談判桌上,尼弗迦德與辛特拉兩方之外的人都下意識的後仰了身體。
一副‘不想摻和,血彆濺我身上’的樣子。
“談判期間動用武力,”赫美爾法特大主教從中緩和道,“這並不榮譽,先生們。還請克製!”
“但也不好說啊。”弗爾泰斯特這時卻從旁幫腔,“畢竟我認為辛特拉攝政王說的有道理,戰後談判談不攏,那不還是得打嗎?”
迪科斯徹也對著藍恩頷首致意:“聯合聲明畢竟還沒簽呢,不是嗎?”
談判桌上的聰明人,或者提前聽到風聲,知道藍恩提出的條件的人們,大多樂於見到這些條件被執行。
因為他們也意識到了,這是在往尼弗迦德的心口捅刀子。
“戰爭之中落敗的人要付出苛刻的代價,這本就是世間常理,不對嗎?”
藍恩平靜的聲音再次響起,他看著奧耶思泰蘭的目光,像是在做最後一次規勸。
“再說回來,我也相信以閣下家族四代人從事外交,閣下本人也在外交場上遊走三十年的智慧,一定能很有辦法的將這條消息,以尼弗迦德人能接受的方式帶回去。”
奧耶思泰蘭的臉色在一瞬間驟然蒼白。
跟他剛才熱血上頭的模樣截然不同。
同時,他看著桌子對麵的眼光也顫抖著、驚疑不定。
之前他義憤填膺,說到底還是對於藍恩的個人品行有了解,他認為像是這種人,就算是真要開打,也不會現在把他一個大使給殺了。
但是眼下藍恩的這番話……聽起來怎麼跟那天晚上,他和皇帝信使的對話差不多?
什麼意思?!他知道我們那天晚上談話的內容?知道的話,又知道到了什麼程度?
在這一瞬間的思考過後,奧耶思泰蘭才真正慌了起來,以至於臉色慘白。
他相信藍恩的品行,但是他可一點不敢相信帝國皇帝對付手下一個異心者的手段!
但是藍恩說完話之後,就又低頭開始寫寫畫畫,一點沒有再跟對方進行眼神交流的意思。
這讓奧耶思泰蘭實在拿不準,這到底是巧合?自己嚇自己?
還是對方已經沒了耐心,自己要是再敢抵抗一下,他就直接要把情報放出去?
大使實在是不敢賭,隻能訥訥不言。
於是在旁人看來,這就是藍恩在強硬的提出要求,並且寸步不讓後,尼弗迦德大使服軟了。
“這件事關係不小,”米薇見狀立刻趁熱打鐵,“我看需要在會議備忘錄上留痕。”
“同意。”
“附議。”
於是各國的記錄員都在各自的會議紀要上留下了一筆,而到了這個階段,奧耶思泰蘭依舊沒有反駁,相當於就已經坐實了。
在王座廳內的所有人,在這件事談完之後都不約而同的鬆了口氣。
因為預想之中最艱難也最關鍵的問題已經談完,相當於整個談判已經可以提前宣布一切順利了。
甚至於在為期一周的談判過程中勞心費神,互相交流的各國書記員、抄寫員,還互相提前恭喜工作圓滿完成,並且為大家的工作成果互相祝賀。
而不隻是王座廳,在王座廳上麵一層,女術士們也在一張圓桌邊舉起了酒杯,慶祝著戰後新格局的誕生、未來女術士們所領導的魔法力量的昌盛。
她們所用的酒水,是菲麗芭帶來的一瓶精品瑞達尼亞草藥酒。
酒水澄澈透亮如同黑玉,其中透露出草藥的甘苦回味。
藍恩在以前嘗過一次後對此並不感冒,他的口味自從成為獵魔人後一直偏甜。
但是在場的女術士們都年齡成謎,並且人生中的大半時間都在物質上極儘享受。她們的品味都很好,能嘗出這酒水的品質。
酒水入口,女術士們臉色酡紅。
但是坐在一起的瑪格麗塔和特莉絲卻對視之後冷笑一下。
她們心裡清楚,這些臉紅的女術士之中,有的是真因為酒精,有的則是因為雙腿已經在桌麵下互相扭動了。
能在菲麗芭透露出意向後直接加入女術士集會所,而不是被人硬拉來的女術士,大多都是跟菲麗芭一樣。
在政治和權力上有野心,並且強欲又強勢的女人。
對她們來說,剛才王座廳內獵魔人與尼弗迦德大使的硬派衝突,簡直就像是在黃黑網站上看片一樣讓人心潮澎湃。
對於這類人而言,權欲本身就是最高效的催情劑。
“一群婊子。”特莉絲維持微笑湊近瑪格麗塔的耳邊,用她那甜美的聲音發出了彪悍的謾罵。
“誰說不是呢?”瑪格麗塔也是掛著一樣得體的微笑,低聲回應,“我打賭,這裡麵至少有一個巴掌的人,已經用法術把自己的內衣變消失了。”
但不論如何,明裡還是暗裡,辛特拉會議都已經結束了。
——
“大人!”
在王宮幽深的走廊中,亨利有些憨憨的聲音帶著回響,他和漢斯一起喊住了藍恩。
獵魔人轉過身來看著他們倆,不知道什麼事。
“大人,”兩人的肢體動作和聲音都帶著顯而易見的局促,但還是努力讓自己站在藍恩麵前。
“我很感激您對我的家族的援手,大人。”漢斯站出來先說著,他的手指被自己捏的發白,“我簡直不知道該如何回報,我……”
顯而易見,他卡殼了。
而亨利則在這時插嘴,用憨厚的聲音掩蓋住了自己朋友的局促:“我也一樣,非常感激,大人!”
藍恩微笑著看著他們,讓兩個年輕人直接臉紅。
十六七的年輕人啊……真是比我來到這世界的時候還要年輕。
不知道為什麼,藍恩在二十四五這個年齡段的時候,就開始對眼中的年輕人有些感慨了。
也許是因為經曆太多?
但他決定珍惜這種感受……在他尚且對年齡這個概念擁有敏感時。
“林肯應該對你們兩個做過邀請?”藍恩對他倆說,“關於餘燼騎士團的擴編。”
“是!”亨利撓撓頭,憨厚的臉上有些不安,“但我和卡彭爵士都覺得,這是種奢侈的榮耀。”
“那就彆管那麼多了。”藍恩灑脫的一擺手,“通過林肯的評估,然後成為餘燼騎士,我就算你們感謝過我了,怎麼樣?”
說的話是詢問意見,但是藍恩卻並沒有等人回答的意思,拍拍他們倆的肩膀,笑著就轉身離開了。
亨利和漢斯手足無措的對視一眼,張口結舌。
但最終還是看著獵魔人離開的背影,互相嚴肅的點了點頭。
——
在諸多國王和信使們帶回了談判所得到的條約,還有聯合聲明趕赴四方之後,第二次北境戰爭正式宣告結束。
不久之後,北方聯軍在諾維格瑞召開了盛大的慶典,慶典的最高潮則是一場閱兵。
在那場閱兵裡,北方人對於士兵和將領們極儘歡呼,鮮花灑滿了大地。
“傭兵萬歲!茱莉婭·艾巴特馬克萬歲!亞當·潘葛拉特萬歲!勞倫佐·摩拉萬歲!”
“納塔利斯治安官萬歲!”
“我們的君王萬歲!弗爾泰斯特、德馬維和亨賽特萬歲!”
“迪科斯徹大人萬歲!”有些人喊道。
“大主教閣下萬歲!”人群中傳來幾個稀稀落落的聲音,顯然是收了錢來造勢的。
諾維格瑞大主教賽勒斯·恩格爾凱德·赫梅爾法特站起身,伸出雙手祝福平民和士兵們,他那件長袍的下擺無可避免地擋住了海德薇格王後和年輕的拉多維德。
‘沒人喊拉多維德萬歲。’被大主教的大屁股擋住的王子心想。‘甚至沒人看我一眼,沒人向我的母親致敬。也沒人關心我的父親,哪怕這場戰爭因他的死亡而起。’
年輕的王子感覺到了背後的某種目光,他知道,這目光來自於菲麗芭·艾哈特。目前瑞達尼亞真正的掌權者。
他努力讓自己鎮定自若。
‘等一下,’拉多維德在心裡提醒自己,‘再多等一下。’
此時沒人會料想到,這位年輕的王子將在日後,為自己贏得【鐵石心腸的拉多維德】的稱號。
——
‘她已經是個女人了,’南尼克心想著,‘她上戰場前還是個孩子,回來時已經成為了女人。自信、自知、平靜、鎮定,完全是個成熟女人。’
她打贏了那場戰爭。她沒讓戰爭毀掉自己。
“黛博拉,”尤妮德輕聲說著,“在馬耶那要塞的營地死於傷寒。普露恩溺死在雅魯加河,她和傷員們坐的小船翻了。米爾菈死在精靈手裡,那些鬆鼠黨襲擊了阿梅麗亞的醫院……凱蒂……”
“告訴我,孩子。”南尼克輕聲催促道。
“凱蒂,”尤妮德清了清嗓子,“在醫院遇見一個負傷的尼弗迦德人。和約簽訂後,在交換俘虜時,她跟他去了尼弗迦德。”
“就像我常說的,”女祭司歎了口氣,“愛情不分國界。愛若拉二世呢?”
“活著,”尤妮德連忙解釋,“她在馬裡波。”
“她為什麼不回來?”
見習女祭司垂下頭。
“她不會回神殿了,嬤嬤。”她輕聲道,“她去了醫院,在米洛·範德貝克,那位半身人外科大夫的手下工作。她說她想照顧病患。這是她想要奉獻一生的事業。請原諒她吧,嬤嬤。”
“原諒?這是什麼傻話,孩子?”慈祥又敦實的女祭司滿臉詫異,她大聲說道,“我為她感到驕傲!”
——
在閱兵儀式上發生了小插曲。
“了不起,矮人!巴克萊·艾爾斯萬歲!”
“矮人萬歲!”
在諾維格瑞,矮人誌願兵團的老兵們邁開腳步,鐵底靴在鋪路石上踩出沉重的響聲。矮人們以五人一排的隊形前進,揮舞著雙錘交叉圖案的旗幟。
“瑪哈坎萬歲!矮人萬歲!”
“光榮與榮譽歸於他們!”
突然,人群中的某人大笑起來。很快,所有人都開始大笑。
“令人發指……”赫梅爾法特主教倒吸一口涼氣,“這是公然的侮辱……不可原諒……”
“下流的種族。”祭司維勒莫爾嘶聲道。
“假裝沒看見就好。”弗爾泰斯特平靜地說。
“我們不該克扣他們的薪餉,”米薇酸溜溜地說,“也不該拒絕給他們補充口糧。”
矮人們經過觀禮台前的位置時,毫無疑問對於國王們和大主教所實行的緊縮政策表達了不滿。
而不滿的具體行為則是:他們在向觀禮台敬禮時,並沒有采用世界上的任何一種軍禮,反而隻是衝著觀禮台舉起右拳,而那拳頭上則隻樹立起一根中指。
學者們稱呼這種手勢為‘卑劣之指’,平民百姓對此動作的稱呼則更加不堪。
國王們和大主教漲紅的麵孔足以證明,他們對這兩種稱呼都很熟悉。
“我們不該觸怒他們的,”米薇不依不饒地說,“或者至少,我們該把那位攝政王拉過來。這樣矮人至少會因為跟他關係不錯,多點顧忌。”
但不論如何,正如米薇女王所說,他們沒法拉來辛特拉的攝政王。
因為他現在挺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