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15年初,在袁世凱政府與日本簽訂賣國的“二十一條”的消息傳到美國時,中國留學生們幾乎個個義憤填膺,極力主張立即對日開戰。
胡適卻寫了一封致中國留學生的公開信,直言大家是發了“愛國癲”:“在當前的條件下,對日作戰,簡直是發瘋。我們拿什麼去作戰呢?”
胡適還言辭懇切地勸同學們:“請大家不要衝動,讓我們各儘我們應有的責任,我們的責任便是讀書求學。”
自然,他的倡議受到中國同學們的激烈批評,說他”木石心腸”。
胡適在自傳裡提到,他的反戰思想源於自幼受到老子“不爭”和墨子“非攻”的思想影響。及至他到了美國,又接觸到了基督教的不抵抗主義。後來,他到哥倫比亞大學學習哲學,又進一步受到老師杜威的哲學思想熏陶。
在抗戰前期,胡適可以說仍然延續著這樣的思想。
“九一八”事變後,他曾以個人名義給宋子文等政府高層寫了一封信,同時在《獨立評論》上發表文章,闡述他的對日主張。
他主張通過外交談判解決中日危機,以儘量避免爆發全麵戰爭,理由有三點:
第一,中國的經濟、軍事力量太弱了,對日作戰絕無取勝的希望,一旦開戰,國家將會被毀滅;
第二,國內不統一,國民黨政權立足未穩,難以擔當這一場力量懸殊、以弱勝強的戰爭的主帥之職;
第三,日本還未同美、英、蘇等大國鬨僵,一旦開戰,中國不易取得國際上的支持和援助。
和16年前一樣,胡適還是堅持以他的理性來分析中日局勢:“我們怎麼能打?拿什麼去抗日?我們陸軍的訓練和裝備均甚窳劣;既無海軍,實際也沒空軍;也沒有足以支持戰爭的國防工業,我們拿什麼去抗日?這是一件悲劇。”
不得不說,胡適對抗戰前途的擔憂也不無道理。當時中國確實是“弱得不能再弱了”,連一個螺絲釘都要進口,沒有像樣的工業,卻要去麵對日本的飛機、坦克、重炮等先進裝備,再加上國內軍閥林立,常年戰亂不斷,國民政府無力掌控全局,還有國際上西方列強對日本的放縱,一旦爆發中日全麵戰爭,確實前景堪憂。
出於以上考慮,胡適主張,對日作戰時機未到,隻有與日本談判解決衝突,以便為抗戰贏得時間,積蓄力量,“隻有一個現代化的中國才能解決遠東問題”
當雙方實力懸殊過大時,是玉石俱焚還是忍辱負重,臥薪嘗膽?這從來都是一個極具爭議的話題。
”九一八事變“後,大批青年學生走上街頭遊行示威,高喊口號,要求武裝抗日。在這樣的背景下,胡適的對日妥協主張,招致輿論的激烈批評,甚至有人說他“媚日”。
但胡適依舊不改初衷,他表示,以卵擊石並不是真的英雄,僅憑一腔熱血救不了中國,“不能昧著良心出來主張作戰”。。
和胡適不同,傅斯年是堅決主戰。
九一八事變,北平學者集會,譴責日軍侵華罪行,傅斯年即席講演,首次提出“書生何以報國”的話題。
傅斯年還在《獨立評論》和《新青年》上發表了《中日親善??!!》和《中華民國是整個的》等分析評論時局的文章,極力主張抗戰,反對妥協。
在他看來,“‘九一八’是我們有生以來最嚴重的國難,也正是近百年中東亞史上最大的一個轉關”,他甚至認為,“九一八”與第一次世界大戰、俄國革命“是20世紀世界史上三件最大事件”。
他說:“今日為北方大局,對倭隻有一條路,即一切都無顧忌,人人當求必死。若是後邊有退路,尚有可以商量之處,若是前不止一條路,也還有選擇之餘地,今則後麵是大海,兩邊有高牆,前麵縱是猛虎,也隻有拚上去。人生百年,總是一死,凡人皆然,而穿軍服的尤其不能忘此。”
他亦將自己作為戰鬥者的一部分,說:“我也是一個住在北平的人,打起仗來,扶老攜幼,匍匐星奔,有何好處?然而我的理智,是使我不能不如此想的!”
傅斯年還提出了對日作戰是持久戰的主張。
他說:“對倭不是抵抗一下便了事的。中國雖不能打勝日本,卻可以長久支持,支持愈久與[於]我們越有利。”
“曆史告我們,中華不是個可以滅亡的民族。”
1933年1月,日軍進攻山海關,15日傅斯年寫下《中國人做人的機會到了!》一文,其直接目的是用激將法刺激握有華北兵權的張學良轉而武力抵抗。
“現在來了這個可以雪國恥雪家恥雪自己之恥之機會了”。“中國人之不抵抗,為世界詬病,北方人之不抵抗,為全國詬病”,故在此之時,“我們若想到我們背後並無路走,而是無底深淵,雖懦夫也隻能就地抵抗的”
1933年,國民政府被迫與日本簽下《塘沽協定》時,胡適身為“低調俱樂部”成員,發表了附和政府妥協政策的軟性言論《保衛華北的重要》。
傅斯年和胡適這亦師亦友的一對,一個堅決主戰,一個在某種意義上主和,終於在這個時候爆發了衝突。
傅斯年宜稱要退出《獨立評論》,與胡適斷交。
他說:“適之是自由主義者,我是自由社會主義者。吾愛吾師,吾更愛真理!吾更愛祖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