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內。
“李長策!你休要在老夫麵前裝得浩然正氣的模樣!”
馮鴻軒早年間也不過是小小參謀,從底層一步步的熬到了撫台,如今的地位倒也算是他從各種屍骨成堆的戰役裡用命換來的。
他起身,一雙怒目狠狠瞪向李長策,氣勢倒是有些可怕,不過這斯文相貌,眼底還閃爍著心虛,終究是文官,依舊保持著有辱斯文的架子。
馮鴻軒年近五十,前半生參謀了大大大小小三十多場戰役才成了布政使,卻要聽一個十幾歲的少年郎指揮命令。
江行簡死在了戌邊之戰的路上,征途上遭受敵軍的奸細所害,馮鴻軒也在戰役中,不過他倒安全無恙的熬過了戰爭,還順利回京當上了撫台。
馮鴻軒怒指李長策。
“當初、當初戌邊之戰出征前,若不是你拿我家人的性命威逼我去陷害江行簡,我又怎麼會做出這等不忠不良的蠢事!”
“人人都說你與江行簡情同手足,放在我朝也是絕代雙驕!可誰又能想到你日日與那江行簡談心說笑,結果背後卻給對方捅刀子!心黑手狠,齷齪不堪!”
李長策靜靜聽著。
他斜倚在軟榻上,手中隨意把玩著一塊羊脂白玉佩,指尖輕輕摩挲著玉佩上的紋路,眉眼間皆是漫不經心。
忽地指間一頓,唇角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撫台可彆亂說話,當初若不是本侯出手,彆說你那親侄子要被斬首示眾,就是你也得一同連坐呢。”
“你也知道,這栽贓陷害是重罪,我且當你老糊塗了,不與你計較。”
馮鴻軒無兒無女,唯有個親侄子,因此格外寵著愛著,誰知這沒出息的一事無成就罷了,兩年前竟然還夥同道上混的販賣私鹽。被人舉報之後,禦史台那邊不肯放人,便拿著證據正準備呈上去給聖上定奪。
這件事一出,就被李長策捏住了把柄,馮鴻軒無奈之下隻能任由對方擺布。
馮鴻軒心虛之餘惱羞成怒,“即便如此那又如何!亦改變不了你狠辣歹毒的為人!”
頓了一下,他冷諷,“哦,對了,你現在的夫人好像是江行簡的未婚妻吧?”
“我這兩年一直想不通你為何要加害江行簡,原來是為了他的女人!”
說著,他搖頭大笑起來,“誰能想到嗜血好殺的人屠將軍竟然是個喪心病狂的癡情種?”
“一個女人!哈哈哈……你為了一個女人!可笑!太可笑了!”
“聽說你那嬌嬌夫人失憶了,她還不知道這些吧?”
李長策依舊靜靜的坐著,這次平淡的神色之下突然間湧起駭浪。
他漆黑的眸子轉向對方,忽地鬆了腰間的玉佩,手臂搭在桌上。
多年來,他戰場廝殺,本就戾氣外放,這次能這麼斂著示人也不過是耍著獵物玩罷了。
馮鴻軒被這一動作駭住了笑聲,臉上的皺紋僵硬,對上那雙漆黑平靜的眸子,頃刻間有些不寒而栗。
屋內靜了下來,氣氛充斥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老東西,我看你是當上了撫台就開始忘記自己姓甚名誰了。”
“就憑你,也敢威脅本侯?”
李長策坐直身子,笑意未達眼底,反而透著一股森冷的寒意,他的目光掃過眼前人,像是刀鋒劃過,令人不寒而栗。
馮鴻軒額冒冷汗,惡寒從骨頭裡滲出皮外,黏膩了整個後背。
正當他陷入這難受的窒息感時,屋外的稟告打破了僵直的氣氛。
“侯爺,夫人說有急事找您,已經在外候了半個多時辰了。”
馮鴻軒雖然得以從青年滲人冰冷的眼神中抽離,還是被這一聲音駭得額角一跳。
他本就是仗著那點子把柄前來要挾對方出手救他侄子。是以態度過分了些,是想對方重視自己的地位。
方才還懼怕著,可如今那嬌嬌夫人就在門口,不正是轉圜的局勢嗎!
李長策戰場殺敵無數,什麼驚濤駭浪沒遇到過?
他一眼看穿了這老東西的想法,忽地輕笑起來,言語裡有循循善誘的之姿,“我那嬌嬌夫人來了,方才撫台大人不是有話要與她說嗎?”
馮鴻軒臉上本藏著的算計一下被人拆穿,頓時老臉無措,很快他就發現李長策這小兒是個瘋的。
李長策拍了拍掌,門口被人打開,一個湖藍色湘裙少女緩緩邁入裡屋。
見到屋內二人肅穆相對,顯然是事情正在處理,卻中斷了一半。
沈清棠清透白膩的臉上微微泛紅,睜著無辜的眼睛尷尬道,“我不知夫君還在忙,我這就退出去。”
屋內的壓抑因那少女的到來瞬間散了不少,每個死寂的角落一瞬就活了。
被架在火上烤的馮鴻軒立馬就感到了這一微妙變化,他心緒不寧的瞧向矮榻上的人。
這個李長策到底想做什麼?難道真的一點都不怕被這夫人知道內幕?!
還是說他就這麼有信心,保證這夫人即便知道他如何癲狂詭譎也會愛他愛得至死不渝?
李長策勾起嘴角,眼中略帶笑意的喊住了人。
“卿卿彆急,方才我與這位大人閒談,正好聊到了你,有些話他想親口對你說。”
馮鴻軒心驚迷茫起來,瘋了瘋了!
他眼珠子拐向李長策,發現對方非但毫無動容,甚至一副期待看戲的模樣!
莫非?莫非!
沈清棠不知這二人在想什麼,隻覺得屋內的氣氛異常緊張,她對麵前的大爺福了福身,露出個不失禮貌的微笑,“撫台大人,您有話直說,晚輩聽著。”
馮鴻軒細細看著少女的臉,又看向正在細品他神色的李長策。
他心裡不得不推測出一個令人驚心的答案——李長策根本不在乎這弑兄奪來的妻!
瘋子!
至今他才看清李長策真正的想法,原來一直可笑的是他自己啊!
錯了錯了全錯了!李長策才不是什麼喪心病狂的癡情種!這一切都是他裝出來迷惑世人的!
雖然不知這瘋子到底想做什麼,可如今意外猜到其中一角,那他這威脅還有什麼用?
如此一想,馮鴻軒頓覺自己還不夠老謀深算,今日這波討伐早已無望,若再猜下去,隻怕壽命都要被那廝折到入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