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倫強行拉扯一家人的思緒,好讓他們不要跑偏。
“父親,我覺得你必須得知道,赫利俄斯伯伯闖了什麼禍。”
他緊跟在父親身邊,就差對著老父親的耳朵大吼。
而後者一臉閒散模樣,晃悠到了房間窗戶邊上,看了看睡著之後,如同睡美人一般的赫利俄斯。
“知道嗎,亞倫?我上廁所不洗手的毛病,就是從他這來的。”
安達並不關心亞倫口中所言,他所需要知道的東西。在他看來,自己回憶人生才是一大美事。
還能甩鍋,跟兒子解釋清楚,這些壞習慣都是彆人帶壞的。
他接著說道:
“瞧瞧他這優雅國王一樣的作態,睡著之後都一板一眼,端端正正,像是被安置在棺槨之中,隨時準備下葬的那種。”
“但,誰能想到他從不洗澡、行為原始粗暴、甚至能被視為野人呢?唉,都怪他那奇怪的靈能性質,不會讓任何損傷身體運行的物質存在。”
“但是他隻記得一個我說過的太陽紫外線殺菌。還特意把自己的靈能顏色變成紫金色。但紫外線並不是可見光。”
安達就這麼靠著窗,絮絮叨叨說著自己和赫利俄斯之間的回憶。
就在亞倫都以為父親動了真感情之後,就聽見父親接著說道:
“馬魯姆,亞倫,你們倆今晚趕緊做個棺材,我們趁著夜色把他埋了。或者丟到海裡去。”
“你都不用開口,我就知道這家夥肯定是乾了得罪你母親的事,而且,傷害不大,羞辱意味很濃。否則他不會從自己那犄角疙瘩跑出來,專門找到你。”
安達對這些老夥計們的性格也是無比熟悉,並且堅信道:
“相信我,亞倫,你現在嘴裡想說的話,我都明白。如果不想要他受罪,由我們來乾掉他,是最好的選擇。”
亞倫神色愕然,兩隻手都不知道放在什麼地方、來平息自己的心情。
父親什麼時候變得這麼思索有方、前後邏輯清晰了?
是隻有在和永生者同伴在一起的時候,才會這樣嗎?
也就是說,父親自己的邏輯,是知道如何推導出正確事宜的。
但他為什麼養兒子的時候不這麼乾啊!
亞倫平複著自己的心情,還是堅定說道:
“父親,你還是聽聽赫利俄斯伯伯做了什麼吧。他對著母親下了詛咒——”
安達擺手,一臉見怪不怪,打斷道:“這不是很正常?你指望一個慫貨戴著頭盔,手執長槍和你母親激情互毆嗎?他會被串在長矛,掛在城門口示眾的。”
亞倫急忙說完:“那個詛咒的內容是,將母親的皮膚變為黑色,持續三十年。”
安達聽完,臉上的神情都沒怎麼變,但是身體卻誠實地朝著廚房走去,一邊笑嗬嗬問道:
“安格隆啊,家裡的菜刀都收拾到哪去了?”
安格隆乖巧指路,好奇詢問:
“爸爸,你今晚是要親自做飯了嗎?”
安達笑眯眯著,點頭道:
“安格隆,你吃過神嗎?爸爸今晚給你做一頓活煮太陽神,怎麼樣?”
奇怪的是,亞倫並沒有阻止的意思。他好像忽然多了些惡趣味,想要看看這些伯伯們瀕臨恐怖之前的絕望麵容。
好像,以他們的思路,反正不會死,那麼無論做出什麼事情來,仔細想想都能接受了。
轉頭看去,收拾完東西的馬魯姆已經在捆繩子,他還真是忠誠。
而且聰明到,父親還沒說具體要怎麼做,就已經開始準備工具。
在一家人忙碌的敲敲打打之中,赫利俄斯睡得很安詳。尼歐斯一家,隻要沒有爾達在,還是可以接受的。
而且,他們為了招待自己,居然這般忙碌,真是讓人感動。
也不禁讓人猜想,難道,有了兒子之後,再混蛋的人,也會改邪歸正嗎?
尼歐斯最為邪惡的時候,就連脾氣最好的歐爾佩鬆也會和他互扇耳光,一路從阿爾卑斯山頂打到東非大裂穀去。
赫利俄斯做了個美夢,他向著爾達誠摯道歉,得到了寬恕。
然後在尼歐斯一家享受到了一家人美好的生活,最後被送行,出發前去追尋自己的幸福。
就像那東升西落的太陽,永不停息,永遠充滿熱情!
迷迷糊糊,赫利俄斯慢慢睜開眼睛,咦?自己怎麼是麵朝地麵的。
為什麼還有火堆?
翻轉視角中,安格隆正在舉著火把,雙眼呆滯地看著麵前的木材堆。
他那眼神,很像是近親繁殖出來的食人魔家族的最小的兒子,正要親自開始自己的第一次烹飪一樣。
烹飪?烹誰?我!
赫利俄斯此時才逐漸感受到自己身體的控製恢複,但外界的繩索結結實實地將自己捆了起來。
他吃力地想要抬頭,可是進行捆綁的人顯然是個專業的,在脖頸位置就有固定物,讓他根本不能觀察到更廣的角度。
更不用說扭頭朝後看。
所謂恐怖片營造的氣氛,就是這種被限製在一定程度之中的活動。和那些你所不能乾涉的、限製你的行動之間的規則的鬥爭。
安達正蹲在赫利俄斯背後,這種姿勢亞倫學了一下,有點蹲不下去,很彆扭。
老東西嘴裡正咬著一根麥穗,神色平淡:
“你醒了,赫利俄斯,我的老朋友。當年父子局,你非得給自己整一個泰坦神族的身份,想要當我們爸爸。還好,我親自找了荷馬還有那些亂七八糟的編造神譜的吟遊詩人。”
“這才把你設置成了,泰坦所生,和我們同輩。”
“從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你不是個會乖乖給彆人當兒子的人。”
赫利俄斯徹底驚醒,他無法轉動脖子,看見身後的尼歐斯,神色慌亂:
“尼歐斯,你在哪!出來見我!你得幫幫我!”
安達把嘴裡的麥穗往地上一唾,兩隻手撐著膝蓋站起來,伸出手,將鱷魚皮帶解下,在地上甩出一聲淒厲的鞭鳴。
唰!
“幫你?我現在抽死你,就是在幫你!要是讓爾達看見,你完好無損地待在我們家,吃著我兒子做的飯,睡著我兒子鋪的床。”
“她會怎麼想?失望地認為我這個丈夫,完全沒有一點家庭責任感!”
唰!啪!
又是一鞭子,這一次甚至抽出了更為清脆的聲響,抽打在地麵之上,距離赫利俄斯也越來越靠近。
下一鞭子,就能抽到他腿上去。
赫利俄斯淚眼蹣跚,觸景生情:
“尼歐斯,你還記得你第一次受傷,是我為你做的手術嗎?”
“我舉著手,照了你的傷口一天。”
安達不為所動,步伐堅定靠前:
“蠢貨,紫外線是不可見光,所謂的紫色光彩隻不過是用來標注光源位置的粉末。”
“我們都是永生者,受些傷而已。你當初不管我,我也能恢複。”
赫利俄斯抽噎起來:“你非要這麼無情無義麼?”
安達舉起鞭子,毅然決然:
“我要是不抽你,等會爾達來了,就要抽我了。”
亞倫心想,鋪墊了這麼多話,這最後一句才是根本原因。
在安達憤怒下手的那一刻,天陰了。
並非天黑帶來的夜晚,而是有一層慘白色的濃厚烏雲覆蓋過來,就像是同樣色彩的細密絨毛,正從雲團之中生長出來。
隨後變得堅硬,豎直。
化為鋼針。
安格隆抬頭,好奇指著天空:
“爸爸,哥哥,天上是不是要下針了?”
安達麵色慌亂起來,口中焦灼呼喚:
“馬魯姆,快過來,把他翻過來!”
赫利俄斯大喜:“尼歐斯,我就知道你不會放棄我!”
馬魯姆走來,翻轉架子,低聲道:
“這位先生,我想,老爺隻是擔心等會天上下針,紮不到你身上。”
赫利俄斯被反轉過來的臉色,從欣喜變為恐懼,發出了難以置信的質問:
“滿、滿城百姓的命,她不要了!”
咚!咚——
外麵街道傳來敲鑼打鼓的聲響,馬其頓的衛兵們正在驅趕街道上的人回到屋內。
說是有神諭,天降懲罰,留在外麵的人就是罪人。
赫利俄斯聽著那些聲響,麵如死灰。
他沒想到,自己這一次身死,會是萬針穿心這麼個下場。
不由得閉上了眼睛,眼角熱淚流淌——
不,還有機會!
他可是,太陽神!
“太陽啊,展現吧,驅散烏雲!”
赫利俄斯大喊,渾身紫金色光彩爆發,正在逐漸朝著火熱的光亮展現。
如果說父親的金色是純淨黃金,阿波羅伯伯的是明亮耀金。
那麼赫利俄斯的本質金色,就是真正的如日中天的燃燒著橙紅色火焰的太陽金色!
噗嗤——
安格隆端過來一盆水,澆了上去,撲滅了這些火焰。
隨後乖巧大聲說道,一臉求表揚的神態:
“哥哥,剛才媽媽說話了,說赫利俄斯伯伯會被他自己燒死,讓我記得潑一盆水。”
不知道安格隆潑的到底是什麼水,居然能夠將靈能熄滅!
緊接著,在安達和赫利俄斯絕望的眼神中,天,徹底陰沉下來。
周天目光所及看到的一切天空,都變成了灰白色的毛針雲層。
一張黑色的臉,正從雲層之中沉出,自高空而下,那雙無情的眼眸,俯視天地眾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