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承謹說話算數,現在沒理由再拘著謝延玉,就隻能用彆的法子阻攔她和賀蘭危接觸。
看她走出門,
他靜默片刻,也跟著走出去——
賀蘭危說在茶室等他聊案卷,
他若現在去見賀蘭危,
她就算有心,也無法在這個檔口、在他眼皮子底下找賀蘭危。
謝承謹這樣想著。
然而一踏出門,就看見謝延玉站在門口不動,
而不遠處,賀蘭危站在廊簷下,正和她視線相交。
這畫麵倒談不上多曖昧,
但謝承謹還是驀地生出點煩躁感來。
仿佛是剛才那些被強行克製住的情緒又冒了頭,
他淡淡抿唇,似有些忍無可忍,袖中的軟劍無聲無息出袖半寸,
劍鋒貼在掌心,他默默握住,下一秒,掌心的皮肉就被割傷,湧出血來。
痛意尖銳,
但他臉上表情很平淡,劍和手都藏於袖中,沒讓外人窺見一點異樣,
視線則落在謝延玉發頂:“怎麼站在這。”
謝延玉頓了下,側頭看他。
謝承謹卻收回視線:“在看賀蘭危?聽聞你與他很親近。”
他語氣平淡,也聽不出來是高興還是不高興。
謝延玉疑心他在敲打她。
她站在這不走,是因為一出來看見賀蘭危,然後突然想起她還沒來得及細看賀蘭危發的消息,
但她不可能和謝承謹說實話,
她實在摸不清他的心思,隻能暫時沉默,思忖著該怎麼回答他比較穩妥。
她不說話,
謝承謹就安靜地等著,
難得的,掌心的痛意並沒有幫他抑製住情緒——
世家中未婚女子與外男關係親近,於禮不和,傳出去並不好聽,換做其他人被這樣問怕是會當場否認,她卻在他麵前安安靜靜,沒有出口否認的意思,以至於有些像是默認了她和賀蘭危關係親近。
謝承謹胸腔中陡然生出一股更為尖銳的情緒,
這情緒近似於厭惡,他突然覺得她這樣很礙眼,
她想攀上賀蘭危,手段也不算高明,心思昭然若揭,甚至不懂得在他麵前否認一下。
倘若外人問起,她是不是也要這樣默認,讓人覺得謝家家風不嚴,養出了個上趕著想攀高枝的養女?
分明隻是貪慕權勢,想過好日子,謝家不比賀蘭家差,她若在謝家這些年被虧待了,完全可以告訴他,他難道還會任由她被人繼續虧待嗎?
謝承謹重視家風,一向不容許任何人在他眼皮底下給謝氏抹黑,
她連否認都一句都不願,往後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事情,情絲蠱沒了,還有其他的催情藥,他當真能時時刻刻防著她,阻止她像夢裡那樣給謝家抹黑嗎?
他不能。
倒不如殺了她更容易。
謝承謹一向按規矩辦事,很少會在事情還未發生的時候就想到這種極端的處理方式,但現在胸腔裡好像燒起一團火,和那些微妙難辨的念頭一起裹挾住他,情緒波動著,簡直像失了控,雖還未到牽動體內餘毒的程度,但掌心的刺痛都已無法幫他克製,
或許是還不夠痛,
袖中手掌又收攏,將劍鋒握得更緊,黏黏膩膩的血流得更凶,
他再次看向她,視線卻依舊安靜無波。
也就是這時,
謝延玉出聲道:“不熟。”
謝承謹頓了下:“嗯?”
謝延玉剛才琢磨了一番,想出來了個最穩妥的說法,現在徐徐道:“我與賀蘭公子並不親近,話都沒說過兩句,兄長聽的傳言怕是有誤。站在這不走也是因為和賀蘭公子不熟,所以不敢離太近,有些手足無措,不知該不該和他打招呼。”
這話一落,
掌中劍刃沒入已有半寸,
興許是這次痛覺足夠尖銳,他身體的本能似乎又開始運作,那些情緒終於被壓下去。
謝承謹手鬆了鬆,冷淡道:“離他遠些。”
謝延玉心裡倒沒準備和賀蘭危保持距離,不僅如此,還準備找個機會再親密一些,走點劇情。
但聽見他這麼說,
還是敷衍地點了點頭。
從謝承謹的角度,能看見她的發頂,她長發烏黑,黑到即使在陽光下也透不出彆的顏色,很有光澤,像觸感很冷的黑色綢緞。
現在她這樣低眉順眼,很容易給人一種聽話的錯覺,
但謝承謹知道她本性,
她恐怕隻是表麵答應他,想過好日子,還是會陽奉陰違。
她是覺得在謝家過不了好日子嗎?
謝承謹不愛管閒事,隻是不知為何,多思忖了下這個問題,
他從前從未多關注過她的處境,她若被虧待,興許是會產生誤會,覺得呆在謝家不如攀附賀蘭危。倘若讓她知道在謝家能過好呢?她何必還要舍近求遠向賀蘭危獻殷勤?
這念頭落定。
他淡聲吩咐旁邊的侍從:“帶小姐去一趟藏寶閣。”
謝延玉一頓。
謝家沒有女兒,她這個養女,倒是全謝府唯一一個能被稱為謝小姐的人。
雖說待遇很一般,但謝承謹應該確實在說她:“兄長是叫他帶我去?”
謝承謹頷首,語氣仍舊沒什麼起伏:“可以從我私庫選些喜歡的。”
謝延玉:?
謝延玉不知道他又想乾什麼,是真的有些疑惑,略有不解地看著他。
謝承謹平靜道:“方才背出心法,不是向我討賞?”
謝延玉手裡還捏著那根戒尺,
但他說要賞,這種好事她不會拒絕,於是溫聲道:“多謝兄長。”
她平時說話時,臉上會帶點笑意,禮節性的,很刻板,像是用尺丈量好了嘴角彎起的弧度,
但興許是喜愛權財的緣故,謝承謹看著她,總覺得眼下,她麵上那點笑意比平時要真實些。
他腦中驀地生出個念頭。
好像貪慕權財也沒什麼不好。
他安靜挪開視線。
隨後倒是沒再在她這耽擱,朝著賀蘭危那邊走了。
賀蘭危看見謝承謹和謝延玉在書房門口說話,
他和他們距離雖算不上遠,但也仍舊是有些距離的,聽不太清他們在說什麼。
他倒也不在意他們說了什麼,
謝承謹近日和謝延玉走得近,是因為有意阻撓謝延玉找他,僅此而已。
上一世,謝承謹甚至是厭惡她的,後來還對她起了殺心;這一世,即便謝承謹沒有重生,對她暫無殺意,但他性格冷硬,循規蹈矩,無論如何也不會對謝延玉有什麼心思。
他不擔心他們之間發展出什麼來,於是不甚在意地在原地看著他們。
過了一會,看見謝延玉和侍從走了,謝承謹朝他這邊走過來。
他同他打招呼:“謝兄。”
謝承謹頷首:“怎麼不在茶室等?”
謝承謹性格很冷,不愛管閒事,平時不會問這樣的問題。
有些怪異。
賀蘭危聲調溫和散漫:“茶室太悶,出來走走,正好遇見謝兄和延玉,就站在這等了。”
延玉。
叫得倒是很親密。
謝承謹垂下眼簾,手抬起來,整隻手掌上都是血跡,掌心的傷口太深,還沒完全止血。
他拿出一張帕子,直接摁著傷口,將手上的血擦去:“剛才舍妹同我有些話說,勞賀蘭兄久等了。”
賀蘭危頓了下。
那種怪異感更強烈了。
他掃了謝承謹一眼,心中有了幾分煩躁,漫不經心理了下衣袖的折痕:“是嗎?聊的什麼,這樣久。”
像是不經意的隨口一問。
然而他平時也並不是會追問這種話的人。
謝承謹平日裡也並非會詳細回答這種問題的人,但今天例外,他看著賀蘭危,平靜道:“提及賀蘭兄。”
賀蘭危:“我?”
謝承謹垂下黑眸:“她說與賀蘭兄並不相熟,看見你在這,不敢離太近。”
這話一落。
剛理好的袖口,一下子又多出幾道折痕。
賀蘭危手在衣袖上停了一下,然後才挪開,笑意散漫,眼睛裡溫度卻冷:“是嗎?不熟就不敢離太近,怪不得她同謝兄說話時,站得那樣遠。”
謝承謹眼神迅速沉下來。
賀蘭危若無其事笑笑,這時候,兩人正好走進茶室,他沒再繼續這話題,攤開案卷——
謝延玉是怕謝承謹,才會說那番說辭。
不熟?
他嗤之以鼻,將傳訊符拿出來,放在了手邊。
她應該看見他的消息了,方才在謝承謹身邊,不方便回複,眼下總該要回複了。
他沒將謝承謹的話放心上,漫不經心想著。
然而等到夜幕降臨,幾份案卷已經快要看完了,傳訊符仍舊安安靜靜。
傳訊符是修士們用來遠程聯絡的工具,互相添加為好友後就能用靈力傳訊,除此之外,還能用靈力感應對方傳訊符的狀態,若有靈力共鳴,就代表對方也正在使用傳訊符。
賀蘭危和謝承謹說話間,騰出一隻手,指尖落在傳訊符上,往裡輸入一點靈力,
下一秒,
謝延玉那一邊的靈力共鳴起來——
她正在使用傳訊符。
沒有謝承謹乾涉,沒有結界阻撓,
她看見了消息,隻是單純地,出於她自己的原因,沒有回複他。
賀蘭危眼底結霜,
看著他給她發去的兩條消息,下麵是一片安安靜靜的空白,將他之前一直給她不回訊息找借口的樣子、過來打碎謝承謹結界的樣子,反襯得像跳梁小醜,
他像突然被人扇了一巴掌,生出一種強烈的羞惱感,直接氣笑了。
另一邊。
謝延玉正拿著傳訊符。
她之前和侍從去藏寶閣選東西,剛拿了兩樣,就聽見係統的提示音。
賀蘭危的劇情進度前進到了5,謝承謹的劇情進度也從0前進到了5,
她一口氣完成了兩個小劇情點,
其中一個正是之前給賀蘭危喂完情絲蠱解藥後,她叫侍女來給她送衣服,想讓侍女誤會她和賀蘭危關係,結果謝承謹來了,導致她計劃失敗的那個劇情。
那段原劇情中,
她和賀蘭危苟且的事被下人撞破傳開,傳到謝家的主子們耳中,謝家人把她和賀蘭危叫過去問他們的關係。她想承認,而賀蘭危沒準備承認,她隻能識趣地在謝家人麵前否認和賀蘭危的關係。
係統給她的解釋是:
因為下午在書房門口,謝承謹、她、賀蘭危都在,她在謝承謹的麵前否認了和賀蘭危的關係,
時間地點人物齊全,符合原劇情中對這個劇情點的定義。
謝延玉:那另一個小劇情點是怎麼回事?
係統:【原劇情裡,你偷偷進謝承謹的私庫偷了幾樣寶物,剛才你也在他私庫裡拿了寶物。】
謝延玉有些意外:所以我能同時刷好幾條劇情線?
係統:【理論上是,但難度很大。】
謝延玉想快點成仙,得知這一點後,拿著寶物回來,先把裡麵的靈力吸收了,轉化成修為,然後又翻了一遍原劇情。
翻完以後,才想到還沒回賀蘭危的訊息。
她又拿出傳訊符。
就看見賀蘭危給她發的兩條消息:
「不巧,昨夜困倦,醒來已過午時,錯過了謝小姐的消息。」
「謝小姐不若改天再登門。」
謝延玉想了想,也給他回過去一條:「那明天午時?賀蘭公子有空嗎?」
這消息一發,
下一秒,
卻倏地被一道靈力駁回拒收了——
賀蘭危單方麵解除了和她的好友關係。
謝延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