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那兒了。”
伏嶸指著一座高塔說:“那就是你照片裡的塔,破得很了,但你比比看,是不是一樣。”
昊邪拿出照片對了對,確實一樣。
在山裡拍的天空照片,天色通常都很藍,可現在天卻是灰蒙蒙的,像蒙了一層霧。
“這天氣,一朵雲都沒有。”
昊邪話裡帶著掩飾不住的失望。
“沒雲也沒關係,這兒肯定能找到線索。咱四處問問,問問村裡的老人,看他們見沒見過在這兒拍照的人。”
張浩安慰大家說。
話音剛落,就過來一個駝背小老頭。
“你們找誰啊?”
回頭看見伏嶸,老頭點了點頭。
“見過天師,沒想到天師也到我們這窮地方來。”
伏嶸不認識他,但在這一片他名氣大,就微微點了點頭,示意張浩跟對方聊。
張浩上前一步說:“大叔,您一直住這村裡嗎?”
“是啊,你問這乾啥?你們是乾啥的?”
“我們想跟您打聽個事兒。”張浩說著,轉身指了指身後的塔,“我們有組照片,九幾年在這兒拍的,想問問您那時候知不知道這事兒,或者認不認識拍照的人。”
“拍照片……九幾年那時候照相機可少了。”大叔皺著眉,認真想著。
張浩也不急,就站在一邊看著照片。
過了好幾分鐘,大叔突然一拍手。
“我想起來了!九幾年的時候,確實有個怪人站這兒!”
他這麼一說,大家都興奮起來,像看到了希望似的。
大叔繼續撓頭,認真想著。
“九三還是九四我忘了……反正那男的穿一身黑,天天舉個大相機拍天,我們問他拍啥,他也不說。”
“那時候我們都覺得他瘋了,就在塔下麵搭個帳篷,吃喝拉撒都在帳篷旁邊,天天啃乾糧,喝涼水。我那時候是村長,又怕這怪人在我們村出事,就給他送了點吃的。”
說起這事兒,大叔就滔滔不絕,像打開了記憶的閘門,關都關不住。
“那天是他在這兒的最後一天,可能是覺得自己要乾的事兒沒希望了,才告訴我他的真實目的。”
張浩等人不由自主地往前一步,生怕錯過任何細節。
“他好像說,要是能拍到兩片完全一樣的雲彩,就能進一個叫什麼塔的地方!”
“啥玩意兒??”
王胖子終於忍不住了,發出了疑問。
這說的都是啥啊?跟沒說一樣!
張浩瞪了王胖子一眼,讓他彆吵,然後繼續問大叔:“是什麼塔?是您身後的這座嗎?”
“不是不是,他說是什麼北極塔……”大叔皺著眉仔細想。
過了好一會兒,突然一拍大腿,想起來了。
“好像是叫極地之塔!我又問他誰讓他來拍照的,他說是局裡麵,然後就不理我了。第二天他就走了,從那以後我再也沒見過那年輕人,也不知道他現在還在不在拍雲彩。”
說到這兒,過來個婦女,拎著大叔的耳朵就把他帶走了,走遠了還聽見說彆跟陌生人說那麼多之類的話。
這似乎是能打聽到的所有情報了。
“剛才他說那男的來拍照是局裡麵給的任務?那個什麼局,是不是自然局啊?”
王胖子先說出了自己的猜想,其他人都點頭同意。
“也就是說,這事兒還是跟三叔有關係……”昊邪低著頭,眼神讓人捉摸不透。
現在這事兒好像進了個死胡同,啥都跟三叔扯上關係了。
三叔現在下落不明,想順著線索找他,結果線索儘頭還是三叔,這簡直是個死循環,沒完沒了!
叮咚一聲,昊邪的手機響了。他一看短信發送者,整個人都怔住了。
“咋了?”王胖子湊過來瞅了一眼,頓時激動起來,“哇塞,是你三叔的短信!他知不知道你在找他啊?”
“不,三叔的手機還在家裡呢,到底是誰用了他的手機?”
昊邪滿心疑惑,表情凝重地點開了短信。
短信上寫著:“昊邪,當你看到這條短信時,想必已經找到那些照片了。去找一個叫孫平寬的人,他身上藏著答案。”
這是一條延時短信,發送日期正是三叔失蹤那天!
看來,吳三生可能早就預感到自己會出意外,所以提前準備了這條延時短信。
短信裡包含的信息很多,也足以證明,吳三生比昊邪早了好幾步,把一切都算計得妥妥的。
孫平寬,就是監獄裡那本日記的主人。
眾人陷入沉默,扶嶸站在一旁,不明所以,隻能靜靜地等著。
沉默了好幾分鐘,張浩開口了:“我現在就想知道,三叔給我們留這條短信時,有沒有料到我們已經拿到孫平寬的日記了?”
這個問題顯然沒有答案。
張浩和王胖子心裡的疑惑更重了,但昊邪心裡卻稍微塌實了些。
“他能留下這東西,至少說明他離開時是自願的,不是被綁架或遇到了什麼危險……”
張浩接著說:“這也證明,三叔比我們領先很多,他一直在我們前麵。”
昊邪搞不懂,如果三叔一開始就把他算進去了,為什麼不多給他點線索呢?
既然現在有了孫平寬這條線索,他們就不能再原地踏步了,得主動出擊,尋找更多信息。
昊邪動用了自己的人脈,在不提及自然局的情況下,讓他們找九十年代與三叔有過交集、名叫孫平寬的人。
這人挺好找的,不到一天就找到了。
孫平寬就在那所監獄不遠的一個小鎮上的精神病院裡。
從監獄出來就進了瘋人院?還是說他本來精神就有問題?
帶著這些疑惑,眾人來到了孫平寬所在的精神病院。
說是精神病院,其實就是那些沒辦法把病人送到大醫院的家屬,每個月花兩千塊錢,找個地方把病人關起來,省得煩心。
院牆很高,跟那所監獄不相上下,空氣中還彌漫著一股難以形容的餿味,就像很多長時間不洗澡的人聚在一起的味道。
“哎呀媽呀,先前住監獄,現在又住瘋人院?這家夥到底咋回事啊?”
王胖子叉著腰,看著高牆忍不住吐槽。
張浩也好奇,從日記裡他注意到兩點。
第一點是文中的“父親”角色,因為父親,他才不用去樓上條件更惡劣的“監獄”。
第二點,他和其他“犯人”似乎不一樣,他是目前唯一能找到的,而且三叔認識他。難道當年事情的真相就在孫平寬身上?
“走吧。”
昊邪深深地歎了口氣,帶著其他兩人往前走。
醫院的門衛是個瘦老頭,走兩步都顫顫巍巍的,保安服穿在他身上跟麻袋似的,估計真遇到事了,他跑都跑不動。
“你們哪來的?”見三個大男人靠近,門衛用方言問道。
“我們來見個朋友。”張浩說。
“朋友?住這兒的人還能有朋友?”
門衛嗤笑了一聲,顯然不信他們的話,還往門衛室那邊靠了靠,好像隨時準備跑路。
“這裡有個病人的父親,和我三叔關係特好。我是受前輩之托才來的,找了好久才找到。”
他沒撒謊,隻是沒全說出來。而且他的確是找了好久,如果不是霍秀秀幫忙,一般人想找到一個從一開始就被關在精神病院,還可能頻繁轉院的人,那可真是不容易。
看老頭還是不信,王胖子直接從錢包裡抽出幾張紅票子塞過去,滿臉堆笑地說:“大哥,我們真是來找他的。這裡麵都是你們的人,我們就三個人,你怕啥呀?”
他們終於踏進了精神病院的大門。
裡麵果真沒有半點“驚喜”,從外麵看有多雜亂,裡麵就有多荒涼。若不是偶爾有醫護人員穿梭其間,張浩真要懷疑這裡是不是沒活人了。
他們走在空蕩蕩的院子裡,偶爾能聽到不知從哪兒傳來的慘叫聲、怪叫聲。
連鬼都見過的人,在這瘋人院裡行走,竟也覺得後背發涼。
“我咋總覺得這地方邪乎呢?”王胖子撓著胳膊,嘟囔著往前走。
“可能是他們腦子裡裝的東西跟咱們不一樣吧,咱們理解不了,人類總是對未知的事物感到恐懼。”張浩的話把王胖子逗笑了。
王胖子拍了一下張浩的肩膀:“你咋還扯上人生哲理了?快點找找孫平寬在哪兒吧。”
“嗯。”張浩應道。
“哎!你們乾啥的!”他們剛準備往病房樓走,身後就傳來一個女聲的喝問。
回頭一看,是個膀大腰圓的女護士,那體格,一看就能對付發病的病人。
此刻,她看著張浩等人的眼神充滿了不友善。
“找人?”女護士問。
“對,我們找孫平寬。”張浩回答。
“孫平寬?你們是他家屬還是?”護士打量著張浩,聽他口音不像本地人,這裡連本地親人都很少來,怎麼突然來了三個外地男人?彆有什麼企圖吧?
“我們是他朋友。”張浩看出她的疑慮,上前一步說,“我叔叔和孫平寬的父親是舊識,我們按照多年前父輩的約定來找他,看看他需不需要幫助。”
“當然需要了!”護士突然提高音量,指著後麵的屋子說,“既然你們來了,就把他的醫藥費結清吧,都幾個月了,也沒人來交錢,再這麼欠下去,我們可就不管了!”
欠醫藥費了?
孫平寬現在沒人給他付醫藥費了嗎?是家人出了什麼事,還是有其他原因?
想到三叔最近的事,昊邪覺得這件事可能和三叔執著的那件事有關。
“行,我去交錢,你倆去問吧。”王胖子從昊邪口袋裡掏出錢包,跟著護士走了。
“死胖子,就知道花我的錢!”昊邪雖然吐槽,但也沒阻止。
要想讓護士放他們去見孫平寬,恐怕真得把賬單結清了。
另一個護士給他們帶路,把他們帶到了二樓最儘頭的一個房間。
一路走來,張浩注意到一樓的病房區都裝著欄杆,而二樓路過的房間似乎都是醫生辦公室和診療室。儘頭的房間沒有欄杆,也沒上鎖。
“這裡沒有防護措施,他跑了怎麼辦?”張浩問。
年輕護士嗤笑一聲:“他要是知道跑就好了,我們也不用白養他幾個月了。他自從來這兒後,就沒說過一句話,每天就坐在窗戶邊,看著外麵的天,也不知道在看啥。”
透過門上的玻璃小窗,張浩看到一個穿著條紋病號服的男人背對著門口,抬頭望著窗外的天空,一動不動,像個雕塑。
“他得的什麼病?”張浩問護士。
“不知道,據說在大醫院裡查不出病因,才送到這兒來的。我們也試著和他交流,但沒用。他吃飯喝水都正常,正常得就像沒病一樣,但就是一直盯著窗外,不和任何人說話。”
說完,護士打開門說:“不用擔心他會跑,但進去後,儘量彆打擾他看窗外,不然他會發瘋。其他就沒了,我就在隔壁辦公室,有事叫我。”
走進房間,張浩看到牆上畫滿了各種奇怪的圖案。
三角形、圓形、方形……這些圖案有的是用粉筆畫的,有的是用中性筆畫的,還有一些紅色的,帶著指紋痕跡,應該是用手指蘸著血畫的。
他們兩人進屋時弄出了動靜,但孫平寬好像根本不在意,繼續盯著窗外。
昊邪順著他的目光看去,發現他在盯著天空。
怎麼又是天空?
張浩戳了戳昊邪說:“你說,他是不是在看天上的雲?”
之前自然資源局裡有那麼多雲彩的照片,這會不會跟那些照片有關係?
“過去看看吧。”昊邪說。
看到孫平寬的正麵後,昊邪真被嚇了一跳。
——這還是人嗎?
他臉頰深深凹陷,身上幾乎沒肉了,皮膚蒼白,黑眼圈很重,嘴唇乾裂,死皮都翹起來了。
他目光深沉而平靜地盯著天空,好像在等什麼,又好像隻是單純地在看而已。
張浩輕輕坐到了孫平寬的身旁。
昊邪連忙輕聲提醒:“老張,小心點!”
之前護士的話他還記得清清楚楚,要是打擾了孫平寬,他可能會發瘋。雖然他們還不知道怎麼讓他平靜下來,但在了解更多情況之前,最好還是彆輕舉妄動。
張浩回過頭,對昊邪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湊近孫平寬,仔細觀察他的臉。
他的目光比昊邪更加敏銳,似乎看到了更多東西。
他察覺到……孫平寬的身體裡仿佛囚禁著一個狂躁的靈魂,在那具死氣沉沉的軀殼裡,正瘋狂地掙紮,痛苦地哀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