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眉眼間帶著濃鬱到化不開的憂鬱。
不僅如此,霧島真名的臉頰上還冒著微微的細汗,似乎剛從什麼地方跑過來。碇真嗣和綾波麗麵麵相覷,不知道她的來意是什麼,天知道他不過是要去買個電視機,過著二人世界呢,結果路上還能被同班同學堵到。
他開口問道:
“霧島同學,遇到什麼困境了嗎?”
“從早上開始就有一些壞人在追我,我逃了很久了,碇同學有什麼安全點的地方,可以帶我去嗎?”
霧島真名的眼睛裡帶著期盼。
是本部的人在追捕她嗎?
撞在他手裡,這算是自投羅網嗎?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獄無門你自投啊少女,碇真嗣本來是這麼想的,但今天在本部裡的時候,他完全沒收到這方麵的消息,情報部那邊抓人,的確是不會跟他們這些駕駛員多說什麼。
可有葛城美裡和赤木律子這兩個部長在,或多或少他都會收到一些情報才對。
安全點的地方……
那恐怕隻有位於地下都市中的本部了。
身為初號機駕駛員,本部很多地方都對他完全開放,隨便帶個人進去不成問題,倒不是說本部的安保很差,而是他的重要性很高,除了駕駛員的身份外,還有司令的兒子這個身份,況且幾個月來也沒搞過什麼事,屬於“人見人愛的好好學生”。
凡是想進步的,看見他就會露出笑臉。
但碇真嗣可不會就這樣不明不白的,把霧島真名帶進去。而除了本部之外的人,還能有誰在追捕她呢?難道是軍方嗎?
“是軍方的人在追你嗎?”
“……嗯,碇同學怎麼會知道的?”霧島真名遲疑了下才承認,她有點搞不懂碇真嗣為什麼會清楚追捕她的人是誰。
碇真嗣沒有回答。
他仔細地觀察著霧島真名的裝扮,這少女今天穿著一身便於運動的休閒服,乾練的感覺衝散了那身校服帶來的溫柔氣質,她上衣褲子的口袋都癟癟的,顯然沒藏匿某種武器,頭上還帶著個鴨舌帽用來掩蓋發型。看她身上也沒有掏手槍的地方,碇真嗣安下心來。至於從神秘地帶突然掏出把槍來,現實不會有這麼不科學的事情。
至於冷兵器,就算碇真嗣懈怠了一段時間,讓她一隻手她也打不過自己,確認沒有危險後,他這才選擇了攤牌:
“霧島同學,我已經知道你間諜的身份了。”
……原來如此。
霧島真名苦澀地心想,埋在心裡的疑惑得到了解答,怪不得碇真嗣一下就知道自己被軍方追捕,而最近一段時間駕駛員們對她的態度也得到了解釋,自己那些虛偽的表演,恐怕在他們眼中看來就像是上躥下跳的小醜吧。
“……對不起。”
不知為何她下意識地說。
霧島真名剛說出口就在心裡自嘲地笑了笑,對不起……自己在說什麼傻話呢,難道還奢求原諒不成?果然是最近這段悠閒的日子過多了,害得自己的腦袋也不正常了。任何有理智的人都不會原諒這種間諜行為,眼前的碇真嗣也是如此,他僅僅用一種平靜的目光注視自己。
唯一可能幫助自己的人,得知了自己的真實身份,這座城市已經快要沒有藏身之地了,自己很快就要被抓走了吧,霧島真名如此心想,隨後問道:
“你也要抓走我嗎?”
在問這句話的時候她忍不住落淚了。
她並非是因為碇真嗣的揭穿而落淚,而是因為找不到前路在何方,那已經是一片黑暗了。世界上任何一個青春期男生,看到美少女這樣楚楚可憐的一幕,都會於心不忍。這種時候應該說一句包在我身上,然後上演經典的英雄救美橋段,就算前方擋著的是過去曾統治世界的龍王,也要露出堅毅的眼神,用刀將它斬為兩半,可碇真嗣卻冷血得像是個無感情的機器。
他擺出綾波麗過去的同款表情。
嗯,也就是無表情。
“那是情報部的事情。”碇真嗣搖搖頭,“我不會做這麼多餘的事。”
他是不會對同伴或者陌生人見死不救的人,可眼前的女孩毫無疑問的是類似敵人的存在,儘管過去她在和那些同學們交流時的笑容,似乎帶有幾分真意,但碇真嗣知道自己的善心絕不應該放到這裡來。
“這是我今天遇到的第一個好消息。”
霧島真名噙著淚花,朝他勉強擠出一個笑容。碇真嗣本想繼續自己原本的計劃,去買個電視,但看著女孩就這樣站在原地沒動,不由得停了下來。
“不繼續逃嗎?”他問。
“沒有nerv幫忙的話,是逃不掉的。這座城市裡軍方隻忌憚nerv的存在。”
“還有多長的時間?”
“最多半小時吧,他們就要找到我了。”霧島真名垂下頭去。
“半小時……”
碇真嗣露出思索的模樣,
“介意花個幾分鐘說說事情的來龍去脈嗎?”
“碇同學?”
“我並不是打算幫你,你看我的態度應該也能看出來,隻不過想了解一下究竟發生了什麼,實不相瞞,我想稍微了解下其他勢力呢。”
“這樣……好,請我一份點心不介意吧?”
“當然不介意。”碇真嗣對著旁邊傾聽許久的綾波麗道了個歉,“抱歉啊綾波,可能要稍微晚點才能回去了。”
綾波麗自然是毫不介意地搖搖頭,然後亦步亦趨地跟在他後麵。
“你們感情真好呢。”
“嗯哼。”
他嗯哼一聲的意思,自然是無需多言。
這裡已經靠近新吉祥寺那一帶了,碇真嗣想去買電視的地方就在那裡。三人很快就在路邊找了家還在開門的點心店,點心的味道隻能說差強人意,比歡迎會那些女生們專門采購來的點心味道差遠了。
但霧島真名吃的倒挺開心的。
接下來,霧島真名詳細地向他講述了一切的事情。
幾分鐘後。
“也就是說,你的同伴因為忍受不了嚴酷的訓練和另一個同伴的死亡,所以開走軍方研發的機器人叛逃,現在藏在蘆之湖中,軍方想要抓到你,用你來當人質逼迫你的同伴投降?”
碇真嗣總結道。
“嗯。”霧島真名點點頭,“所以,我絕不能被他們抓到。”
不是……軍方就這麼個解決辦法?
碇真嗣已經無力吐槽了,他本以為還有什麼更深層次的原因,比如霧島真名辦事不利,來新東京市光摸魚了,一點正事不乾,上司忍無可忍所以逮捕回去,卻沒想到是因為那個機器人。他覺得這種解決辦法充滿一種荒誕感,但不得不說,這種人質威脅法,還真管用,雖然聽起來不像是什麼正規組織就是了。
唯一需要考慮的地方。
就是那個開機器人的駕駛員吃不吃這種威脅了。話說剛開始他還以為那台機器人是無人駕駛呢,沒想到裡麵竟然有個駕駛員。
“叛逃的話,你那個同伴被抓到了會有什麼後果?”碇真嗣問。
“……應該是……直接處死吧。”
霧島真名的語氣微微顫抖。
碇真嗣也有點被她這種情緒感染了,他不禁幻想起來,要是他開著初號機叛出本部,然後對著本部一通亂砸,砸完還要碇源堂這家夥出來對線,該不會也是直接處死這樣的下場吧?嗯,什麼人類補完計劃,還需要好好考慮下啊,他不是慫了,主要有家屬在啊。
“——他在自殺。”
綾波麗忽然說了一句。
這是極其少見的事情,她很少開口說些什麼,除非話題聊到了她身上,又或者碇真嗣在她身上搞怪,不然大多數時候,在碇真嗣與他人的交談中,她都是一個安靜的傾聽者。而碇真嗣聽到她的話就思考了起來,的確,就這樣毫無準備地叛逃,說是在報複性地自殺也不為過,要是他來叛逃的話,起碼也得……咳咳,怎麼聯想到這裡了。
“不可能的,他不會自殺的……我們小時候都說好了……”
霧島真名卻立刻否決了她的話。
這個在這座城市沒有容身之所的少女,她的語氣是如此堅定,堅定到一旦所堅持的東西消失的話,恐怕信念瞬間就會崩塌吧。但女孩的表情明顯沒有語氣那麼堅定,沒一會兒功夫似乎就在懷疑起了人生,
“難道……武藏他真的……”
三人交談時,時間一晃就過去了十幾分鐘。
碇真嗣看了眼點心店牆壁上掛著的鐘表,再有十幾分鐘,他說不定會和軍方的人撞上,雖然他是初號機駕駛員,綾波是零號機駕駛員,軍方那邊肯定不敢對兩人怎麼樣,但最好不要把危險不當一回事。
該走了。
霧島真名卻還失魂落魄地坐在椅子上,連點心也不吃了。要是讓班級裡的那些不明真相的同學們看見了,說不定會以為他在欺負女孩子呢。
碇真嗣的腳步頓了頓,忽然冷冷地開口說:
“反正你也要被抓,我這裡還有一條路可以走。”
“……碇同學?”
霧島真名看了過來。
她那明媚的眼睛似乎重新亮起了光,碇真嗣隻好親手打破她仍殘留著的幻想,
“我可以幫你聯係本部的作戰部部長,讓本部的人先逮捕了你,然後和軍方那邊交涉,至少在用你當人質威脅那個駕駛員方麵,還有一些回旋的餘地,說不定沒有你當人質,你那個同伴就逃出去了呢。不過你最好不要抱有任何的希望,但沒有比這更好的選擇了,不是嗎?”
“謝謝。”
儘管如此,霧島真名依舊露出了一個真心實意的笑容,和在歡迎會上與朋友們交流時的那笑容是如此的相似。
“碇同學,你真溫柔啊。”
她這樣說。
碇真嗣撥通了葛城美裡的電話。
他一邊打電話一邊心想,咦,話說我最初隻是想買個電視而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