了獨得江暮雪的青睞,在仙山大打出手,天地間風雲驟變,紫雷滾滾,烈風呼嘯,風力大到仿佛能將人掀翻。

不過一瞬息,那些戰敗的法器便隕落入海,化為銀雪齏粉,飄散於天地間。

江暮雪被萬千劍氣裹挾,他的衣袍搖曳,霧靄籠罩,竟似要羽化升仙。

不過十歲的孩子,麵對這樣的天地異象,竟沒有絲毫的膽怯與畏懼。

三大仙宗的長老們無不羨慕唐玄風運氣上佳,竟能收來這樣一個被天道偏愛的天之驕子。

江暮雪麵對人們的驚歎、恭維,無動於衷。

他靜默地站在懸崖峭壁,冷眼旁觀那些劍器們廝殺。

長老們不免感慨,此子天賦異稟,劍骨天成,其心性至靜,其情至冷,果真是天道鐘情的好苗子。

還是玄劍宗的長老心疼那些粉碎的靈劍,懇求江暮雪趕緊挑一把本命劍,阻止劍器們再自相殘殺下去。

江暮雪垂下濃長的雪睫,玉琢指骨微動。

他稍一思忖,從虛空中取出一把渾身銀白如月的長劍。

江暮雪為本命劍取名“伏雪”。

與此同時,天幕幻化出“無情”二字。

他的道心堅毅,無情無欲,在築基第一日,便被天諭擇進無情道。

入無情道的劍修,天地靈氣會在他們的眉心幻化出一枚守元紅砂。

與凡間女子的守宮砂類似。

若是無情道的劍君起了欲心,會遭受萬蟲噬心之痛,道心損毀,修為掉階。

倘若與旁人肉身交合,破了色戒,劍修眉心的守元印便會消弭無蹤。

屆時劍君的道心儘損,無情道破,數十年修為毀於一旦,隻能從頭來過。

但天道也並非逼著劍君們斷情絕愛,若是修為大成,無情道滿階,彼時也可再經曆一次雷劫,獲得重新擇道、繼續修行的機會。

玄劍宗的掌門唐玄風便是打著這個主意,他想等江暮雪修成高階劍君之後,再退出無情道,重入俗塵,與他的親女唐婉完婚。

哪知,計劃算得好好的,先出紕漏的竟會是他的女兒唐婉。

唐婉被魔君幻化的內門師弟蘇無言哄騙,大開仙門,放魔族入仙山屠戮修士,釀下大錯。幸好有江暮雪以身殉道,方才保下仙門命脈。

唐玄風望著榻上沉睡的愛徒,他並指捏訣,輕點在江暮雪眉心。

他本想將江暮雪遭受唐婉背叛的記憶一並消去,但徒弟的修為高深,靈域被伏雪劍庇護,他做不到消除江暮雪現實的記憶。

至多將那七年的夢境摧毀,將有關柳觀春假扮唐婉的記憶,悉數抹去。

唐玄風歎一口氣,對唐婉道:“你師兄一貫柔善,心胸寬廣,若是你好好認錯,他知你改過自新,且剔除劍骨,自毀修為,定不忍心過多苛責你……但你棄他而去,終究也是個心結,不過你們師兄妹長久相處,日子久了,他總會消氣的。”

唐婉想到從前江暮雪因擇入無情道之故,對待世間萬物都淡漠如常,待她雖然沒有溫聲細語、柔情蜜意,但凡是唐婉想要之物,江暮雪都會為她拿到。

曾經唐婉幾天勘不破劍訣,也是江暮雪深夜抽空,在練武台上陪著她喂招多日,方才助她突破境界,順利升階。

唐婉想,她應該算是江暮雪為數不多的偏愛之人,即便兩人已經沒有同心咒的牽扯,她仍能化解開他心中的隔閡。

今日,江暮雪會從幻境中蘇醒,唐婉難得有點緊張。

她端來江暮雪在凡間時最愛喝的荔枝甜湯,坐在一旁的矮凳上,默默等待江暮雪醒轉。

她雖沒劍骨,但她是掌門的女兒,生來靈修之身,還是能用些靈力。

湯碗涼了又涼,唐婉用術法將湯熱了又熱。

她等了好久,可師兄還沒有睜眼的跡象。

唐婉凝望熟睡的江暮雪,久久不語。

師兄的烏黑睫羽既密集又纖長,鼻梁高挺,薄唇寡淡,下頜線條冷硬,而眉心那一顆守著劍修元陽的血痣,更襯得江暮雪清冷矜貴,如山中竹骨,難被風雪摧折。

師兄對她,一貫關照有餘,親昵不足。

唐婉道他是入了無情道的緣故,所以才會如此冷心冷肺。

而她之所以受魔族幻化的師弟蘇無言引誘,無非是覺得大師兄太過無趣枯燥,唯有蘇無言卻會溫柔地喊她“師姐”,對她噓寒問暖,陪她嬉戲玩笑。

唐婉想著,她隻是出了一次小差,就和上劍訣課稍微分一次神似的,江暮雪會原諒她的背叛,隻要她最終會回到他身邊就好。

可是,那一日在幻境之中。

她發現,她好像並不了解師兄。

江暮雪竟也是有欲的。

他是熱的,他並非寒徹人心的霜雪,可他的熱情從來沒有對自己展現過……

唐婉不免戰栗,她忍不住想:夢境裡的江暮雪,當真分辨不出妻子是誰嗎?

沒等她細思下去,江暮雪的指骨微顫,呼吸變沉。

男人緩慢地睜開了眼睛。

唐婉大喜過望,她放下甜湯,飛撲上前。

她緊緊抓住江暮雪的衣袖,喜極而泣:“江師兄,你總算醒了!”

江暮雪輕輕眨了一下眼,疲乏感與劇痛頃刻間漫上心腑,明明是錐心之痛,他的臉上卻沒有顯露出分毫端倪。

男人垂下鳳眸,淡掃唐婉一眼,冷聲問:“蘇無言,可曾誅殺?”

嗓音岑寂肅穆,如珠玉相撞,冷漠至極,並無半點柔情。

唐婉的心涼下一截,但她很快又想起,江暮雪隻記得大戰的事,因她引魔族入仙山的事,仙門死傷無數,他憐憫蒼生,怪她怨她也是人之常情。

唐婉低聲道:“是婉兒無能,沒能將蘇無言誅殺於法陣之內。”

江暮雪薄唇輕抿,不置可否。

他不過並指揚袖,冷冽的銀粟子隨著靈氣湧入,將那一把伏雪劍握在掌中。

江暮雪起身下地,他想要親自去查看護宗大陣的狀況。

人還沒來得及走出房門,衣袖便被唐婉拉住。

江暮雪輕皺眉頭。

唐婉咬住下唇,美眸含淚,哀切地喚他:“師兄。”

江暮雪感念掌門的救命與收養之恩,待唐婉也有幾分寬容。

他問:“有事?”

“師兄,我背棄於你,實則全是蘇無言的蠱惑,並非我的本意。我修為不深,哪裡能認出他深藏的魔氣,又如何抵抗魔族的勾引術法?我鑄成大錯,自知罪無可恕,我不敢求師兄輕易寬恕。但看在我剔除劍骨,自毀修為的份上,師兄能不能彆不理我?”

江暮雪的背影清臒消瘦,他站立不動,唐婉看不懂他。

她心裡既驚又怕,眼淚滾落,還是伸手去擁抱江暮雪。

情急之下,她撒了謊:“師兄,你陷入迷魂夢境,危在旦夕,是我入幻境陪你七年。七年裡,你我在夢境拜堂成親,每日睡前夜話,甚至還有夫妻之實……師兄,便是你夢醒後,忘了這一切,也不該如此冷待我!”

江暮雪不喜人親近,在唐婉靠近他的時候,伏雪劍已經察覺到主人的抵觸之意,用劍氣格擋開唐婉。

女孩猝不及防遇襲,踉蹌兩步,跌坐在地。

唐婉驚愕地抬起頭。

江暮雪似是對她的話感到匪夷所思,袖中指骨蜷縮。

男人的神識鑽進靈域探尋……沒有任何關於幻境的記憶,而且,他除卻重傷之外,道心未毀,守元砂尚在,元陽也未破。

可唐婉所說若是屬實,即便是夢,他也到底理虧。

江暮雪細思一番,和她說:“抱歉,我沒有夢境的記憶。想來那些時日,無非是心魔所幻,意欲毀我道心罷了。此前種種,不過幻夢一場,還請師妹莫要介懷。”

“若是實在憤恨,無處紓解。”他拋去伏雪劍,解開本命劍認主的禁製。

長劍不再戾氣叢生,而是無比乖順地橫躺至少女手中。

江暮雪漠然地道:“你可以刺我一劍,或我去自省殿領鞭刑,以此兩消。”

唐婉望著高大疏冷的師兄,啞口無言。

一時之間,她都不知道該說江暮雪是一心向道,還是唯獨對她薄情寡義。

可那一場幻境,本就是夢魘,做不得真。

幸好,師兄並無兒女情長的私心,那他待那個卑劣的柳觀春也定是如此。

倒是唐婉思慮過多,竟將柳觀春當成心腹大患了。

唐婉鬆一口氣,她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塵土,把本命劍還給江暮雪。

她抹去眼淚,用甜美的笑顏對師兄道:“無事,能救師兄出夢陣,我已心滿意足。那些舊情往事……便是師兄忘記了,也沒什麼。”

柳觀春順利進入玄劍宗內門。

大多能進內門的弟子都是家境殷實,或是祖上顯貴的世家子女,因此他們並不缺衣食住行方麵的物資。

哪裡像柳觀春一樣,連個木頭雕琢的水杯都要特地帶進內門裡使用。

柳觀春到外門弟子住的大雜院裡收拾包袱,她成為內門弟子的消息不脛而走,早早在外門散播。

許多好事者都特地跑來四合院裡看熱鬨,想瞧一瞧柳觀春究竟有何等靈根,或是三頭六臂,竟能讓唐玄風掌門在這個多事之秋,親自收進內門做弟子。

待在外門的弟子大多都是生發出劣等靈根、心濁不清、貪戀俗世,或者長久無法築基的修士。

比之尋常凡人強上許多,可這點慧根又不足以入道修行。

因此,他們看到本來和自己平起平坐的柳觀春竟能入宗門,成為人上人,一時間既妒又恨,心氣不順,甚至來大雜院堵她,聚眾說些汙言穢語。

“先前有內門師兄弟來找過柳觀春,此後她便失蹤了一個月,連外門事務都不管,也不知跑哪裡去了……誰知道是不是同人做了一個月的露水道侶,用醃臢的手段混進內門了。”

“如此看來好像也是,柳觀春畢竟是身段窈窕的女修,利用美色上位,倒也算是各憑本事。”

“你們小聲點,萬一讓她聽見了……”

“聽見怎麼了?她一個引氣入體都要花上十年的低階靈根,還能跟我鬥不成?”

和柳觀春素來不和的外門趙師姐大聲嚷嚷,故意惡心她。

柳觀春垂下眼睫,指骨一頓,良久不語。

她已經築基,修為在這些人之上,她可以把這些年受過的氣統統發泄出來,也可以打得他們落花流水,再也不敢辱她一句。

但柳觀春不想,也懶得這樣做。

和這些人計較,如同在泥潭裡打滾,連她也會沾上臟汙,何必理會?

反正她要走了,再不會回來了。

她會往上爬,爬得高高的,讓他們此生都隻能仰望她。

可柳觀春翻動衣櫥,竟沒有找到她自小帶著的那一枚護身符。那是她穿進這個修仙世界,唯一留在手中的東西。

紅布袋包裹的三角符籙,沒有任何術法與靈力,但隻要它還在身邊,柳觀春便會感到無比安心。

之前她害怕護身符會遺失,她沒有將其帶進夢陣。

可是不過一個月不見,她翻箱倒櫃多時,竟然都沒能找到它。

柳觀春不會亂放東西,隻有一個可能……護身符被人拿走了。

柳觀春的眉眼瞬間冷下來。

此前師姐們偶爾會來她的屋子順東西,柳觀春為了廣結善緣,多了解一些修煉的消息,故意裝聾作啞,聽之任之。

可那一枚護身符不過舊物,隻是無用的黃紙一張。

他們拿它,隻有一個可能,那便是知道柳觀春有多寶貝此物,他們知她進內門,心生不滿,故意偷竊她的私物,好給柳觀春添堵。

柳觀春閉眼,她手持長劍,不過一個淩空躍步,殺進庭院。

眼下已是深秋,草木凋零,枯葉金黃,深山老林一片蕭瑟。

柳觀春執劍殺來,劍勢凜冽,來勢洶洶,直逼人的麵門。

一群人還在說笑,半點不知柳觀春已然持劍襲來。

為首的趙師姐沒有防備,竟教柳觀春削下一截烏黑的發絲。

她捂住臉,驚得大叫,厲聲斥責:“柳觀春,你瘋了?!我可是你的師姐!你竟敢以下犯上!”

最要緊的是,她自詡修為高深,卻還是被一個平平無奇的小弟子所傷,當真是奇恥大辱。

然而,柳觀春雖然根骨極差,但這些年,她勤勉練劍,早已修出磅礴劍氣,便是不用靈氣開域,單是力氣較量,泥潭混打,她也能戰上幾個來回。

柳觀春收回長劍,朝外門的趙師姐伸手:“護身符,還我。”

趙師姐本來不想認下,但她在眾人麵前丟了大臉,心中更有羞辱柳觀春的想法。

於是,她從懷中摸出那一枚護身符,懸於指尖。

“就這個破爛貨?”

“給我!”柳觀春恨得睚眥欲裂,她淩步上前,想要奪回自己的寶貝。

沒等柳觀春欺身靠近,趙師姐已在指尖凝出可以焚燒世間萬物的紅蓮業火。

火苗愈演愈烈,直將她手心的那一枚護身符籠在其中。

“住手!”柳觀春杏眸驟然瞪大,身形仿佛被冰霜凍結,不敢輕舉妄動一步。

趙師姐見她失魂落魄的模樣,心情大好。

她還當柳觀春是那個好欺負的外門弟子,她一心要給小師妹一個教訓。除此之外,也有點妒恨與遷怒的意思,趙師姐想證明給那些內門弟子看,她比柳觀春強悍那麼多,可她卻還在外門種植靈草、看管妖林,實在大材小用。

術法幻化出來的火焰紅到發紫,紅澄澄火光一下子將護身符吞噬殆儘。

柳觀春來不及搶奪寶物,她眼睜睜看著護身符化為灰燼……

這是她和現實世界唯一的一點聯係,也是她在這個弱肉強食的修仙世界唯一的心理慰藉。

她不管受了多少欺負,挨了幾次打,受了幾頓餓,她都會抱著護身符入眠。

她會一次次告訴自己,不過是一次小小的磨難,隻是一次試煉,她能回家,她能回到正常的世界……

可現在,護身符沒了。

沒有東西能在柳觀春崩潰的時候,反複提醒她,她不屬於這個世界,她終會獲得幸福,在此之前,她要努力活下去。

柳觀春從來不哭,她在人間時,為了一口吃食,上大戶人家為奴為婢,冬天洗衣凍到手生凍瘡,夏天搖扇搖到徹夜不眠;便是進入江暮雪的夢境,她在新婚之夜,處處不得要領,強忍著師兄艱澀又強硬的開辟,她吃了痛,也強撐著一口氣,沒有哭過一回。

可今日,僅僅是燒毀了一件舊物,她竟如信念坍塌、道心崩殂,眼眶泛起淚花。

柳觀春鼻尖酸痛,她忍住委屈,抹去眼淚,提劍上前。

她不再隱藏實力,雖然對於內門弟子來說,她不過是個卑下的小嘍囉,但對於外門來說,她已有一戰之力。

明明才是秋末,可天地竟飄起綿密的雪絮。

弟子們納悶地仰望天空,還在疑心為何忽然天地變色,唯有趙師姐反應過來,這竟是柳觀春的靈域!

她什麼時候築基的?竟也能開啟靈域了!

雪靈根……世間罕見的冰霜道。

三大仙宗裡,他們所知的雪靈根,唯有大師兄江暮雪一人。

可一貫不起眼的柳觀春,竟也是雪靈根?究竟有沒有天理?她不是個廢人嗎?!

沒等趙師姐驚詫,彈指一揮間,寒氣泠泠的長劍已經橫掃向她的頸側。

劍風剛勁,戰意濃烈,無數密集的劍招鋪天蓋地襲來。

趙師姐旋身避開,急急從虛空的赤色旋渦中,抽出一條繚繞業火的龍鞭。

她看清楚了,即便柳觀春是雪靈根,她也不過是築基期一階,而自己二階已滿,未必不能打服柳觀春。

趙師姐猜的不錯,柳觀春初初築基,無人指點,莫說她一時逼入絕境,不慎觸發靈域,便是如何將靈氣注入長劍禦敵,她都一知半解。

更何況,趙師姐的火龍鞭,是她淘回來的本命法器,對她的忠誠度很高,配合也最為默契。

可柳觀春連本命劍都沒有,手上的長劍,不過廢鐵鍛造,不堪一擊。

趙師姐決定三招之內解決柳觀春。

她凝神斂目,專心應敵。

可偏偏怒急了的柳觀春,自有一腔不要命的孤勇,她舊傷未愈,卻仍能咬牙忍住那些痛苦,奮力持劍劈砍。

趙師姐竟不知道性子軟弱的柳觀春還有這樣凶殘的一麵,見她橫衝直撞地襲來,像一隻殺紅了眼的野獸,趙師姐難得有一瞬慌神。

趙師姐一時不敵,竟被柳觀春打得節節敗退,冷不防被逼進絕境。

柳觀春冰冷刺骨的長劍,挾帶肆虐的狂風,直刺向趙師姐的心口。

千鈞一發之際,趙師姐想到一記損招。

她故意將火龍鞭纏上柳觀春的劍身,死死絞住長劍,迫柳觀春靠近。

趁柳觀春奪劍的時候,趙師姐另一手捏訣畫符,將一記碎心咒,拍進柳觀春的體內。

轟隆一聲巨響。

柳觀春整個人如坍塌的山石,瞬間被擊出數丈。

“噗!”她的五臟六腑都被一團鬼氣啃食,疼得鑽心,仰麵噴出一口血霧。

趙師姐握緊手掌,冷眼望著倒地的柳觀春。

此為鬼咒,趙師姐是鬼修世家的孩子,自然私藏了幾招禁術。

要不是柳觀春步步緊逼,她怎會暴露鬼身。要知道,仙宗雖然允許鬼修進入仙門修煉,但妖鬼與魔族相近,是為最下等。

她可能永遠都沒有進入內門的機會了。

都怪柳觀春!

趙師姐殺心又起,她屈指成爪,襲向柳觀春。

她料想柳觀春肯定沒有對敵的能力,畢竟碎心咒威力巨大,中咒者五臟要受業火焚燒,猶如鬼手穿膛,捏碎心肺,此等痛苦,區區一個凡人之軀,如何受得了?

再打下去,不過是螳臂當車。

趙師姐正要笑她自不量力,卻見柳觀春的杏眸一片清明冷靜,若非她額上、頸上不斷沁出熱汗,趙師姐都要以為碎心咒失效了。

就在趙師姐錯愕之間,一記掃來的重拳,狠狠擊上了她的下顎。

趙師姐挨揍,嘴角溢出鮮血,倉皇倒地。她被打懵了,驚訝地抬頭,仰望著艱難爬起來的柳觀春。

柳觀春起身的動作遲緩,手腳都已經痛到不協調,站姿更是古怪生硬,猶如一具行將就木的病軀。

可偏偏,柳觀春都這樣了,還要憋著一口氣,朝趙師姐走來。

小姑娘喉頭滾動,咽下一口腥甜的鮮血,再次提拳毆打。

砰、砰、砰!

柳觀春動作迅猛,連出三拳,拳拳到肉,驚得趙師姐連法器都忘記召出。

小師妹不按照常理出牌,竟然以身肉搏!

圍觀這一場亂戰的外門弟子也一個個呆若木雞,不知該作何反應。

怎麼會有這樣刁蠻潑皮的人……竟把世間凡人的鬥毆法,弄到仙門的武鬥比試來了?

玄劍宗,議事殿。

仙鶴銀鼎燃起一徑嫋嫋香煙,霜白的霧靄覆上江暮雪泛起銀光的衣袍,更添些清逸飄然,仙風道骨。

江暮雪平素總穿一身白色長衫,勁瘦窄腰連玉佩也不戴,隻彆一把劍勢磅礴的伏雪劍。

如此衣著簡樸,卻很有劍君的灑脫,引得內門弟子紛紛效仿。

不知哪年開始,劍修外出降魔,總流行穿白衣、戴玉冠,凡間老百姓見了白衣白劍的標配,便知這是玄劍宗來人除魔衛道了。

唐玄風有意栽培大弟子,總會把宗門的事務交由江暮雪處理,因此在師弟、師妹的眼中,他們不敢叨擾掌門,卻敢時不時來麻煩江暮雪。

畢竟大師兄隻是人冷話少,如遇急事,他也會出麵調停。

今日,外門弟子將一隻傳話的千紙鶴送進內門,說是有要事相稟。

江暮雪放下手中批閱過的宗門文書,長指輕點紙鶴。

光華流轉,信紙緩慢攤開,上書一句話:內門新收的小師妹柳觀春,憑借高深劍術,仗勢欺人!眼下她與外門趙師姐打成一片……煩請江師兄百忙中抽空,前來調解一番。

打成一片,是這樣用的麼?

江暮雪緘默不語。

看來,何時得給外門弟子再尋一名鑽研凡間經史子集的長老,指點一下學識與書文。

如今是秋末冬初,並非仙門遴選弟子的時期,為何還會有新人入宗?

江暮雪薄唇輕抿,烏睫垂下。

這位新入門的小師妹,乖張好事,聚眾鬥毆,可見心性不靜,亦不會是師尊喜愛的弟子性情。

或許極難管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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