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詔獄,霍顯暗暗觀察池宴的臉色,試探地問道:
“大人,事關太子,此事要暫時隱瞞不報嗎?”
誰不知道池宴和太子有著一層關係?
審了半天結果審出了太子的人,這不是大水衝了龍王廟嗎?
池宴瞥了他一眼,語氣如常:“為何不報?欺上瞞下是什麼罪名,還用得著我教你嗎?”
霍顯連忙低了低頭:“是屬下自作主張了。”他話音一頓,有些遲疑地抬頭,“可此事牽扯上了太子,陛下難免會疑心太子殿下有不臣之心,這該如何是好?”
池宴收斂了視線,矜冷的聲音透著警告:“我們儀鸞司聽命於陛下,陛下交代了什麼我們便做什麼,至於其他的不是你我應該操心的。”
“大人說的是,是屬下糊塗了。”霍顯垂下眼,眸光閃了閃,沒瞧見池宴眼底一閃而過的陰沉。
“去查查那位魏詹事,看是否如綺羅所說那樣,二人來往甚密。”
——
詔獄發生的事,沈棠寧一概不知。
休息了半日,她特意等沈昌下值後回了趟沈家。
沈昌正難得對她有幾分好臉色,興致勃勃與她探討沈辭的婚事。
這樁親事若是結成,對他的仕途也大有裨益,他當然樂見其成!
沈棠寧默默聽了會兒,突然擱下茶盞淡淡出聲:“阿辭與那位裴二小姐,並不般配。女兒認為,這樁婚事還是作罷吧。”
沈昌本來心情還不錯,聞言驀地抬起頭來,眉頭緊緊皺著:“裴將軍今日才同我說,十分欣賞沈辭,裴二小姐對沈辭印象也很好!人家都沒什麼意見,你又哪裡不合適了?”
他語氣透著明顯的不悅,沈棠寧不是沒聽出來,她耐心等他說完了,才慢條斯理搭腔:
“父親可彆忘了,裴將軍與太子交好,陛下向來忌諱臣子結黨營私,若是兩家聯了姻,您讓陛下怎麼想?”
沈昌眼神閃爍了幾下:“關係好又不代表著站隊,照你這麼說,整個燕京的勳貴世家要麼沾親帶故,要麼有利益往來,若事事要忌諱,索性都彆嫁娶了!”
眸光定了定,沈棠寧不自覺仔細打量起他,眼裡情緒莫辨:
沒人比她更清楚,她的這位父親有多在意他的仕途,若是放在從前,但凡對他有任何風險的事,他都不會去做。
可他眼下卻一反常態,執意要與裴家聯姻,難不成對方許諾了他什麼好處?
“父親……”
她張口還欲說什麼,沈昌已經有幾分不耐煩,抬手打斷她,語氣微冷:“我隻是知會你,而不是同你商量,自古以來,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一個做姐姐的瞎摻合什麼?”
從前他迫於形勢,要事事顧慮謝氏,如今二人已經和離,又來個沈棠寧,她不僅與謝氏容貌肖似,性子也是如出一轍,眼裡絲毫沒有他這個父親,難免叫沈昌心裡不痛快。
既然如此,她不如改姓謝,還姓什麼沈?
沈棠寧唇角弧度收斂了些,眸光淡了下來,她站起身:“既是父母之命,那母親也有做主的權利,她希望阿辭將來娶的人,是他自己願意娶的。”
她說完,不等沈昌發怒,溫溫柔柔福了福身:“家中還有事,女兒就不久留了。”
說完,她朝外走去。
沈昌直到她踏出了門才回過神來,臉上被不敢置信充斥,猛地一拍桌:“反了天了!你眼裡究竟還有沒有我這個父親?”
沈棠寧已經走遠,腳步都未曾停頓一下。
沈昌怒不可遏,氣得捂住胸口:“孽女!簡直是家門不幸啊!”
其實從頭到尾,沈棠寧都沒說什麼忤逆他的話,隻不過從前她言聽計從慣了,如今一而再再而三駁他的麵子,難免讓他覺得他這個做父親的威嚴受到了挑釁!
思來想去,這一切的改變都是從她出嫁開始的。
沈昌冷笑一聲:
果然,有了人撐腰就是不一樣!
——
沈棠寧回到池家的時候,池宴仍未回來。
她也沒在意,秋獮發生的事總得儘快給個交代,忙點也是正常。
吩咐廚房燉了雞湯,等池宴回來端給他,天色已黑,她就先睡下。
次日一早,沈棠寧覷了眼身旁鋪得一絲不苟的床榻,問了雪青才知道,池宴昨晚壓根兒沒回來。
看來詔獄那邊的進程並不順利?
這個念頭隻是一閃而過,她沒來得及深究。
……
池宴這邊,情況也並不樂觀。
他正在養心殿麵聖,幾乎一晚上沒睡,不止身體上困倦,內心更是疲憊不堪,然而他不敢鬆懈,還得打起精神應對麵前的人。
崇德帝將供詞看完了,一臉喜怒莫辨,但是從殿內靜得掉針可聞的氣氛中,可以窺見他此時的心情,定然不算晴朗。
“這就是你連夜審出來的結果?”
昨晚得了消息,連夜池宴就讓人將太子詹事請到了詔獄,經過一番審訊,對方也終於交代:
這一切都是他所為。
據魏詹事口供,他見陛下寵愛柔妃,擔憂柔妃若誕下皇子,恐會威脅到太子的地位。
再加上綺羅在柔妃宮裡當差,曾因做錯了事被柔妃身旁的嬤嬤罰過,一直心存怨懟。
於是兩人不謀而合,才有了獵場上發生的事故。
他的言辭間,絕口沒有提到太子的身影,然而正因如此,才愈發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因為護主才攬下了所有罪責。
“回陛下,正是。”
崇德帝抬眼睨向說話的人,池宴微垂著頭,姿態恭敬卻不諂媚,他忽然問道:
“這件事你怎麼看?”
池宴遲疑了會兒,拱了拱手:“臣覺得此事尚且存疑。”
崇德帝緩緩轉動著拇指上的玉扳指:“哦?”
“陛下不覺得太巧了嗎?”池宴眉頭微皺,“先是六皇子遇險,後是柔妃娘娘受驚,這兩件事表麵看起來並無聯係,可實際上卻都是衝著太子殿下而來。”
“就說柔妃娘娘這件事,娘娘這才三個月的身孕,連太醫都看不出男女,誰知道生下來的一定是皇子呢?若僅憑這個,太子殿下就要動手,未免太過牽強。”
崇德帝眼簾微動,誰也看不出來他此時在想什麼。
良久後,他做了個決定。
池宴眼底一閃而過驚訝,卻沒露出端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