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清棠不挑,本就是篤定主意哄對方開心。
她乖乖點點頭。
兔子麵具顯得她整個人古靈精怪。
她微笑著側過頭看向上方。
狼麵具青年,下半張臉顯得極其神秘,薄唇若有似無的翹起,總帶著三分不屑。
“怎麼了?”
“李長策,你長得真好看。”沈清棠望著他,由衷的說。
這一瞬,她似乎感受到青年握著她的那隻手緊了一下,透過麵具,那雙漆黑的眼眸裡微光閃過。
李長策抿了抿唇,喉結上下滾動,嗓音暗含一絲不易察覺的溫柔,“我不戴麵具的時候你不說,我戴著麵具,你反倒說好看了?”
誇他好看?莫非跟阿兄也是這般誇的吧?
沈清棠果然就是個看臉的膚淺之人。
麵具之後的青年,長眉緊緊蹙著,看不出喜怒。
沈清棠搖搖頭,“你讓我想起了初見,那時候我們隔岸遠望……”
似是想到什麼,她輕笑一聲,“不對,你應該不記得了,隻有我還記得,三年前的上元節,你剛勝仗歸來巡街那會。”
“你一身鎧衣,獠牙之下的那張臉,簡直驚為天人!”
說著,沈清棠隻手在空中比劃個誇張的半圓。
她的眸子圓而大,瞳仁烏黑乾淨,看人時透著淺淺的光。
李長策的心狂跳,不知不覺脊背升起一股子熱意,幾乎要將他背上的衣衫料子灼燒殆儘似得。
他垂了眸,藏下古怪的情愫,啞聲道,“我記得。”
“什麼?”集市喧嘩,沈清棠聽不清他的聲音,隻看到他的嘴唇動了兩下。
“我說,我記得。”
李長策很少重複自己說的話,因為沒人敢在他麵前如此‘耳背’,可他自己都未曾察覺自己為沈清棠破了兩次例。
沈清棠錯愕得停下腳步,緩緩歪頭看他。
李長策被看得不自在,側過臉去,牽著她繼續走。
三年前的上元節很熱鬨,門庭若市,百姓敲鑼打鼓,湊上前爭先想看他的真麵目,若不是有士兵攔著,怕是踩踏不斷。
他鎧甲森寒,獠牙麵具可怖。
早就注意到江中一艘尋常小船上江行簡身邊站著的少女,故意讓人改了路線,從江岸的對麵經過。
果不其然沈清棠被他的麵具嚇得躲在了江行簡的身後。
他摘下麵具露出容顏,便是想仔細瞧瞧,到底是什麼樣的女子能被江行簡捧在手心上。
麵具撩開一半,遙遙望去。
二人相互對視的瞬間。
沈清棠那張白膩的小臉,驚惶的眼眸,以及退半步的動作瞬間變成驚豔與接受。
他嗤之以鼻,不過是個膚淺女子,隻要瞧見好看的男人便走不動道。
江行簡的眼光也不過如此。
可到後來,他才發現沈清棠能看上江行簡的臉,而他的卻不行。
上門提親直接被拒,強娶進門後,她滿腦子都是那死去的阿兄,甚至正眼都不瞧他一下。
那時他心中的不公平如同夏火燎燒,灼傷了他的身心,他既不能痛快,沈清棠便更不能。
二人日日相見,日日折磨…
“你記得什麼?”沈清棠一連追了兩三次。
李長策回過神來,怔愣的瞧著那熟悉的眼眸。
“那日你穿著杏輕絲月牙裙,長發及腰…”躲在阿兄身後,不敢看我。
沈清棠難以置信,連誇帶騙的繼續誇獎道,“哇,你記性真好!”
“不對,沒準就是我驚豔了你。”
驚豔?
上京裡美人如雲,沈清棠的長相算不得最美,但第一眼看去,她純粹乾淨,一整個清透明亮。
她退半步的小動作時常讓人覺得她很軟,很好欺負。慫慫的軟包,令人心生莫名的保護欲。
青年嘴角的弧度漸彎,表麵上瞧著似乎是沈清棠的話很是受用。
“李長策,你要是像這般多笑笑就好了,你笑起來如春風拂冬雪,冰雪消融,川河解凍,極好看。”
沈清棠情不自禁的伸手過去,指尖輕輕點在他的嘴角上,說著極其肉麻的話。
饒是這般,唇角微涼的溫度,還是令李長策的心狠狠悸動了一下。
他花了大力氣,將興奮壓下,拂掉對方的手,有些傲嬌道,“再這般直呼姓名,小心我……”
恰逢此時,天邊升起漫天的煙花,一刹那,二人相視而望的場景如同天作之合的情侶。
“哇!煙花!”沈清棠拽著他的袖子,朝著天邊一指。
李長策看著她臉上的笑容,有些神情恍惚。
他從沒想過沈清棠可以笑得這麼熠熠生輝,兩隻眼睛亮亮的,毫無防備的麵對他。
以前的沈清棠見到他隻會炸毛,警惕,恨不得門口都要貼上符咒,好像他是什麼十惡不赦的煞神。
心裡有一刻,他竟有一絲後悔當初對她用強的。
若是當時,哄一哄就好了,若是當時不急於報仇…
江行簡能對她做的,他一樣也能。
不,他到底在想什麼?怎麼儘扯一些亂七八糟的?
他該玩弄她,然後棄如敝履,看她哭,看她哀才對。
煙花的絢爛映在沈清棠半張皙白的小臉上,忽明忽暗的,直到最後徹底陷入了暗。
天邊寂了下來。
沈清棠轉頭,敏銳的察覺身邊人的目光似乎從未挪開她半分。
“怎麼了?”
“沒事。”李長策抽回心思,暗自深呼吸。
他這是怎麼了?難不成憐憫起沈清棠來了嗎?
屏息凝神了半晌,心裡還煩躁不安。
“我們去遊湖吧。”看著岸邊人群,他順勢轉移話題。
“嗯?”沈清棠略略遲疑,但還是點了點頭。
以前江行簡最喜歡帶她去遊湖了。
剛來時她還是什麼都不懂的現代人,根本不理解他們古人的文人雅趣。
後來。
她倚著船吃吃喝喝,吹著晚風,享受著江行簡給她上才藝,這才明白這其中樂趣。
江行簡一襲白衣吹著簫,束著長發的飄帶隨風揚起,滿眼情深的望著她,是她這輩子都難以忘掉的畫麵。
李長策敏銳的發現氣氛的異常,前一秒興高采烈的少女,被他拉上船的後一秒就變得失魂落魄。
他神色悄然安了幾分,一眼看穿了少女心事。
初見時阿兄便帶著她遊湖,這個地方想必是勾起她的回憶了。
好,越是如此,他偏要她要去。
“想起阿兄了?”
沈清棠猶如從夢中蘇醒,連連否定,故作輕鬆道,“隻是許久沒來這裡,有些觸景生情。”
“觸景生情?”李長策咬文嚼字,細細回味。
沈清棠意識到自己又說錯話了,拽著他的手轉移話題,“我們放花燈吧?你有什麼願望嗎?”
說著,她鬆開他的手,跟劃船的老伯買了兩盞花燈,獻寶似得塞在他手裡。
“來呀,彆站著。”沈清棠笑著拽他的手腕。
李長策眉頭微鬆,蹲下來學她的樣子,將燈放在流動的江水上。
沈清棠握著他的手,教他相互交叉,“來閉眼許願。”
見他木訥,沈清棠又期待的催促了一遍,“快呀。”
李長策悄然歎了口氣,不太情願的照做了。
待他睜開眼的時候,花燈已經隨江逐流遠去了。
“你許了什麼願?”
二人異口同聲問對方。
少女抿了抿唇,盤腿坐下,摘了麵具歎道,“我的願望很簡單,吃吃喝喝,自由自在。”
李長策也摘了麵具,坐下後並未說什麼。
沈清棠這個願望的前半部分,可以實現。
後半部分,這輩子都不可能——隻要他在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