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坊中似這般的煨房,連綿十裡,也不知有多少個。
老妖學人相,暴食虐眾生,光是聞之便太過褻瀆。
黎卿伴著紙猖兵馬剛剛將這諸多豬妖老彘斬首,群妖顱首疊在坊前作供果,道人輕吟讖言伴妙語,戚戚詭咽做景,立時便有血焰高燃,抽了二十餘縷壽光命火歸於靈燈中,隻叫那靈燈命火又壯了兩分。
南鬥延命燈,禳災解厄、削命減壽,且將那若南鬥燭星的命火燃到足夠的旺盛。妖星禳禱,注死延生,釘頭七箭,自可得修持……
這二十多具顱首為那血焰一卷,隻見其中血肉驟消,化作顱骨豁然跌落,七八餘紙人殘破不堪,尚且還能站立,玲瓏紙猖目光幽幽,無聲地注視著那道奪壽消命的讖法。
此時,異變突生!
彘山坊十裡連綿,這南麵正門鬨到如此大的動靜,各方處的彘妖老怪哪裡沒動了?
不一時,整座老彘巢都翻了天,那小山般的老豬妖完全詮釋了何為“野豬衝撞”,隻聞【轟隆隆】的爆炸聲,那小山般大小的白毛山彘便一路排山倒海的衝了上來。
然而,它等還是晚了一步。
感受著那已經漸漸斂下的血氣,數道怒吼同時爆發:
“三弟!我的好弟弟啊。”
“老三啊……”
豬妖叫喪般的乾嚎聲似晴空霹靂,轉瞬之間,待得聽到那怒嚎,那老妖便已經帶著翻山之力撞了上來。
黎卿眉頭一挑,卻是躲也不躲,眸前掣指,紙靈劾召而動。
“敕!”
緊接著,那黎卿與紙猖身側突有白煙驟起,隻見那紙道重器花紙陰橋自杳杳冥冥之中突現,兩道無麵猖,將那紙轎往肩上一扛,兜頭便是朝著那白毛山彘撞去。
轟隆隆……
兩尊巨物一撞,那山豬當即便往旁邊肉坊中栽了下去,滾了兩圈,落入炭火之中,小半個妖坊亦是被撞至坍塌。
那花紙陰轎可是效仿嶺南鐘氏,鬼道至寶往生橋的法器,這般重器,看似輕飄飄的,但其中法禁位格頗高。
與那白毛老彘一撞,那抬轎的無麵猖倒是隻剩下兩道鬼麵,和一雙紫青鬼手了,可這紙橋上卻是沒有半分的波瀾,靈瀅的法禁亮起,毫發無損!
緊接著,一道猶如殺豬般的驚叫聲響起,卻是“燭”再也忍不住了。
那龐大的虯龍駕馭風火,朝著那白毛老彘身上一坐,差點就將那老彘坐得雙眼一翻。
十餘丈的虯龍身,縈繞著震懾百獸的威壓,“燭”那六冠龍角似是充斥起了焰流,再往那老彘頭臉一撞,頓時就將它那兩顆獠牙打碎,撞翻十數丈。
撲頭蓋臉又是一道連綿百丈的焰舌吞吐而出,將那白毛老彘,以及數頭卯著腦袋衝上來的彘妖一氣點燃,數個呼吸間就爆做了焦炭。
屍窟盤墓虯,自然是非同尋常,這般彘妖豬怪,怎是它一合之敵?
便是那白毛老彘還欲反抗,亦是被那龍尾一拍,狠狠地摁在了那廢墟上,生生被龍火熔滅!
黎卿見狀,身側那幾乎要點亮的南明星曜火法亦是緩緩地散了去。
與“燭”對視上一眼,黎卿心頭一動,瓢潑靈紙散天,化作道道紙人為那紙猖擁壘,掣下來一道指令:
“將這十裡妖坊翻了,莫要留一個喘氣兒的。”
“這山坊收刮多年,家底絕對不少,見到這樣的道銖,全部收集過來。”
將一枚標準樣式的道銖拋到那紙猖手中後,黎卿又再補上一句。
“遊蕩範圍,僅限於這十裡肉坊……”
可不能忘了為這紙猖定下限製,否則,它等若是遊蕩到四方土司的山上,可不知曉會做出什麼事兒來!
兵者,凶也,自當慎用,猖兵更是如此。
環顧了那廢墟一眼,其中且殘留的嚎叫動靜,黎卿自可將其交予這一支紙猖兵馬來處理。
而他,一個縱身跳上“燭”的頭頂,立於那最高的兩支龍角之間,肆意朗笑起來。
“燭,你我來上一場狩獵,將那頭逃脫的老彘獵來如何?”
身下的丹虯聞言亦是歡快,高昂一聲,立時從這肉坊上空禦風橫過,追逐著那頭剛衝到坊市前、聽到龍吟之後又轉身往山上逃的黃毛老彘而去。
那頭便是稱呼彘朱三為三弟的大妖之一,看體型,白毛的老二已經被“燭”熔滅了,那多半就是彘朱家的老大了!
虯龍駕風,蟠蜒在空,前方的老彘在泥漿裡一滾,頓時化作了山豬本相,黃毛垂腹,獠牙似刃,那壯碩的妖軀在往林中一躥,推山移石,頓時便在林中犁出了一道半丈深的溝壑來。
龍,虯龍!
這老彘實打實的被嚇到了,這般龍種在妖山深處,也能號稱一方虯將軍了,它屠老大如今已年老力衰,更不會是龍種的對手,遑論那虯龍背後還有一位馭主呢?
可又為之奈何?
屠老大半生的家底都在這肉坊上了,初時,它不過是頭豬精,在一個屠戶家中見慣了殺豬宰牛,在它他逃脫之後,那誕生靈智時的記憶便深深地印刻在了它的心底。
它擄來一個個屠夫,在將他們拿手的庖丁之術學到手後,將他們一個個吃掉。
最終它成了妖山中有名的屠老大,山內的靈肉,山外的人肉,藉由他這肉坊轉賣,十裡肉坊的家業,天下間有幾個屠戶能乾得到這般大?
【呼呼!】兩道焰舌插著它的鬃毛掠過,這卻是讓屠老大更加惶恐。
它開始後悔了,或許一直待在妖山中,就不會有今日了罷?
那虯龍身上,馭主聯袂,掣紙折弓,卻是眨眼掏出來了把五尺長的弓箭,以真炁作弦,卷紙作箭,那紙筒上真炁狂暴,剛剛擦過一顆青石,那座巨石便炸裂開來。
君子六藝,三為射,四為禦!
那青年駕虯龍、掣狂弓,橫山跨箭,穿林越溪,左右開弓,儘顯肆意狂傲。
伴隨著龍吟陣陣,朗笑聲起,這黃毛老彘怎不知那是什麼人了?
南國之士!
這是一場公平的狩獵,獵物奪路而逃,“士”馭車馬獸而狩,它若能逃脫,那是它的天命,它若逃不脫,那便舍了血魂,成為那士與馭獸締結圖騰契約的祭品……
道道箭矢若長虹貫來,先是中了這老彘的後足,再擦斷它的獠牙,迫使它走投無路,竟是朝著那土司山民的山寨中衝去。
前有小山般的老彘在梯田中逆流而上,後有士子禦龍,離矢索命,卻是叫那盤山大寨上的司人連連驚呼。
“昂!”
再見一道青白色的箭矢終於貫穿了那巨獸,叫其一個跟鬥翻倒在地,正有龍吟陣陣,朗笑聲起,那赤龍落下,一尾巴便將那黃毛老彘摁倒在地。
後者的身軀上已然破開了一個水桶粗的大洞,血水似是溪流一般墜落個不停。
短暫的狩獵遊戲已然結束。
燭太強了,黎卿的根腳亦不可言,他們或許該擇一頭紫府妖物的,以紙器法術追獵千裡,方得儘興。
未來,倒有的是機會!
黎卿雙手五指化爪,真炁鼓動,一擊貫穿那老妖天靈,沾染上其中魂血。
“昔年人道,原始蒼茫,眾生蒙蒙,獵者為羿,豢靈為馭,相依為契……”
且喚一道宣號。
黎卿二指染魂血,屈指微彈,將那魂血彈飛天地,此為一敬天地也!
左手二指橫過,魂血劃過麵頰兩側,留下一道簡約的圖騰,再掣右手二指往“燭”的眉心一畫,以那獵物的魂血沾染,結作圖騰之契,這是遠古先民在原始自然中馴服獸的方法,古老而卓有成效!
再得晴空生雷,天公見證,這五馭之契便由此締結,而那頭老彘的屍身亦是魂血乾涸,迅速地涼了下去。
“哈哈哈哈!”
“司部的諸君,這老彘血食且算黎某贈予諸位的見麵禮了……”
張揚意氣聲起,也不管那土司之人是否聽得懂南國官言,那赤龍早已盤踞在空,一個縱身離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