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嗯了聲，低頭打量著懷中女子。
眉眼柔和清亮，嬌俏可人，比初見時，少了些淩厲和稚氣。
第一次見她時，他重病纏身。
她和尋常農戶人家的女子不同，一眼看上去，便是那種主意大且聰慧的姑娘。
那時雖覺驚豔，卻從未想過要娶她為妻。
哪怕她將自己的病治好，當時他隻想著，這個姑娘是他的恩人，往後要儘自己所能來報答她。
恰逢她那段時日苦惱於黃家人的糾纏，他在私塾教書之餘，對她的事情也多上了些心。
那次在路上助她脫離黃家人的追趕，陡然聽她向自己提定親這件事，他一時忘了言語。
歡喜之餘，隻以為她是衝動之下做的決定，所以臉上並未表現出過多情緒來。
後來真將親事定下，他卻也從未想過要退掉，隻想傾儘一切對她好。
又擔心自己病了這麼些年，若壽命不長，她將來會孤苦無依。
好在，他沒有放棄。
娶她，是他這輩子做過的最正確的事。
宋允棠見男人陷入沉思，好似在透過她在緬懷什麼似的。
抬手在他麵前晃了晃。
“在想什麼呢？這麼入神？”
男人笑顏溫和。
“我在想，如果當初你不曾跟我提過定親，我們會如何。”
“我若不提，你也會是風光無限的狀元郎，而我，或許會成為一個無拘無束的遊醫，天大地大，四海為家。”她環住他的脖子，歪著腦袋問，“怎麼？這是後悔娶我了？”
男人搖頭。
“不曾後悔。”
宋允棠眉眼彎彎，“等我人老珠黃的時候，你恐怕就不會這麼想了。”
徐青野神情認真。
“生老病死誰都無法避免，我比你大七歲，等棠兒真到了人老珠黃的時候，我隻會比你更老，屆時你彆嫌棄我就好。”
宋允棠笑出聲來。
“你也會有這樣的顧慮呢？”
男人撫上她的臉。
“棠兒總想著當一個無拘無束的遊醫，我自然是會有危機感的，萬一哪天你嫌我老了，撇下我們父子去雲遊四海，屆時我杵著拐杖，想去尋你都走不動道。”
宋允棠隻覺得他這話既好笑又心酸。
想到若乾年後他會變成一個老頭子，自己會變成一個老太太，笑著笑著，眼眶竟莫名有些酸澀。
徐青野本是想逗她笑的。
卻不知怎麼就將她惹哭了。
“這是怎麼了？”
宋允棠吸著鼻子，將腦袋靠在他胸膛。
“從前孑身一人，確實想過雲遊四海，如今家在這兒，我又怎舍得輕易離開？”頓了頓，她環緊了男人的腰，“若有朝一日，你真老的走不動道了，我便做你的拐杖，攜手白頭，豈不也是一樁美事？”
男人神情觸動，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
“棠兒可得說話算話。”
說著，一把將她橫抱起，往床榻走去。
懷中女子環著他的脖子，笑眼盈盈。
……
關於西域戰事，朝中一派主戰，一派主和。
接連多日，爭的不可開交。
最終，皇帝召見了幾個器重的大臣，多番商討，權衡得失後，這才敲定了方案——
先造勢，後攻心。
大夏地廣物博，如今國庫空虛，聲勢卻不能弱，否則叫外邦得知，若聯手作戰，邊關百姓民不聊生不說，大夏國土說不定也會被外邦蠶食。
所以大臣們一致商議。
先籌集銀兩、傷藥和糧食運往西境，讓他們儘量撐到援軍到來，並給北境下令，讓恒王調兵三十萬前往西域戰場。
無論能否籌到糧食，都得在邊境多建糧倉，讓西域探子以為大夏糧草充足，可持續作戰，也能在一定程度上打壓他們的氣勢。
待三十萬援軍到了之後，一旦戰場形勢明朗，便立即派文臣出使西域，讓西域國主心甘情願臣服大夏。
糧草充足畢竟隻是造勢。
這些年天災人禍不斷，實際支援西境戰場的銀兩和糧草有限，經不起長年累月的消耗。
眼下除了出使西域的使臣，前期的事情敲定之後，大家便各自落實去了。
待人走後，厲君堯叫宮人擺上棋局，一邊下棋一邊笑望著坐在對麵的徐青野。
“這步棋，走的險啊，如若西域未中招，你可還有後招？”
皇帝如今才三十出頭的年紀，正處於一個帝王的巔峰時期，而並非墨守成規的時候。
主和，本也非他所願。
至於主戰，一開始也確實如大多數大臣所說的，國庫空虛，經不起消耗。
可眼下，樂安縣主先解了西域的燃眉之急，但後續若西域不中招，戰爭的消耗就是一個無底洞。
國庫根本消耗不起。
“西域若不中招，或可來一個釜底抽薪。”徐青野神情沉著，他撚著黑子下在棋盤上，將圍在中間的白子一一提出，“隻傷不殺，斷其糧草。”
隻傷不殺，聽起來是仁慈之舉。
但戰場上，戰士受了傷，隻要他還活著，就需要消耗糧食、水和藥材，還得有人照看著，這是一筆不小的開支。
不僅如此，受傷的人眾多，一旦有人出現傷口感染現象，其餘人也極容易感染導致傷情加重。
單單是傷情，就能亂了西域大軍的陣腳。
若最終引發瘟疫，這場仗，便也無需大夏再出手了。
當然，如果西域人足夠聰明的話，不必等到瘟疫發生便會主動退兵了。
厲君堯聽罷，先是思考，想通了其中的訣竅之後哈哈笑了起來。
“年輕就是好啊，比朝堂上那些古板的老頭腦子靈活多了，朕現在覺得，六品的翰林院侍講，倒有些委屈你了。”
轉而望向一旁的範馳海。
“傳朕旨意，擢升翰林院侍講徐大人為正五品的翰林院侍講學士，並兼任大皇子六藝和史書典籍教導一職。”
“另，賞賜樂安縣主珠寶首飾兩箱，綾羅綢緞五十匹，田產千畝，溫泉山莊一座。”
徐青野起身抱拳。
“謝主隆恩！”
……
溫泉山莊，可是有錢都不一定能買到的資源。
如今八月初，再過一兩個月便要入冬。
皇帝賞賜的溫泉山莊就在京郊，距離京城並不遠，無論是自家人住著過冬，還是修繕一二添加一些娛樂設施用來招攬京中客人盈利，都是非常不錯的。
宋允棠是個行動派，有了這個想法之後，溫泉山莊到手的第二日便領著夏寧和錦書跑了一趟。
同行的除了他們三人，還有幾個匠人。
是宋允棠前一日便讓錦書找好一起前往溫泉山莊的。
山莊上原本便有院子，隻是年份有些久了。
匠人看過之後說牆體和房梁上的木材還比較牢固，宋允棠便也沒讓拆，而是讓他們翻新用著。
在山莊上轉了一圈，規劃好山莊上的布局才下山回家。
第三日，宋允棠便將自己畫好的圖紙交給了匠人，並讓府上的秦艽和許氏的丈夫周鬆武一並往溫泉山莊去盯著進度。
皓庭自滿歲後便不怎麼肯吃許氏的奶了，宋允棠見他不肯吃，也沒強求。
總歸有了一歲，在輔食上多花些心思，偶爾擠點羊奶給他喝補充營養也就是了。
皓庭戒奶之後，許氏一邊帶著周賀然，家裡人都在忙時，也會幫著看一看皓庭，或者做些掃灑之類簡單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