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時候,風從病房的窗戶吹進來,他感覺嘴唇有些濕潤。
外麵是陰鬱的天空,微風習習,甚至有點涼意。但對炎熱的東京來說屬於相當不錯的天氣了。碇真嗣在病床上仔細扣好上衣兩個錯亂的紐扣,不知道是哪個業務不熟練的護士,給病人換衣服也能弄錯紐扣的位置。
又是醫院。
他對這鬼地方很熟悉,連消毒水的味道都聞習慣了。好在這次還有個病友,往旁邊的病床上一看,就能瞧見女孩蓋著被子熟睡的模樣,但她在夢裡顯然睡得不好,漂亮的眉毛時不時因為疼痛抽搐一下。
是明日香。
……跟她在同一病房嗎?
一般來說是一人一個病房吧?碇真嗣將這個問題在腦袋裡轉了轉,也沒有太過糾結。駕駛員身上最嚴重的傷就是幻肢痛,在醫院的每個深夜都能被那深入骨髓的疼痛給痛醒,但除非完全失去意識,不然重症病房好像還輪不到他們。
“嗬哈——”
打了個哈欠順便伸下懶腰,碇真嗣從病床上起來,準備去洗手間洗漱下。
但他剛穿上醫院的鞋子,就停住了動作。
…怎麼覺得好像有人在盯著自己。
這是來自混血種的直覺。
碇真嗣向來相信自己的直覺,所以明明是大白天,他卻感覺自己開始冒冷汗了,病房裡明明除了明日香和他以外沒其他人了啊,撞鬼了嗎?他假裝無意間朝那眼神的方向瞟了眼,隻能看到明日香緊閉眼睛熟睡的模樣……看來是個女鬼,女鬼的嘴唇正微微顫動。
明日香已經醒了吧。
碇真嗣想了想,覺得還是洗漱要緊。
他進了洗手間,裡麵還貼心有幾套美瞳,右手因為疼痛有些使不上來勁,用左手勉強洗漱完,外加戴上美瞳,花了十來分鐘才出來。
等他出來後。
果然,明日香已經在伸著懶腰了,她用手背擦了擦嘴,一副睡眼惺忪的樣子。
剛剛為什麼要裝睡?碇真嗣明智地沒有向女孩問出這個問題,可能是因為他在而不好意思吧,可以理解。明日香好像沒發現他這個病友,等他出了洗手間,她才露出仿佛剛發現他也在的驚訝表情,
“啊真嗣,你怎麼也在這裡?”
碇真嗣:……
再裝就過分了啊。
“我也不知道,可能是醫院那邊安排錯了吧。”裝作不知道她剛剛在裝睡的模樣,他用猜測的語氣說,隨後好心道:“洗手間裡有一次性的洗漱用品,明日香你也去洗漱下吧。”
“……嗯。”
本以為她會糾纏這方麵的問題,沒想到明日香一反常態地點點頭,隨後連頭也不抬,頗有點因為做了虧心事而唯唯諾諾的意思。
“你怎麼了?”他不由得問。
“什麼?”
“不,沒什麼。”他說。
明日香給了他一個大大的白眼,這回倒是像她正常的模樣了,碇真嗣終於鬆了口氣,很好,他沒有莫名其妙地進入受氣包明日香的世界線。
她起身準備洗漱,卻馬上就是一個踉蹌,
“感覺腦袋不在脖子上……”
她艱難地扭動脖頸說。
碇真嗣心虛地彆開眼,果然明日香也同步了那個使徒的神經,三號機身上的傷勢可以算是淒慘無比,這下女孩可有罪受了。他大概住院個兩三天觀察下就可以回家了,而明日香那邊就不好說了。
“要幫忙嗎?”
在問的時候碇真嗣已經貼近過來。
明日香下意識地想要推開他,卻根本沒什麼力氣,醒來後這種疼痛感就如同附骨之蛆一般,連骨頭都在慘叫著哀鳴。哪怕她曾是歐洲空軍的王牌,經受過嚴格的訓練,也有點承受不住這樣的疼痛,況且現在又不是在訓練,而是在住院。
哪怕稍微表現得脆弱點也沒事。
她蹙著眉,一臉不情願地被攙扶進洗手間裡。
碇真嗣很有眼力勁地退了出去,洗漱這種工作就不用他來了,但很快碇真嗣就為自己的聽力感到煩惱,因為他此刻能清晰地聽見洗手間傳來的水流聲,水龍頭擰開的聲音,馬桶……所以到底是哪個家夥安排的同一個病房啊!甚至連個看護的護士都沒有!
明日香洗漱的時間很長。
在這期間,也沒有發生什麼摔倒在洗手間裡,然後他著急地衝進洗手間被女孩罵變態的漫畫劇情。碇真嗣安安穩穩地躺在自己的病床上。等明日香洗漱完,他再把這唯一的病友攙扶回旁邊的床上。
按理來說兩個駕駛員都醒來了,也該有醫生護士過來檢查下。
說曹操曹操到。
很快就有醫生帶著護士們進了病房。
問了兩個駕駛員的情況,開了一些藥物,轟轟烈烈地檢查完後,醫生護士們都退了出去,病房這才安靜了下來。接下來就是養病的過程了,他果然是要住院三天,明日香則是要住院半個月,比他久得多。一想到要在這病房裡無聊地待上好幾天,碇真嗣就在心裡歎了口氣。
“喂真嗣。”
“怎麼了?”
“好無聊,我們來聊聊天吧。”明日香抿了抿唇,看著天花板說。
用聊天來分散注意力,緩解身上的疼痛嗎?碇真嗣剛想點點頭答應,這時病房的門忽然開了,熟悉的女孩的體香味傳來。
有人輕輕走了進來。
是綾波麗。
女孩穿著一身早已看慣了的校服,清麗的臉龐很是平靜。她手裡是個打包好的便當盒,身上莫名有一種賢惠的氣質。看見綾波麗推門進來後,明日香一下子就默不作聲了,碇真嗣卻是朝她露出了微笑,他知道這個女孩肯定會來的,
“綾波,又要麻煩你了。”
“不麻煩,碇君。”
綾波麗從袋子裡朝他遞過來一份便當,裡麵都是他喜歡的料理,碇真嗣剛想說謝謝,結果這時她又從裡麵掏出份便當來。
讓我吃兩份嗎?
也不是不行,碇真嗣覺得自己胃口還可以。
但他馬上意識到不對,這一份並不是給他的,綾波麗已經將這份便當遞往明日香的方向了。
“乾、乾嘛,優等生?”
明日香露出受驚的眼神。
真是活見鬼,世界末日了嗎,使徒已經毀滅全世界了嗎,是不是自己現在身處臨死前的幻覺之中,什麼時候優等生竟然會給自己專門準備一份便當了?呃……很久之前在她家裡聚餐的那次可不算。總之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啊!你有什麼陰謀詭計?明日香用狐疑的目光盯著她,然而綾波麗根本沒在意她的警惕,在那邊和碇真嗣聊起天來。
見狀,沒被在意的明日香隻好瞅瞅這份精致的飯菜。
睡了這麼久,就算是不食人間煙火的美少女也是要吃飯的,她感覺自己饑腸轆轆。可這是優等生給的,到底要不要吃呢?
要不還是按下呼叫鈴,讓護士送份醫院餐過來?
“後來怎麼樣了?”
那邊碇真嗣打聽著情況。
“三號機被使徒侵蝕,徹底報廢,沒有修複的可能。碇君你的初號機被運回去維修了。”看著他打開便當盒開吃,綾波麗撩了撩耳邊蓋住耳朵的短發,隨後她一字一句地說,“今天剛修好。”
報廢了嗎?
聽到這個在意料之中的消息,旁邊的明日香頓時心不在焉起來。
碇真嗣的乾飯速度極快,很快就吃完了便當,要是他和綾波麗兩人獨處,怎麼說也不能這樣光乾飯,肯定得搞點怪,可不是還有個明日香嗎?他總不能當著病友的麵秀恩愛吧,碇真嗣正想去洗下便當,綾波麗卻把空了的便當盒接了過來。
她看了眼病房門,流露出一種要離開的意思。
“咦不留下來嗎?”他驚訝地問。
“嗯,還有訓練要完成,我沒有請假。”
綾波麗說。
碇真嗣心中為此感到奇怪。
以往他住院的時候,女孩都會專門請假來陪護,男友受傷女友請假來陪護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怎麼這回不按常理出牌了?
可綾波麗並沒有解釋的意思,她在碇真嗣那疑惑的表情下,露出個不好意思的淺笑,隨後悄悄瞥了旁邊正生悶氣的明日香一眼。
收拾好便當盒,她就離開了。
碇真嗣看著她離開的身影,想了想,若有所思起來。這傻女孩該不會是看到明日香在這裡,所以又想作妖了吧?
真是的……等回去再教訓她。
綾波麗走後,病房就陷入了一片沉默。
明日香盯著那份便當發呆,但她的注意力並不在飯菜上麵。三號機報廢的話,就得回去繼續駕駛二號機了,但她和二號機的同步率可是越來越低,最近一次甚至連優等生都比不上了。
一想到這,明日香莫名升起一種惶恐的情緒來。
……她現在,還有退路嗎?
吱呀——
推門聲打斷了正發愁著的女孩的思緒,她和碇真嗣一起看過去。
是優等生回來了嗎?
是綾波回來了嗎?
“喲,真嗣君你怎麼一副失望的表情?”
來人是赤木律子,穿著一身標誌性的白大褂,這副裝扮在醫院裡看起來像是醫生而不是科研人員了。她看見碇真嗣臉上毫無掩飾的表情後笑了笑,
“如何,你們倆在病房裡相處得還愉快嗎?”
碇真嗣鎖定了這個罪魁禍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