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高熾圓潤的臉蛋兒上,總是掛著似有似無的笑容。
天真無邪的笑容,讓眼前的小胖子顯得人畜無害。
朱高熾剛剛的話,看似輕描淡寫,實則是對劉伯溫的輕輕敲打。
朱高熾雖然沒有明說,但是他的意思,劉伯溫瞬間就懂了。
這是在委婉地告誡自己,不要看他的年紀小就以為好欺負,能給人隨隨便便的糊弄。
劉伯溫的臉上露出了驚訝的表情,他原本有一個打算,就是打著教學的幌子。
把自己的治國理念灌輸給這位年幼的世子,等到他將來長大成人,繼承大統。
能夠彌補自己在仕途上鬱鬱不得誌的遺憾,令劉伯溫沒有想到的是他的想法還沒有付諸行動,就被眼前這個剛滿十歲的孩子察覺出了一絲端倪。
並且明確告訴劉伯溫不要夾帶私貨,企圖對他洗腦。
這讓劉伯溫瞬間想起了秦王在臨行之前,對他的再三告誡。
秦王回府,收拾行囊之時,把他單獨叫到了院子裡。
朱樉說道:“我這次離京,短則兩三年,長則……說不準了,總之在短時間內,我是絕對不會回來的。”
“臨走之前,我有兩件事最放不下心。”
“這第一件事就是家裡的安全問題,這麼多年以來,我一直都是秉持著息事寧人的態度,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讓妙雲和敏敏她們跟著我受了很多的委屈,可這一次,我決定不忍了。要是誰敢趁著我不在,拿秦王府開刀。無論他是天王老子都給我狠狠打他的臉,打到他疼為止。”
“要是連你老劉頭親自出馬都守不住這秦王府,你就帶著我的妻兒老小去西南,等到安頓好了他們,我自會領兵回京,跟那人討要一個說法。”
朱樉雖然沒有明說那個人,但是劉伯溫立馬就猜到了。
普天之下,除了那位至高無上的大明皇帝,還有誰敢欺負秦王府呢?
劉伯溫拱手作揖,回答道:“還請大王放心,老臣就是拚著這條老命不要,也要護的王妃和王子們周全。”
朱樉輕輕點頭,說道:“這第二件事,就是高熾這個孩子的教育問題,自古帝王,莫不的之於艱難,失之於安逸,守成難矣。”
“用一句話來形容就是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難。連李世民這樣的雄主,人到晚年都在為繼承江山的人選發愁。”
“我雖然還很年輕,但是培養接班人這個問題,現在該提上日程了。”
劉伯溫驚訝道:“大王是想改立高陽郡王為世子?”
在劉伯溫看來,秦王長子朱尚煌的身上有蒙古人的血統,從一出生就注定了,這輩子與王位無緣。
能繼承王位的,剩下的隻有三子朱高煦。
聽到這話,朱樉尷尬地咳了一聲,“咳……老劉頭,你想岔了。鋼蛋兒那小子,子不類父……唉,不提了。”
“總之,隻有我得了老年癡呆,才有可能會把王位傳給他。”
劉伯溫心說:朱高煦那人憎狗厭的德行不是跟你學的嗎?你們父子倆連長相都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朱樉說道:“我說的是高熾,這孩子從小就聰明懂事,又早熟。三個兒子裡麵,我最看重的是他,最不放心的也是他。”
“在我走後,高熾這孩子就交給你了。”
劉伯溫聽完愣住了,他問道:“楊學士博覽群書,一身學問並不遜色老臣半分。大王這是何意?”
朱樉微微一笑,笑著回答:“我要你收高熾為徒,教他帝王心術。”
劉伯溫又問:“老臣覺得世子不過是剛滿總角之齡,這個年紀就讓他學帝王之術,會不會有些操之過急了?”
朱樉搖了搖頭,回答道:“我以前就是吃了沒有文化的虧,小時候在宮裡鬨出了不少笑話,時至今日,還時不時的被人提起。”
“隻有學會了分辨人心善惡,才能保證等到他將來長大了,不會受到奸臣蒙蔽,乾出禍國殃民的事兒。”
“所以我決定治國理政要從娃娃抓起。”
聽到這句不倫不類的話,劉伯溫感到哭笑不得,心說:你兒子剛入學才不到兩年,連字兒都還沒認全。就學帝王術是不是有點太早呢?
不過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胳膊拗不過大腿。劉伯溫回答道:“老臣遵命。”
劉伯溫雖然回答的很乾脆,實際上心裡想的是先應付個四五年,等到朱高熾心智成熟了,再慢慢教他帝王術不遲。
朱樉一眼就看出了劉伯溫敷衍的態度,他認真的說道:“高熾這個孩子雖然看起來老實木訥,實際上他的心眼非常多。”
“從出生到現在,不管是在我麵前,還是在妙雲那裡,他都表現的非常聽話懂事,哪怕一次小小的錯誤都沒有犯過。”
“說實話,高熾這孩子的性格一點都不像我,反而很像他的大伯一樣深藏不露。這其實是我最擔心的一點。”
“老劉頭你可千萬不要小看他,不然到時候,你被耍的團團轉了,你都不知道是怎麼一回事。”
“真到那個時候,你可彆怪我沒有事先提醒你啊。”
想起一年之前的對話,劉伯溫終於明白了秦王的良苦用心。
於是劉伯溫問道:“那秦朝可曾有分封諸侯之舉啊?”
朱高熾回答道:“秦朝用的是郡縣製,不曾分封過諸侯。”
劉伯溫笑道:“秦律起源於商鞅,完善於韓非子,實踐於李斯,以上三人皆是法家之徒,既然周禮是建立在分封上的,秦朝隻有郡縣又無封國。”
“秦人用的是商君和韓非之法,又何來秦朝是長子繼承一說呢?”
朱高熾反駁道:“太史公不是說了始皇是派遣長子扶蘇到邊疆曆練,始皇帝死後,是胡亥連同趙高和李斯等人假傳聖旨殺了他。”
劉伯溫笑吟吟的問:“曆數春秋戰國時期的各國,你見過哪一個太子遠離政治中心,還能順利即位的嗎?”
朱高熾搖了搖頭,劉伯溫又問道:“太史公是漢武時期的人,與秦末隔著近百年,他又是如何能得知趙高和李斯是如何密謀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