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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0章 傅斯年關於高等教育的理念(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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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斯年在擔任台大校長後,提出的高等教育的理念,主要體現在他的“國立”台灣大學第四次校慶演說詞,和他在1950年初寫了一篇題為“幾個教育的理想”的文章之中。

這裡,我們不妨把傅斯年的“國立”台灣大學第四次校慶演說詞全文複述如下:

今天是國立台灣大學第四次校慶,我因為到校還不滿十個月,最初也不知道這個校慶的日子是如何定的,後來才打聽到這是民國三十四年接收前日本台北帝國大學的那一天。我當時就想:拿這個日子作校慶,對嗎?經過一番考慮,我的結論是:這個日子應該做我們的校慶。

誠然,我們現在這個大學的建設,絕大部分是在日本時代成就的,而且在日本時代這個大學也有些學術的成就,偏偏不幸得很,這四年來我們這個大學的進步不能算快,所以我們今天拿接收的日子作校慶,心中不無慚愧!但仔細想起來,日本時代這個大學的辦法,有他的特殊目的,就是和他的殖民政策配合的,又是他南進政策的工具。我們接收以來,是純粹的辦大學,是純粹的為辦大學而辦大學,沒有他的那個政策,也不許把大學作為任何學術外的目的的工具。如果問辦大學是為什麼?我要說:辦大學為的是學術,為的是青年,為的是中國和世界的文化,這中間不包括工具主義,所以大學才有他的自尊性。這中間是尋求真理,不包括利用大學作為人擠人的工具。由日本的台北帝國大學為中國的國立台灣大學,雖然物質上進步很少,但精神的改變,意義重大。台灣省既然回到祖國的懷抱,則台灣大學應該以尋求真理為目的,以人類尊嚴為人格,以填充知識、利用天然,增厚民生為工作的目標。所以這個大學在物質上雖然是二十多年了,在精神上卻隻有四年,自然應該拿今天做我們的校慶。

國家在這一年中,非常辛苦,而且可以說是非常悲慘,我們也就在這個悲慘中度過一年,但將來是大有希望的,真理必定戰敗魔術,愛國必定戰敗賣國者,中國民族五千年文化,必定不會泯滅,我們的大學一定要在這個中間儘他應儘的責任。

諸位教職員先生,你們又在生活困苦中過了一年,但隨時教導著這些勤學上進的青年,諸位必然感受著安慰的,我們借這個機會向諸位敬致最高的敬意!

諸位同學,我們全校沒有一個共同集合的場所,我同諸位同學共同談話的機會很少,以今天借機會貢獻幾個意見,也可以說這是我對於諸位的一種希望或要求。

諸位應該做大的第一件事,是敦品。敦品又可以說為“敦厚品行”。一個社會裡品行好的人多,自然這個社會健全,好的人少,自然這個社會危險。青年是領導下一時代的,他們的品行在下一個時代的影響必然很大。大凡人與人相處,許多事情,與其責備人家,毋寧責備自己,責備自己的第一件事是自己是不是守信。在政治上,立信是第一要義,在個人也是如此,說話不算話,必然得不到好結果。在這一個時代,真是邪說橫流的時代,各種宣傳每每騙人為目的,在宣傳者不過是想用宣傳達到他的目的,但是如果一個人養成說瞎話的習慣,可就不得了。

人與人之間因為說瞎話不能放心,團體與團體之間因為說瞎話不能放心,社會上這個風氣如果厲害了,社會就不上軌道,在我們這個大學裡這個觀念尤其重要,因為不能立信,決不能求真理,外國有一句習語,叫做“tellectual honesty”可以翻譯作“知識的誠實”,就是說,我們一旦覺得我們做錯了我們要承認,我們做個試驗有毛病,自己不能轉過來說它很好,要沒有這個精神,學問是不能進步的,發明是沒有的。所以立信是做人做學問一切的根本,也是組織社會組織國家一切的根本。我今年雖是五十多歲的人,但是豈能無過,大過且有,何況小過,所以很希望跟諸位共同努力,假如我有說話靠不住的地方,開空頭支票的地方,務盼諸位向我說明,如果中間出於誤會,我會解釋明白,如果我有失信的地方,我必立即改正。

第二件希望諸位的是力學,諸位要想一想,在這個苦難的時候能有這樣一個環境,已經算很有福氣了!這個遭遇,這個環境,使萬萬不可辜負的。在我這樣年齡,一年就是一年,在諸位這樣年齡,一年有十年之用,將來一輩子靠著在大學的這幾年,這是萬萬不可把它放鬆過的。這些年來,大學裡最壞的風氣,是把拿到大學畢業證當做第一件重要的事,其實在大學裡得到學問乃最重要的事,得到證實乃是很次要的事。假如一般三十個人畢業,三十年後,各人情形不同,這是靠他的證書嗎,雖然說,社會的情形複雜,然而成功或失敗,終究有不少地方靠他的學業。諸位現在或者不感覺到現在在大學的時光如何寶貴,離了大學,在社會上做了幾年事,便會覺得,也許那時候覺得晚了,現在在我們學校的同學有三千一百多人,國家為你們花的錢實在不能算少,這是不可以辜負的,諸位先生教書指導的辛苦,又是不可以辜負的。諸位將來的前途,更是不可以忽略的。諸位由學術的培養達到人格的培養,尤其是不可以忽略的。須知人格不是一個空的名次,乃是一個累積的東西,積累人格,需要學問和思想的成分很多。

第三件我希望諸位的是愛國。這一點本來不必說,大家的本能如此。但是到了重要關頭,更應該看清楚,我們這民族在世界上有一個特殊現象,現在世界上的民族中,沒有一個文化像我們這樣久遠而中間不斷的,埃及比我們文明古,但現在的埃及和古代的埃及並不是一個民族。印度的文明同時發達,但印度經過很多民族和文化的變化,現在世界上一脈相承的文明古國,隻有中國了。我們不可以辜負我們這個文明先覺者的地位。還有一件,現在世界上的文明和政權,是在可以說操在白種人手裡,在亞洲,印度人雖然黑麵孔,但他在語言上,種族上,仍然是白種人,所以中國現在實在是非白種人的文化擔負者。我們這一百年來,受儘各種帝國主義的折磨,小的不必說,大的如英國帝國主義、日本帝國主義、帝俄和蘇聯的帝國主義,折磨到現在,越來越凶,更是危險,前兩個已無力量,後一個卻正在厲害動作中。我們現在要看清我們的麵孔,想到我們的祖先,懷念我們的文化,在今天是決不能屈服的。

第四件希望是愛人。愛國有時不夠,還須愛人。愛國有時失於空洞,雖然並不一定如此,至於愛人,卻是步步著實,天天可行的。在青年人培養愛人的觀念是很容易的,在大街上看到受苦的人我們要助他,在學校裡看到有困難的人,我們要幫他,從這一種行為做起,便可以把愛人的觀念擴大到極度。孟子說:“無惻隱之心非人也。”愛人的觀念本是從這個心理基礎上起的。每天都有實行我們愛人的例子,每一件事都有實行我們愛的原則的機會。克服自私心,克服自己的利害心,便可走上愛人的大路,隻要立誌走上這個人道的大路,無論一個人的資質怎麼樣,每人都有做到釋迦牟尼或耶穌或林肯霍國父孫中山先生的機會,至少分到他們的精神。

以上所說的四件事,敦品、力學、愛國、愛人,或者有人覺得不過是老生常談,但老生常談有何不好?隻看你能做到幾分。

附帶向諸位說一件事:一個大學必須大家要辦好,才能辦好,便可以辦得好,絕不是校長要辦好的。我所謂大家者包括全校教職員學生工友在內。諸位同學們勤學好善,先生們自然感受到鼓勵,先生們學而不厭,誨人不倦,諸位也自然得到啟發,大家一齊向學術進步上走,這個大學自然成為第一流大學,大家若是馬馬虎虎地過日子,這個學校絕對沒有希望。我希望我們全校有一個意誌,這個意誌就是:使學校進步。在這個意誌上我希望全校合作,我尤其希望諸位同學對於學校一切事情隨時告訴我,學校當局可以做到的一定去做,做不到的或不應做的也應當向諸位說明白。諸位對學校有意見,都可以隨時找我,諸位有什麼難處可以隨時找我,我們彼此的心理上應該是一家人,沒有話不可談的,目的是使得我們的學校一天一天進步,諸位在學校裡一天比一天有意義。這樣才可以使得我們的大學成為宇宙間的一個有意義的分子。

最後借用斯賓諾莎的一句格言:我們貢獻這個大學於宇宙的精神。

而他在1950年初寫的,題為“平淡無奇的教育”的文章,則更加具體的闡述了自己的辦學理念。

該文的內容分“平淡無奇的教育”、“性品教育的初步”和“公平”三大部分,發表在《台灣大學校刊》上。

在“平淡無奇的教育”中,傅斯年首先引用老子所謂“善用兵者,無赫赫之功;善治國者,無赫赫之名”的話,向全校師生明確表示:“我隻知道一步一步的實實在在的”辦學,不會用蓋禮堂、紀念館等辦法把學校辦得很熱鬨。接下來他分彆闡述了自己辦學的三個原則:第一,協助解決學生的生活問題;第二,加強課業,不能讓同學們遊手好閒;第三,提倡各種課外娛樂活動。他說:這些意思可以用一句笑話來概括,那就是“有房子住,有書念,有好玩的東西”。 這玩笑話中,其實蘊含著深刻的哲理。

傅斯年說:所謂性品,就是“一個人對人對物的態度。上等的性品,是對人對物,能立其誠”;而所謂立誠,就是教育學生在考察事物、辨彆是非時不要自欺欺人。不過,這種教育不是“諄諄然命之”的說教,而是“必須用環境,用知識,用興趣,陶冶他的”過程。教育不是說教,而是熏陶,這才是它的真諦。

傅斯年還說:“我在台灣大學對學生的性品教育,隻說了一句‘講道’的話,就是‘不扯謊’。……這一項做不到,以後都做不到。這一項我確實說了又說,我以為扯謊是最不可恕的。科學家扯謊,不會有真的發現;政治家扯謊,必然有極大的害處;教育家扯謊,最無法教育人。……我所以重視這一個道理,因為作學問是為求真理的,一旦扯謊,還向哪裡,用什麼方法求真理去?沒有智慧的誠實(tellectual honesty)學問無從進步,至於做人,是必須有互信的,一旦互相詐欺起來,還有什麼辦法?”正因為如此,他認為對個人而言,說謊會毀了他的一生;對社會而言,說謊會毒化整個風氣。而說謊一旦形成風氣,社會豈有不大亂之理?基於這一認識,他號召同學們畢業以後,無論從事哪種職業,“包括政治在內,必須從立信做起”。

至於公平,在傅斯年看來,如同北大和台大這樣的領軍高校,培養的必然是社會精英和國家棟梁,把這些人培養成辦事公平的人,不僅對他們個人,更對社會功德無量。

對於傅斯年的辦學理念,胡適予以很高評價,他特彆提到這篇文章。胡適說:“他做台大校長的時候,就說過‘一個理想的大學,應該辦平淡無奇的教育’。他有兩句話,第一句是‘自己健康起來’。就是生活改善,加強功課,同時給以正當的娛樂。第二句是‘性品教育’。就是人品、人格的教育,就是‘對人對物能立其誠’、‘不扯謊’。”胡適指出:基於對實現現代化的殷切希望,這篇文章表達了“他從青年到晚年根本的認識”,因此“他晚年的思想,值得大家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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