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講什麼都無所謂。
碇真嗣到最後還是會說二號機的事,現在先穩住明日香,然後再出其不意地突襲。他暗戳戳地心想。
明日香那邊還在想要講什麼故事。
“真嗣,你見過雪嗎?”她醞釀著開口問。
“我應該沒見過。”
“什麼叫應該……”明日香也沒糾結這個問題,她的臉頰蒼白中透著一絲微紅,好像要躲蔵起來似地在他懷裡縮著子,這副模樣顯得特彆可愛,“我在德國就經常看見雪呢,柏林那裡一年到頭都是冬天,像是個白色的雪國那樣。剛來日本的時候,我還是第一次見到一年到頭都是夏天的地方呢,熱得要死。”
她陷入了回憶的世界裡,垂著頭露出白皙修長的脖頸來,
“我從小到大都住在德國支部裡,在那裡上學,在那裡訓練,真嗣你知道柏林最出名的是什麼嗎?是勃蘭登堡門,大家都說它在第二次衝擊前很漂亮呢,不過我在那裡待了那麼多年,隻能看見它被雪覆蓋的樣子,那裡的德國連個豔陽天都沒有,整天都是陰沉沉的,食物除了土豆還是土豆,眼鏡女整天說這裡待下去遲早有人要發瘋,連歐洲的鴿子都不往這裡飛。”
碇真嗣為她說的畫麵而有些失神。
這個懷抱中的女孩,過去在那個雪國的世界裡驕傲生活了十幾年。沒人知道她是怎麼一步步走到現在的。
“前陣子德國支部消失的時候,我心裡感覺空了一大塊似的。”她說,“不過後來感覺也無所謂了,雖然那裡的熟人不少,但比較要好的就隻有眼鏡女一個。”碇真嗣知道她指的是瑪麗·真希波小姐。
“媽媽後來還問我……”她繼續回憶著。
“媽媽?”
他不得不插嘴問了下。
“嗯,繼母啦。”明日香平淡地說,“打電話來問我怎麼樣。”
“那時候還能堅持?”
“還好,演一演罷了。”
“和繼母關係不好?”
“……還算好吧。不過她是我媽媽當年死的時候,和爸爸結的婚,無論怎麼樣關係也親近不起來吧?真嗣你會懂的吧,這種感覺。”
“外遇嗎?”
“嗯。”她點頭,“就像我們倆現在這樣,不覺得我們現在是在給優等生戴綠帽?”
碇真嗣一下被她的話梗住,的確,他現在抱著明日香的樣子就像是在外遇出軌,可這難道是他的鍋嗎?要怪就隻能怪明日香啊!隻是說到外遇的時候,她的臉上很是平靜,他看了看明日香的表情,卻從她的臉上找不到一絲悲傷,
“能怪我?”碇真嗣問。
“怪我。”她說,“是我勾引你睡覺。”
“彆說這種話,還是怪我吧。”
碇真嗣歎了口氣,他想不出這個高傲的大小姐會說出這樣無端的話來是為了什麼,但無論如何,再討論這件事的話,就要朝著不可知的深淵方向發展了。他犯的錯已經夠多了,總不能再像上次那樣狠狠摔個跟頭,他頓了頓說,
“之前聽你說過你媽媽的實驗事故,可願意詳細說些?”
“……”
明日香漂亮的眼睛垂落下來。
“抱歉。”他低頭說。
“沒什麼。”明日香搖搖頭,說到這的時候她忽然感到有點冷似地顫抖著肩膀,往碇真嗣的懷裡又縮了點,“隻是沒想到真嗣你想知道這個,要是彆人問的話我可能還覺得是在揭傷疤之類的,但真嗣你跟我一樣,所以沒什麼大不了的。想知道的話,那我就說說好了……”
“……那是我4歲時候的事情吧,媽媽那時候是德國支部的科學家,去參加了一場她負責的有關二號機的實驗,去的時候還好好的,但是回來後就發了瘋。”
“發瘋?”
碇真嗣愣了下。
“嗯,對著一個玩偶天天喊我的名字,對外界的任何事情也不理,總之是精神病之類的東西,因為一場有關二號機的實驗事故成了精神病,還住了院,整天被關在精神病房裡。爸爸不喜歡她精神病的模樣,就是那個時候有的外遇。我那時候還小,總覺得她是因為二號機出的事。”
明日香說到這裡的時候語氣平靜,仿佛事不關己一般。
外麵的月光如水銀一般流淌進來,照在她潔白的臉龐上,竟有一種冰冷冷的感覺,碇真嗣忽然覺得自己的心為其顫動一下,這無關愛情,隻是人類對於可憐之事本能的同情罷了。
“後來挑選二號機駕駛員,我就去了,想要在那方麵做出點成績來,說不定媽媽就醒過來了。”
“……”
碇真嗣已經知道了結局。
他默默地聽著,了解著這個高傲女孩過去的故事,
“…選拔上了駕駛員,我那時候高興得很,還想著回來跟她說呢,結果回來的時候就發現她上吊死掉了,我還是第一個發現的,她死的樣子太難看了,舌頭都耷拉出來,臉上還紫色的一大片,我做了好多年的噩夢都沒忘記,上吊死的樣子太可怕了,以後我就算是要死也不要上吊死。”
她的語氣還是相當平淡,像是在說彆人母親似的,有那麼一瞬間,碇真嗣甚至覺得她的母親還健康地活在這世界上的某個角落裡。
這並不是錯覺。
二號機裡的確有著明日香母親的靈魂。
可成了精神病又是怎麼一回事呢?難不成精神分裂了?一半留在肉體裡,一半留在二號機裡這樣子?靈魂還講究這東西嗎?
“後來呢?”他問。
“媽媽的葬禮還是祖母全程操持的,爸爸沒怎麼上心,光顧著和現在的媽媽調情。祖母那時候很生氣,覺得爸爸不關心我,要把我帶到她家裡麵去照顧,還要把監護權拿過來,以後她來養我。”明日香提到祖母的時候,語調難得有了變化。
或許這位老人家,是她心中唯一認可的親人了吧。
“祖母很好啊。”碇真嗣說。
“她當然是好人,不過我那時候拒絕了,畢竟她已經是個老人家了,再照顧我的話就太耗費精力了。”
“可你那時候也隻有4歲吧?”
“我4歲的時候就當上駕駛員了……”明日香不服輸地說,但想到最近發生的事後又頹廢了下去,她從4歲的時候就開始獨立生活了,不需要爸爸媽媽也不需要祖母,可這又能說明什麼呢?不還是駕駛不了二號機了?從小到大的驕傲就仿佛一種笑話。她說完了這些,然後把腦袋枕在碇真嗣的胸膛上,用耳朵聽他的心跳。
“輪到你了。”她對碇真嗣說。
“什麼?”
“初號機的事故。”
“我記不太清了……”
“不準耍賴。”明日香哼了聲。
“好好好,我說就是了。”
碇真嗣隻好投降,他是真記不太清了啊,誰能像明日香這樣記得4歲時發生的事啊,他又不是超人,話說超人還記得他小時候坐宇宙飛船降臨到養父農場裡的過程嗎?看來連無敵的超人也記不清小時候的事啊。
“很無聊的故事就是了,我媽媽也是在初號機的實驗事故裡出了意外。”
“精神病?”明日香眨眨眼睛。
“沒那種好運氣啦,在實驗裡直接全身溶解,最後連個屍體都沒留下。前陣子她忌日的時候去掃墓,就隻有個衣冠塚。”
“…這樣……”
明日香忽然感覺真嗣比自己還慘一些。
這算什麼比慘大會嗎?
兩個人沉默下來,明日香把他抱得緊緊的,夜裡安靜的很,兩人仿佛能聽見彼此的呼吸聲,她忽然把冰涼的手從襯衫裡伸進去,觸碰到碇真嗣的皮膚後還不滿足,動作極快朝著他的下麵而去,然而很快就被阻止。
“做什麼?”他問。
“勾引你。”
“都說了彆說這個。”碇真嗣按住了她作怪的手,但明日香的手指依舊在他小腹上不老實地亂竄著,大概還在堅持她所謂的“勾引”。不過這點小伎倆對他來說並不算什麼,畢竟他和綾波麗連更過分的事情都做過了,這種簡單的小勾引完全提不起興致,最起碼也得是……碇真嗣止住那方麵的念頭。
“忌日的時候不傷心嗎?”明日香問。
“沒什麼感覺,畢竟媽媽死的毫無痕跡,連遺體都沒剩下。”碇真嗣說,“不過前陣子,我發現了個好事情呢。”
“什麼好事情?”
“我對著初號機喊媽媽,它活蹦亂跳地回應了我呢。”
明日香下意識地噗嗤一笑,然後反應過來碇真嗣的意思。
“彆開這種玩笑。”
她瞪過來一眼。
“沒開玩笑。”碇真嗣認真地說,“明日香你媽媽的靈魂,就在二號機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