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雷霆(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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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其實不必那麼複雜,不過,顧識殊不清楚發現了真相的妖皇還會不會認賬。

雖然他們的交易內容清清楚楚。

但衝冠一怒為紅顏的事,也不是不可能發生。

魔尊看著妖皇的手下捧著一隻窄窄的匣子走進大殿,屏息低頭在他麵前跪下,烏蘇的眼睛方才還一動不動地定焦在沈念身上,如此情況倒是不得不先處理眼下的事情,重新恢複了幾分理智。

他在和魔尊顧識殊談生意,這是最後一步。

儘管從那個蒙著麵紗的“沈念”身上,妖皇嗅到了極其令他不適的氣息,混合著硫酸味的陰謀仿佛在隱秘處不斷地發出聲響。但是,他和這場交易終究沒有關係。

……不必在這個節骨眼上分心。

烏蘇輕輕用手托起匣子,他深色的指甲尖銳地劃開匣子周圍的封口,淺淡的金色光澤已經從狹小的開口中暴露出來,靈力四溢,就連跪在地下的屬下也不禁身體輕輕一顫。

果然是妖族聖物之一,顧識殊想,對於妖族實力不足者,自帶威壓。

毫無疑問的好東西。

烏蘇收回指甲,方才的那一劃不過是為了驗貨,眼下雙方都知道貨物確鑿無疑,也就隻差個交付了。

顧識殊道:“立契吧。”

烏蘇從方才起便感到內心莫名煩躁不安,魔尊主動提出簽訂契約,倒是讓他狐疑的內心安定了許多,隻是歸結於交易終於達成前的情緒波動。

契約內容看上去也沒有問題。

妖皇烏蘇要將妖界的麒麟骨交給魔尊顧識殊;而顧識殊則會在此後將青城劍尊傅停雪的全部處置權移交給他。

妖皇咬破指尖,一滴異色的血滴落,空氣也仿佛嗡嗡震動著,昭示著契約的完成。

那跪著的侍衛便再次接過從他們的至尊手中遞出的麒麟骨,一步一步低著頭將它捧上台階,獻給妖皇。

他的內心同樣惶恐,即便烏蘇承諾他此事成後大有功勞,但這個妖族的精英在將族中聖物雙手奉上的時候,還是對未知的責難感到控製不住的戰栗。

東西已經到手上了,顧識殊的目的達成了一半。

他轉過頭去,叫人再給妖皇滿上一杯酒,隨即遙遙舉杯,麵上帶笑:

“如今你我得償所願,我敬妖皇一杯。”

東西不在手上了,烏蘇未免有點心急,不過傅停雪終究是落在自己手中,此時就算再著急,禮數也該周全。

隻是這種焦慮隨著他渾濁的金瞳略轉了轉,反而再次落到那個帶著麵紗的“沈念”身上。

他順著顧識殊的意思飲了一杯,卻是旋了旋方向,麵向那個坐席上的少年:

“沈公子,”

烏蘇雖然看不見他的臉,卻覺得對方瞬間驚恐起來,舉止也變得僵硬。

“久聞其名,今日終於一見,為何不同飲一杯?”

沈念落座之後,隻覺得座下簡直如萬蟻齧咬,又仿佛是落在一口滾沸的油鍋中,總之就是想要掙紮卻無法逃脫,隻能無比焦灼地待在原地。

他透過半透明的紗幕觀察著高高在上的兩個人。

這兩個人都被他的萬人迷光環所影響,隻是一個是過去式,另一個則是他現在在勾搭的對象。時隔許久再次見到妖皇,縱然腦中閃過無數對方對他千嬌百寵的畫麵,此時也隻留下不安,況且他最知道自己這位枕邊人有多麼暴戾無常。

曾經,烏蘇活生生地將一個試圖勾搭他的下屬折磨致死。

在這個過程中,沈念坐在他懷中,他輕柔地捂住了自己戀人的眼睛,但那一聲聲慘叫卻還是湧進了沈念的耳朵。

不過那時候沈念的心情倒沒有恐懼,儘管其實是他主動去引誘那個屬下幫他做事,才導致對方慘死,但這又有什麼關係?他儘情地享受著妖界至尊的獨寵和偏愛,嫉妒和不堪不過是攻略過程中的調劑。

直到現在,他變成了背叛者。

他試圖將自己隱藏起來,最後抓著臉上的遮擋當作救命稻草,卻意識到從進入這個大殿以後,妖皇那充滿窺探欲的惡意的眼神從沒從自己身上離開過。

他試圖用眼神向顧識殊求救,但大概是紗幕阻隔了對方的視線,魔尊對於自己的恐懼不安和戰戰兢兢似乎一無所覺。

不,至少顧識殊還是站在自己這邊的。

沈念自我安慰。

方才妖皇幾乎就要對他的麵紗發難了,還好魔尊提前開口,命他先坐下。

他……不管怎麼說,他一定要將魔尊的喜愛攥在手中。

從殿上傳來的聲音仿佛一道霹靂。

妖皇的理由找的冠冕堂皇,惡意卻不加掩飾。

沈念臉色慘白,雖然場上沒有人能看清他的臉色。此時妖皇舉杯請他共飲,他沒有任何推拒的道理,隻好試圖執著手中的酒杯,試圖在原地蒙混過關。

而烏蘇沒有給他這樣的機會。

妖皇隻是慢條斯理地笑笑,看似很友好地補充了一句:

“沈小公子是魔尊的貴客,又何必妄自菲薄,這殿中隻有一壺神仙醉,是難得的好酒。沈公子何不上前來,我替你滿上一杯?”

沈念原本的座位就已經很接近顧識殊和烏蘇的主座,在平日裡,他或許會沾沾自喜於魔尊對自己的偏愛和縱容,可此時卻恨不得自己坐在更下位的賓客群中。

怎麼辦?

顧識殊的眼神似乎也沉沉地壓下來,似乎是對他的遲疑感到困惑不解。

沈念咬咬牙,閉上眼睛,在無邊的暈眩感中邁出了第一步。

烏蘇眯著眼睛,看著這個容貌不明的人一步一步向自己靠近,頗有一種有去無回的惶恐。

這人怎麼這麼怕他?

結合前幾日的避而不見和今日的遮遮掩掩,他不禁有了更具體的懷疑。

他是不是自己的仇人?

隨著少年慢慢走近,烏蘇總覺得他的身形和氣質,都給自己一種熟悉的感覺。

沈念在烏蘇的麵前停下。

不過是一杯酒而已,他還在安慰著自己,不會有什麼事的,他隻不過……

旁邊侍奉的侍女替他滿上品質絕佳的仙人醉,沈念看著妖皇伸出手來,手中的酒液微微搖晃,透過紗幕看不清晰。

碰杯。

沈念的手畏畏縮縮地舉起,他手中的杯盞和妖皇手中的相撞,兩個曾經依偎在一起山盟海誓的身影,竟會在彼此陌生的情況下再次離得這樣近,不由得使他心跳如雷。

沒關係的。他謹慎地收回手,隻是微微將麵紗掀開一點,將酒液送到麵紗下自己的嘴邊,嘴唇方才被酒液潤濕。

忽然有風。

就像是一道白色的光晃過眼睛,風從他的手腕邊刮過,輕飄飄地落在地上。

眼前的世界驟然從模糊到清晰。

沈念甚至還沒有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就聽見一聲清脆的物品掉落之聲,隨後,酒液的馥鬱全然流淌而出,隨著已經砸落在地上的金杯儘數灑落在地。

他麵前的妖皇猛然站起,他金色的眼中,瞳孔驟然豎起,像是看到了什麼匪夷所思之物,無數激烈的情緒在他眼中衝撞。

“你……”

他嘶聲叫著,伸出手要抓住沈念。

而沈念看著對方尖銳的指甲,忍不住下意識後退了一步。他手中的杯盞還牢牢地執著,隻是酒液在大幅度的動作下也蕩了些許出去。

方才砸落的……是妖皇的金杯。

他的腦中渾渾噩噩,似乎還沒有意識到要發生了什麼,隻是迷惑不解地盯著對方狂怒和狂喜的眼睛,識彆不出其中的意思,直到那些情緒終於聚攏為了濃重的困惑,直到他在對方的眼中看見了……

自己的臉。

自己那張被萬人迷係統扭曲過的,絕美的臉。

不會吧……他遲疑地將手伸向自己的臉,輕輕一模,卻什麼也沒有。

紗幕已然掉下。

沈念腿一軟,在意識到發生了什麼時,他幾乎站不穩,更談不上做任何應對。他絕望地看著妖皇失態的樣子,又轉過頭看顧識殊。

魔尊高高在上,似乎對他們的風波一無所知。

他垂著黑沉沉的眸子看著自己,問:

“怎麼回事?”

顧識殊當然清楚怎麼回事。

他不僅打算看這兩人的戲,還專門給另外一個人提供了觀看的權力。雖然對方肯定不那麼想看到,不過,就在沈念走向妖皇時,顧識殊悄無聲息地捏好了法決。

此刻兩人的一舉一動,也都呈現給了那個倒黴的人族皇帝景千山。

但願他不被氣出病來。顧識殊毫無同情心地進行了一個虛情假意的祈福。

在先前的鋪墊下,烏蘇對沈念的好奇心已經達到了頂峰。況且,此時他生意已經和自己做好,倒也不必想之前那樣擔心自己態度的影響,

更何況,自己方才還以一種息事寧人的態度讓沈念先坐下。

若是這一次敬酒不弄出些幺蛾子,還真就不是妖皇了。

不過,他直接用術法召來的風掀開了沈念的麵紗,也算是意外之喜,甚至省下些試探。

顧識殊雖然心中有過這些思量,卻並不顯露出來,他垂下眸子,眼中偽裝好的驚疑之色暈開,似乎對階下兩人此刻複雜的氣氛一無所知。

此時麵對著自己戀人絕美的臉,烏蘇首先產生的卻不是對沈念的懷疑。

他的小戀人如此惶恐不安地看著他,眼神多麼脆弱,臉色也很不好,在萬人迷光環的作用下,沈念簡直含淚欲滴,似乎深有苦衷。

他下意識為他開脫,忽略掉了自己戀人出現在此處強烈的違和,隻是嘶聲不可置信地喊道:

“念念?”

烏蘇自認為絕對不可能認錯人。他伸手想要安撫自己的愛人,可沈念卻一副見了鬼的模樣,緊緊地往後退了一步。

這是怎麼回事?

妖皇的手伸出去,然後突兀地被留在半空中,他一向唯我獨尊,卻沒有預料到自己竟會落得一個兩手空空的尷尬境地。

腦中的懷疑被衝動上頭的愛意強行壓下,他還是衝著沈念繼續說:

“你怎麼會在這裡……念念,彆怕,是我啊,你快過來。”

而他的沈念在原地六神無主,腦中隻有一個想法,就是絕不能接過妖皇的手。

他忍不住抬眼向上看,魔尊此時蹙起了眉,似乎對麵前發生的一幕感到十分訝異和不滿。

烏蘇的手僵硬在空氣中。

他稍微恢複了一點理智,卻見自己的戀人雖然麵色慘白,梨花帶雨,仿佛受了極大的委屈,卻半點也沒有看向他。對方的眼睛裡似乎裝滿了如蜜一般的愛慕和憂愁,順著目光向上尋覓。

妖皇如遭雷擊。

他看的方向……是魔尊顧識殊。

不可能。

他的念念明明最是愛他,最是需要他,全世界隻有他一人。

但眼前人卻毫無疑問是記憶裡那個念念,不論是那世間無二的絕美容顏,還是訴說愛語的眼睛——雖然這雙眼睛此時並不看向他。

他腦中瞬時閃過千百種可能,唯獨不願意懷疑自己的戀人,恍惚間想到了自己最能接受的一種結果。

妖皇踉蹌地離開座位,走了兩步。

他如何走,沈念就如何避開他。

烏蘇雙目漫上赤紅之色,他死死地盯著沈念,眼中卻不乏愴然之色。沈念本來躲著他的眼神,卻見妖皇直直地將手指著顧識殊:

“是不是他逼你的……念念,告訴我,沒關係,我會為你做主,我不介意,是不是魔尊逼迫你在他身邊!”

沈念簡直要被嚇哭了。

他此前就算再是翻車,也從來沒有如此被動,如此狼狽。他的萬人迷光環確實好用,若不是這光環,恐怕此時自己在對方心中的形象已經徹底動搖,但是——

他此時絕對不能順著妖皇的意思講。

他還要攻略顧識殊。

唯一的寬慰是,即使到了這個地步,隻要自己選擇妖皇,那麼他依舊會原諒自己,接納自己,把錯誤都歸在彆人身上。

那麼……同樣在他的萬人迷係統影響下的顧識殊應該也一樣吧。

就算,就算妖皇如此驚怒,魔尊的羽翼之下,他雖然損失慘重,但也不是沒有機會完好無損,繼續享受他無窮無儘的愛和財富。

所以沈念決絕地轉過頭,連一個眼神都沒有留給妖皇。

棄卒保帥這件事,他不是第一次做。

在外人看來,容顏絕美的少年頂著一張花容失色的臉重重地跪倒在了殿上,卻是衝著顧識殊的方向。他哀哀地說,似乎有無限難言之隱:

“請尊上為我做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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