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黑痣(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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悟禪結束,周圍的人已散得七七八八,青袍僧人彎腰拾著周圍的蒲墊。

蓮台上的青年踱步而下,脖頸上掛著的菩提珠如白玉般泛著光澤,雪白的僧袍襯得他肌白勝雪,眉宇的慈悲似有似無。

沈聽肆耳畔皆是其餘僧人恭敬的問好聲。

“師兄慢走。”

他微斂烏睫,一一回應。

走出講禪的庭院,他緩緩行在幽靜的小道之中,一襲白袍如漱冰濯雪,冬陽透過光禿的樹乾落在袍上如渡上一層聖潔。

還沒走幾步,身後傳來女子微急促的嬌音,拖長的尾調如含了朵綻放的花。

“悟因法師,請稍等……”

沈聽肆停下腳步,轉過身,看著對麵捉裙奔來的女子,頭戴的帷帽因跑得急,霧紗兩邊散,露出因跑的急得泛薄粉的臉。

那是張極其柔媚的臉,眼尾盈著瀲灩的水色,霧麵上布滿薄薄的香汗,身上單薄的綾羅裙在奔跑中寬大的裙擺綻放,胸脯上露出的一點白膩,如珍珠膏塗抹在上麵,又白又透著淡粉。

隨著她的跑近漸漸放慢腳步,被風卷起的紗幔垂下,遮住那驚鴻一瞥的玉顏。

謝觀憐停下步伐,眺望不遠處周身祥和的佛子。

他那雙漆黑的眼珠如浸在月中,極其溫和,很容易讓人忽視他身形生得極其高大,深邃的五官昳麗得極具攻擊性。

要是這樣的男人泄出露骨欲望,得多美。

性欲的美令她交疊搭在腹部的手指微顫。

想看,現在就想要看見,想到渾身還有種說不出的熱。

她眼眶沁出水光,輕咬住朱紅的下唇,嘗到一絲石榴的甜,心中那種焦躁在甜味下緩緩平複。

“憐娘見過法師。”

沈聽肆看著她在相隔五步的距離,捂著胸口想要壓抑急遄的呼吸,柔柔的喘息仿佛要引起男人的無限遐想。

這是明德園的人。

明德堂大多數都是失去丈夫,前來修行的寡婦。

而眼前這位便是這群小婦人中,被議論得最淒慘之人。

落魄的士族女,嫁給要死的男人衝喜,夫君連她進門拜堂都來不及便一命嗚呼,夫家以其命裡帶煞為由將她趕來迦南寺洗清罪孽。

這樣的聽聞這半年來,他早已經聽過不少。

他斂下眼寡淡的眉眼,溫和中透出疏離:“檀越不知還有何事?”

謝觀憐聽見他冷冷清清的聲線,與剛才在蓮台上如出一轍的高不可攀,心微不可見地顫了顫。

她壓下心中的顫意,矜持地壓下脖頸,似有些羞赧,“悟因法師方才講的我沒聽見,想問問法師有沒有相應的書,我好回去禪悟。”

連聲音都小得如微弱的水花飛濺,無辜的語氣經不得細品,能將人渾身的燃燒。

謝觀憐擺出最溫順的姿勢,哪怕帷帽長得將她的身形罩住大半,還是依稀能窺見紗幔下若影若現的身形輪廓,一襲薄薄的綾羅裙在尚未消融寒意的冬日,但凡是正常男子都有憐惜美人之心。

但眼前的佛子自始至終都溫柔得冷淡。

“《楞嚴經》,檀越若是有興趣,可前去藏書閣翻閱,且這月末還有一場講法。”

“原是這本啊。”

謝觀憐語氣詫異,目光透過紗幔直勾勾地落在他的身上,“這本書我知道,一直想要看,但實在太晦澀了,很難看懂,法師我若是有不懂的可以親自來找您嗎?”

這句話並不帶勾引,甚至還極其尊敬,眼神亦是清明無垢。

青年微掀薄眼皮,望著她溫聲道:“藏書閣有注釋書,若檀越不清楚可翻閱來看。”

極其溫柔的拒絕,讓人感覺不出難堪,卻又拒絕得徹底。

謝觀憐早知曉像這般德高望重的佛子,甚至還因模樣生得出色,自幼便享受眾人膜拜的目光,

比如今日在園中的那場法會,底下清一色妝發妍麗的女子,哪怕明知他是佛子的身份,還是會飛蛾撲火而來。

所以她並不氣餒,而是小聲用聽不清的聲音,失落的微弱‘啊’了聲。

她看了眼麵前的清冷佛子,垂下頭,翕動唇瓣問道:“那月末還是法師嗎?講的是那一卷?”

青年垂下烏黑的眸,低聲道:“四種決定清淨明誨。”

謝觀憐彎眼淺笑,“多謝法師。”

說罷,她見時辰也不早了,福禮後邁著款款蓮步離去,弱柳扶風的身段好似一段水中芙蕖,搖曳生姿,儘是嫵媚。

青年佛子目光從她的背影收回,神色淡然地轉身離去。

回到小禪房,謝觀憐從窗戶爬進去。

小霧見她回來得比預想要早,當即鬆口氣,上前去幫她一起整理淩亂的帷帽和有些臟的裙擺。

“娘子,下次你可不能再如此了,若是萬一被吳婆子和李婆子撞見,恐怕要將你鎖在院中,要讓夫人曉得了,隻怕你想要出來就難了。”

謝觀憐‘嗯’了聲,淡然的將素錦珍珠靴上的泥土用帕子仔細擦拭乾淨,心中想著方才見過的那青年果真生得好。

剛來迦南寺第一天,她便遠遠地瞧上了。

彼時她被一頂四麵圍繞的白轎子從後門抬進來,不經意聽見他講禪的聲音,清如墜玉落湖,泠泠動人。

順著聲音看過去,霎時驚豔了她的眼。

如何形容那張臉?

月下玉石,冒著仙氣兒,泛著柔善的玉澤,溫柔得虛假,克己複禮且疏離自然。

尤其是喉結上那顆點睛之筆的黑痣,滾動時含著勾人的欲氣。

想到剛才看見的佛子,謝觀憐彎起眼眸,無端失笑。

小霧聽見她很輕的一聲笑,下意識抬頭看去,但娘子戴著帷帽看不清麵容。

謝觀憐壓住愉悅,伸手輕捏小丫頭的臉頰,道:“今日受驚了,晚些時候出去玩罷,我就乖乖的待在禪房內,絕對不出去。”

娘子雖然看似溫柔得不著調,但實際卻說的話幾乎都不會是假的,小霧放心了。

“娘子不出去就好。”

小霧剛說完不久,門口就響起了門栓被取下的聲音。

兩人連忙坐回原位。

門被打開,兩位婆子從外麵走進來。

室內如常,並無任何不妥,娘子仍舊戴著帷帽,如離去那般倚在窗沿。

吳婆子打量一眼,拿出簪子遞過去:“娘子,這可是您不慎丟了的簪子?”

謝觀憐接過她遞來的簪子,眼含欣喜,難掩激動:“是的,就是這一支,辛苦你們走一趟了。”

她望向兩人,哪怕看不見麵容也能感受到透出感激。

吳婆子放下心,擺手道:“娘子言重了,我們快些回去罷。”

“嗯。”謝觀憐將玉簪插進發髻中。

簪子自然是真的丟了,是在那些人拉她進去時推搡了那一下掉的,原是沒打算要的。

謝觀憐斂下長睫,隨著兩人繼續往另外一邊走去。

回到禪院,她進禪房前臨了想起方才在外麵,他說的那本經書,其實她並未看過。

“小霧。”

小霧上前:“娘子怎麼了?”

謝觀憐道:“你幫我去藏書閣尋一本《楞嚴經》來。”

小霧點頭,轉身出去。

謝觀憐回到房中,坐在窗邊等小霧回來。

很快小霧捧著經書回來:“娘子你要這本書作何?”

娘子在這裡抄的經書都是與超度、祈福有關的,還是第一次見她要看其他的書,不由得心生好奇。

謝觀憐垂眸,纖白手指翻開一頁,道:“無事,隨便看看。”

小霧‘哦’了聲,遂出去繼續做彆的事。

因是寡婦的身份,不得穿豔色,房中亦不能有除去灰、白、黑等近沉黑色之物,故而房中單調得隻有黑白,連喜歡的顏色都隻能穿在裡麵。

慘白的牆麵與灰黑床幔,處處透著冷清。

她倚在窗邊,仔細看經書,偶爾翻開注釋慢慢領悟。

待看完他所說的那一卷《四種決定清淨明誨》,她發現開頭便是告誡世人禁色慾的。

謝觀憐放下經書沒再看,不禁蹙眉暗想,他在暗示讓她老實些?

可又覺著是自己主動詢問,而且他也不會胡謅一篇經文來搪塞自己。

不管如何,短暫的幾句話讓她確信了一點,這位悟因法師果真不是表麵那般看似平易近人,甚至很矜傲,眼中從未真正將人容下過。

窗外的禪院周圍環著矮牆,隱約能看見很遠之處有高尖佛塔,夕陽墜下,被尖塔刺穿。

書本碰撞木質發出的沉悶聲,讓她眼中浮起朦朧的淺笑。

很巧,她就喜歡這般不近世俗的佛子。

這樣的人若是溺在情色之中,定然好看。

這種人也好,但凡被甩棄也拉不下臉麵糾纏,而且她現在隻要奸夫是他。

因為他恰好生了張好看斯文的臉皮,又是禁欲的佛子模樣,甚至連一顆痣都長在她的心尖上,她很難不心動。

所以她隻打算與他暗地來往,偶爾嘗歡撫慰寂寞便可,並不打算公之於眾。

但能不能勾搭上悟因,並且他還願意當見不得光的情人,似乎有些不切實際。

謝觀憐百無聊賴地撐著下頜,卷著經書無趣地輕敲窗牗。

真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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