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手黨三個字將望月秋彥從沉默中喚醒。他的眉頭輕皺,幾乎下意識地去思考很多東西——這成了望月秋彥的條件反射,頻繁遭遇暗殺,他總是會去想最壞的打算。
首先,那張照片在拍攝後就應該被立刻刪除了,沒有被打印出來的理由。
其次,同樣作為旗會的成員,中原中也是否也知道這件事。
再往後,就是森鷗外。
【“望月君,你可是我為數不多可以完全信任的存在。”】
雖然是用玩笑般的口吻說出的,但聯想到森鷗外那雙紫色的眼睛,望月秋彥莫名就感到一股竄起的涼意。
這種涼意如鋒利的手術刀,分離了他的皮膚和肌肉,直直地刺入他的神經,攪得人心神不安。
“我知道了。”望月秋彥闔眼,他風輕雲淡地合上日記,從沙發上站起身,“這是我的失誤,我會自己處理。”
降穀零皺眉,看著他的動作:“沒有彆的想說的?”
望月秋彥:“早知道剛才就不問,直接拍照好了。”
“……”
他越說不出來,降穀零就越擔心。
拋開望月秋彥的腦子不談,他毫無疑問是個優秀的部下。就算再過十年,警校裡也不可能再出現他這樣門門滿分的優越成績。可相處久了,就算是一株植物也會有感情,降穀零以前經常聽他說旗會的事,差不多也預料到了現在的結局。
人就像一張繃緊的弦,到了極限就容易斷掉。這家夥本來就容易相信彆人,明明是最不該去當臥底的類型。
降穀零沉默,他的心頭搖擺不定,忽然想起死在天台的諸伏景光。
血從景光的傷口一點一點地往下落,降穀零有種崩潰的衝動,可琴酒就站在他的旁邊,降穀零隻能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握緊拳頭,保持微笑,嘲諷萊伊動手動得太慢。
他們這行,就算以後結束了任務,也不可能回到以前。
降穀零盯著望月秋彥離開的背影,安靜地垂眼,看向剛剛蹭過他頭發的指尖。
降穀零沒有安慰他的打算。
降穀零隻是想,人總要有缺點。
以後還是少罵他一點好了。
望月秋彥其實沒想那麼多,他給鬆田陣平發完短信後,讓小田改變方向,先回港口黑手黨一趟。期間係統跳出[降穀零心動值+2]的提示,望月秋彥沉默幾秒,默默點了關閉,已經無心糾結現在的警察為什麼都愛胡思亂想的原因。
日記是傻瓜鳥的筆跡。
很難想象那成天樂嗬嗬,聒噪個不停的家夥能寫出那樣沉穩的話。
甚至在傻瓜鳥死前那天的短信裡,望月秋彥都沒能從中發現端倪。
【得知望月是警察的時候,我思考了很久要不要告訴鋼琴家他們,畢竟望月是先代時期就和我們一起走過來的人,鋼琴家總說他缺德的事一件沒少乾,手上卻一滴血也沒沾。
但不是那樣的,我看到過他在首領麵前,一個不落地背出亡者名單的樣子,也看過他為了犧牲的部下,親手捏住叛徒脖頸的樣子。
老實說,旗會組建時期,我沒理解這個名字的意義。
公關官告訴我,在古羅馬,揚起軍旗的理由隻有一個。是為了告知眾人。‘我等就在此處,乃是被選中的一員’——以後不論是誰陷入危機中時,都會想起這麵旗幟,於是聚集到這麵旗幟之下。[1]
還是先瞞著吧。我這樣想。
萬一照片是捏造的,望月又要把這作為威脅我的把柄。等那家夥回國,一起給中也慶祝,再找機會問問他。
當然,要是我在那死掉了,這本日記可能裡隻有望月看到,保險箱的密碼隻有他才知道,除非中也突然發瘋,用重力把我的寶貝打個粉碎】
【喂!望月!要是我死了!作為報答我的代價!你可得好好照顧中也和鋼琴家他們啊!】
[傻瓜鳥:最偉大的輔佐官~可惜某人還在歐洲工作,看不到中也暴跳如雷的樣子]
望月秋彥打開死寂的聊天框,又看了一遍那條訊息。
看上去是沒告訴中也,也沒告訴首領。
真奇怪,先代首領在世的時候,他和傻瓜鳥並肩作戰了整整一年,那家夥從來沒說過喜歡他,甚至當他問起時,都是一副不可置信的姿態。
望月秋彥記下了日記裡的每一行話,然後用嵐之火炎將它燒了個乾淨。
“稀客啊。”
見他回來,森鷗外揮退其他部下,頗為意外地側過臉看他。
“望月君,突然回來,你是又被所謂的心上人拒絕了?”
“不能是單純想您了嗎。”
望月秋彥勾起唇角,露出一個標準的,毫無破綻的笑。
“而且紅葉都和我說了那種話了,不親自來見您怎麼行。”
“怎麼?”森鷗外同樣微笑,“你同意當乾部了?”
“我拒絕。”望月秋彥低下眼睛。
他的單手覆在胸前,在死寂的氛圍中答得斬釘截鐵,“乾部的工作裡包含很多鎮壓和外勤的工作,如果我接手乾部的工作,一旦被記者發現,很容易將港口黑手黨推上風口浪尖。”
“港口黑手黨的風評才剛扭轉一些,有太宰和中也在,如能將芥川同樣投入使用,我不認為增加一個乾部有什麼意義。”
森鷗外這才放下手上的工作。他的下巴搭在手背,認真地看了望月秋彥一會,這才露出個真心的笑。
“你說呢,太宰?”森鷗外道,瞳仁移向眼尾,看向角落裡的太宰治,“就算同時扮演幾個角色,望月君的思維也並沒有因此而遲鈍。”
果然太宰這小子沒憋好屁。
望月秋彥麵無表情了一瞬,雖然很佩服他,但還是覺得太過聰明也不是件好事。
“他才不是因為這個拒絕的。”太宰治懶洋洋地回單。目光落在他沾了灰燼的袖口。
“也對。”望月秋彥點頭,“我是因為[首領輔佐]這四個字裡有首領才拒絕的,乾部多有距離感,喊[輔佐官],大家就一下都聯想到首領了。”
“嗬嗬。”森鷗外十動然拒,“廢棄場那邊的事情還沒處理好,既然你回來,索性帶太宰去看一下。”
望月秋彥接下了這個任務。
芥川還在車上等他,看見他下樓本來還板著張臉,見到太宰治後就立馬換了副麵孔。
“太州會還有殘黨在逃跑?”也沒追究樓上的事,確認門鎖好後,望月秋彥向一旁的太宰治詢問。
“我也很忙的。”太宰治用了望月秋彥當初那套說辭,鳶色的眼睛裡沒什麼感情,“新來的部下裡,甚至還有問[我們應該調查什麼]的存在。”
太宰治對此簡直是瞠目結舌,他本來就沒什麼耐心,現在還得手把手,從零開始教起一堆白癡。
“所以。”望月秋彥總結,“因為我給你分配了一堆不稱心意的部下,你就去挑撥我和森先生的感情?”
他說完,沒等太宰治回答,忽然湊近他的眼前。
“喂,我說啊~”
“太宰小朋友,你果然是喜歡我吧?”
“……”
望月秋彥的長發有幾縷滑進他的外套,太宰治抬眼,甚至能看到他臉上小小的絨毛。青年的睫毛在陽光下呈現出淡淡的褐色,在隻有他們兩個的時候,太宰治觀察過很多次。
“噗。”太宰治忍不住笑出聲,“首領說得不對,你還是遲鈍了。”
“是嗎?”望月秋彥不以為意,坐直身子,“我倒覺得……”
……覺得?
時間的流逝在此刻慢了下來,望月秋彥盯著小田腰間多出來的粉末,突然有種不妙的預感。
“小田。”他問,“剛剛我上樓的時候,你和芥川不在車上?”
“……是那樣沒錯。”小田疑惑,“武藤他們帶了東西回來,我剛剛和芥川去幫他們搭了把手——您是怎麼知道的?”
望月秋彥歎了口氣。
太宰治甚至沒有思考的時間。幾乎是小田話音落下的片刻,他就被摁進了一個懷抱。
發生什麼了?
太宰治的耳邊嗡鳴,好像有人在喊他的名字,可太宰治聽不清。他的世界好像被隔了層霧,愣愣地側過臉,後知後覺地發覺自己躺倒在地上,而遠處廣津先生在帶著人跑來。
太宰治眨眼,這才意識到剛才是發生了爆炸。
敵襲?趁芥川他們離開的工夫,在望月的車上裝了炸彈?
但自從上次望月提起後,芥川就被他訓練出了用羅生門防禦的方法,這種程度的爆炸,是不可能傷到他們分毫的。
那是發生了什麼呢?
太宰治的呼吸放慢,遲鈍地感到有什麼溫熱的液體在他臉上蔓延。
啊,明白了。
因為抱住了他,接觸[人間失格]後,芥川的異能自動進行了無效化。
等等……抱住了他?
太宰治一頓,他張了張嘴,不可思議地看向另一邊。
望月秋彥將他的頭按在肩膀,承受了羅生門消失後的大部分傷害。
他受傷了。
太宰治總共就沒見他受傷過幾次。以前在診所的時候,這家夥總是風塵仆仆地出完任務,然後教他學習國語課本。
他受傷了。
太宰治又咀嚼了一遍這句話的含義。
他想起那天下午,望月秋彥興衝衝地回來,說森先生當上了首領,自己也當上了輔佐官,要不要一起加入港口黑手黨。
在大家的努力下,橫濱一定會變得更好。
他可真笨啊。
太宰治那時盯著他的眼睛,忍不住去想。這家夥都不知道親手殺死先代的是森鷗外,而太宰治就是一旁的見證者。他被森先生當做肅清“先代派”的武器,受傷了還很高興,跟他高談闊論些什麼根本不存在的未來。
可太宰治就是鬼使神差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看著當上輔佐官的望月一遍遍地對著彆人笑,對著彆人說曾經隻會和自己說的話,賭氣般地一遍遍試探,一遍遍逃避。
【“什麼我腦子有問題,說得那麼難聽。”】
【“你不知道了吧,原諒並糾正後輩的行為,是我作為前輩的責任。”】
“太宰先生!”
耳邊的聲音清晰起來。
太宰治這時才完全回過神。
這還是芥川龍之介第一次看到尊敬的太宰先生這幅樣子。在他眼裡的太宰治冷酷無情,總能很快地評估完利弊,做出最恰當的決定。
【“你果然是喜歡我吧?”】
慢條斯理,戲謔般的語氣。
望月秋彥是個很過分的人。
可就是現在,芥川龍之介才知道,提到對方就沒好脾氣的太宰治,並不是真的討厭他。
相反,那或許是個對太宰治而言很重要的人。
[太宰治心動值+10]
[戀愛腦係統溫馨提示,珍愛生命,遠離勾心鬥角]
太宰治抿唇,突兀地想起,那天握住望月秋彥的手前,對方說的話。
【“太宰小朋友。”】
青年背靠在窗邊,身後有潔白的飛鳥。
望月秋彥笑眯眯的,那時也總愛這麼叫他。
【“你快點平安健康地長大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