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人渾身濕漉漉的,身體冷得發顫,牙齒也有些咬字不清。
但徐婉還是聽明白了。
可是……
“紅姨娘不是在西院麼,她出什麼事了?”
紅姨娘雖是二房唯一的遺孀,但到底是在二爺死後找回的,身份多少有點存疑,老夫人隻將她們母子安置在西院好生伺候,不過月錢給的倒是比尋常人家的姨娘多。
徐婉嫁來這幾日一直沒見過紅姨娘,照大楚國官宦人家的規矩,紅姨娘怎麼也該主動來見過她,但因著翠枝說是她身體一直孱弱,她便沒細過問。
如今再看,難不成是有什麼隱情?
小魔王雖然也被淋得透透的,但皮小子注意力全被吸引來了,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瞅著這邊。
“府醫說我娘她已經病入膏肓,沒有救治的希望了,但我聽說隻要請宮裡的禦醫入府,也是……也是有一線生機的,”宗文修懇求道,“隻要您答應救我母親,我願意用一生來報答夫人!”
少年人的承諾那麼堅定,實際卻沒有任何信服力。
且不論他如今才十歲,就算是長大了也隻是個庶子,堂堂侯府主母根本用不到他的報答。
小魔王歪著腦袋提醒道:“宮裡的禦醫都是給皇上娘娘看診的,哪有那麼好請,我長大後都還沒見過太醫,更何況隻是一個姨娘。”
說完他還抬頭往上看看。
正巧跟徐婉那張欺壓了他好幾天的臉對上。
這壞女人根本不可能答應好麼。
他就說宗文修求她還不如求自己。
徐婉是知道請禦醫的流程的,以前她那個繼妹生病,父親便命人進宮請的。
——需要以重臣的名義去請。
而侯府的重臣自然是老侯爺,隻能派人去給老侯爺傳信,為紅姨娘請太醫。
徐婉使了個眼色。
著急表忠心的翠枝當即明白,頭一點就冒著雨出去安排了。
屋裡的下人們還在忙碌,翠柳已經帶來厚衣物,指揮人給兩位小公子擦身體。
翠柳本人更是拉著小魔王要帶他去洗熱水澡,可不能讓侯府的嫡長孫出什麼事。
小魔王臨走前,好心去拉宗文修。
後者卻不為所動,以為徐婉沒有答應他,繼續埋頭跪在地上:“求夫人!”
小魔王朝天翻了個白眼。
他雙手抱胸,涼聲道:“彆求她了,根本沒用,快跟我去洗澡,否則得了風寒治不好,你自己也得病死。”
小魔王這番話說得不痛不癢。
他自小就沒有母親,父親從未在身邊,哪怕有祖父祖母陪著,他對父母的親情感也很涼薄。
更何況,紅姨娘跟他也沒一點關係。
徐婉原本想解釋的話,一下停住了。
這次契機,倒是適合收拾混小子。
“我沒說不能幫。”
宗文修詫異抬頭,整張臉都恢複了色彩:“多謝夫人!”
小魔王愕然。
怎麼回事?這壞女人竟然願意幫庶兄?
她她她……她什麼意思??
對一個庶孫那麼好,卻欺負他這個嫡長孫!
不公平!
小魔王腦子裡那根弦一下崩斷,他伸手就將新披上的衣服扔到地上,怒聲道:“你有善心幫他,卻故意針對我一個人,你就逮住我一個人欺負?”
沒天理了!!!
徐婉瞥了一眼那一點就炸的小雞仔,好笑地調侃道:“小朋友,請你搞搞清楚,從始至終都是你在耍大少爺脾氣。你看看文修,你再看看你,若是你能有人家一半的聽話,咱們兩個的繼母子關係哪至於這麼僵硬?”
宗錦澄滿臉寫著不服氣。
頭一扭,繼續去生悶氣。
徐婉轉頭朝宗文修道:“你方才說,願意用一生來報答我。一生太長,就不用了,我隻要你陪我完成一個小任務就行。”
“夫人儘管吩咐。”宗文修道。
徐婉一手指向小魔王,在混小子驚詫的眼神中,安排道:“我要讓他跟著你在府裡讀書。”
她想好了,小魔王放外麵書院裡她不放心。
還是放眼皮子底下更可靠。
再加上有宗文修這樣好讀書的同窗在旁,不止會有正向的幫助,還能避免宗錦澄在其他家小紈絝學壞。
“我答應。”宗文修幾乎是立刻應道,生怕她反悔。
這件事對他來說確實是小事,若是隻陪人讀書就能換來母親的平安,那他願意陪宗錦澄讀一輩子的書。
宗錦澄:“???”
請問你們!!
有問過本人的意見嗎!!!
他都沒有答應!!!
“我不讀!”
小魔王幾乎是立刻拒絕,他伸手塞住了兩邊的耳朵,生怕聽見這倆人的當麵密謀,“這事跟我又沒關係,你們倆商量事要經過當事人同意知道嗎?反正我沒聽見,我不去,我不讀,我就要在家裡鹹魚癱。”
拒絕被安排的宗錦澄努力裝聾作啞。
但很可惜,沒得用。
對麵站著的是冷血無情不為所動毫無良心的後母徐婉。
母子兩人僵持中,誰也不願意屈服,最後先動的卻是宗文修,那孩子眼見小魔王不同意,而自己母親命在旦夕,他沒有時間陪他們耗。
所以,他轉過身來,掀起衣擺就要跪下去,這一跪,對著的是宗錦澄。
小魔王身份尊貴,從小沒少被跪,可那都是些下人,可宗文修不是,他怎麼說也是自己的長兄,哪怕是庶子也不該朝他下跪。
宗錦澄忙往旁邊一躲,撞入一個溫暖的懷裡。
等他反應過來抬頭就看見了那張他最近極其討厭的美麗臉蛋。
“……”丟人,怎麼躲她身邊去了。
意識到不對的他,趕緊跳得遠遠的,離她們兩人都很遠。
而宗文修被徐婉拉著,並未跪下去。
徐婉柔聲道:“男兒膝下有黃金,怎可輕易下跪?”
宗文修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突然說了一句:“可我想讓我母親活著。”
他跟宗錦澄這種從小就沒有母親的人不一樣,他自小跟母親一起生活,又在貧民窟那種地方相依為命,兩人之間的感情比尋常母子更親近。
被接回侯府的這段日子雖然錦衣玉食地過著,可他知道這裡的人都不太喜歡他們,若是連母親都沒有了,他真不知道自己該怎麼撐下去。
許是他的這句話太有殺傷力了,宗錦澄怔了一下,臉上的嬌縱也消失了不少。
徐婉很快就察覺到了他的異樣。
於是又說了一句話繼續刺激他:“想彆的辦法吧,宗錦澄這小子是不會為了你而讀書的,我覺得你把他打斷腿更容易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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