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二十八,小雪。
零星的飄雪中,顧聿之終於出院。
顧仁康還沒放出來,許清娉被送出去度假療養,向來喜歡在年關時大操大辦的顧家寥落了許多,半點沒有過年的氛圍。
飄雪劃過濃稠夜色,莊嚴巍峨的顧家老宅越發厚重,穿過一道道拱形的門,越過花池水台,亭台水榭,昏黃的燈光照著每一步的視野裡出現全新的景色,雪粒從傘沿上劃過。
穿著短款羽絨服的少女輕輕哈出一口氣,看著繚繞的水霧氤氳在空氣中,又忍不住問顧聿之:
“你今年真的不去我家過年嗎,老公?”
一把黑色大傘撐在她頭上,傘沿朝著她的方向傾斜。
身材高大的男人半邊肩膀堆了薄薄一層雪,環在女孩肩膀的大手動了動。
骨節分明的手指映著燈光,無名指的位置處赫然是一隻極簡的戒指,正正好好的卡在指腹中間的位置,襯著修長的手指越發漂亮。
低沉的聲線在空氣中響起,溢出的尾音幸福又無奈,
“今年爸媽不在,顧家擔子都落到我身上了。過年的時候要更忙一些,今年不隻是產業上的問題,父親的事也要處理,再加上顧家那些趕來祝賀的旁枝,裡裡外外都是姻親關係,總不好把人拒之門外。”
他微不可察地歎了口氣,內勾外翹的狐狸眼落在少女側臉,眼底都忍不住蕩起細碎的喜悅,
“三十晚上我忙完這邊,就去找你好不好?”
他的小未婚妻轉過臉來,笑盈盈地看著他。
顧聿之自然而然地把話接上了:
“送禮物,發紅包,然後再一起喂兔子,放煙花。”
“等哄著你睡了覺,然後我再回來。”
他一通保證,他的小未婚妻終於滿意。
作為獎勵,將那張軟軟的漂亮臉頰貼過來,蹭進了他懷裡。
麵容英俊的男人唇角勾起,眼底流淌著化不開的柔情蜜意,輕輕吻了吻懷中人的發絲。
傾斜的黑傘遮住了外麵的風雪,他的心上人,他命定的妻子被他摟在懷裡,一起聽著風裡簌簌的落雪聲。
帶著能讓人安定下來的靜謐。
柔和的花香伴隨著凜冽寒氣在空氣中氤氳。
向來沉悶壓抑,讓他厭惡至極的顧家老宅,竟然也會在肆虐的風雪中生出甜蜜。
傘沿微微傾斜了一點,顧聿之正跟他的小未婚妻說著悄悄話,一道存在感極強的窺探視線從某個方向傳來,男人薄薄的眼皮撩起,抬手遮住了懷中人的臉。
視線的餘光中,某個穿著灰色西裝的身影一閃而過。
“可是老公,我現在都還沒見過你那位私生子弟弟……”
懷中人嘟囔著,說著為他打抱不平的話,
“你出車禍又住院,這麼幾天裡他竟然沒來看你。”
“真沒人情味,好過分,你們好歹還是兄弟。”
那頂黑色的大傘再次撐起,隨著手腕的動作,碎雪從上麵傾瀉而下。
男人動作在對著她時永遠溫柔,環著她往前走去。
四季常青的灌木後,眼影的綠色樹枝透出一點隱約的灰。
顧聿之聲線平靜,用三個人都能聽到的聲音,不緊不慢地問著:
“他今天應該也在老宅裡,老婆想見見他嗎?”
“嘩啦”一聲,有人踩到了樹枝。
地上的落雪早就被傭人打掃乾淨,可是這一會兒又落了薄薄的一層,踩起來會有些微微的滑。
薑梔枝專心走著路,回答的有些敷衍:
“無所謂,我對他不感興趣。”
顧聿之笑了一聲。
似有似無的視線掃過黑傘,落向某個方向,
“確實,可有可無的人,不見也沒關係。”
兩道身影沿著蜿蜒的小路走遠。
樹枝後的青年抬腿邁出,盯著兩人離去的方向,眉眼微垂。
粼粼白雪,落了滿地。
幾秒後,他勾了勾唇。
朝著兩人離開的方向追去。
顧家的祠堂很莊嚴。
點燃的香燭,深黑的牌位,紗質帷幔被風吹拂,紅光在風中搖曳,香煙嫋嫋。
大廳裡的柱子都是金絲楠木,雕龍刻鳳的圖案,浸染著古樸而陳舊的繁華。
從小到大,薑梔枝在記憶裡從來沒有見過這種東西。
小的時候她跟父親回過老家,薑伯耀家境普通,自然也不可能有祠堂,她隻是在那個破舊的小村落裡攆過狗。
席家也沒有祠堂,不然按照幼時她跟席靳的調皮程度,連祠堂都能掀個天翻地覆。
這麼莊嚴的場合,薑梔枝難得老實得不得了。
她看著長身玉立的男人動作流暢的點了線香,眼簾低垂處有跳躍的燈火,映得半張臉橙紅一片,英俊中帶著暖意。
空氣中傳來檀香的氣息。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的視線,眉目被煙霧氤氳的男人側過頭來,朝她伸手。
線條淩厲的手指暴露在空氣中,指節修長而漂亮。
薑梔枝伸手搭了上去,又小小聲神神秘秘的問他:
“需要跪嗎?”
握著她的男人輕輕笑了笑,“不用。”
他已經大逆不道到構陷父親,又何必當著顧家列祖列宗的麵,講究這些虛禮。
縱使薑梔枝沒真正在祠堂上過香,也覺得這會兒的氣氛有點怪異。
他的未婚夫握著她的手,當著肅穆而一排排拉遠的靈位,就這樣雲淡風輕的站著,將點燃的線香插進了祭壇裡。
沒有跪拜,沒有禱告。
隻有漫不經心垂下的眼皮,甚至連頭都沒低。
帶著輕慢的放肆,唇角噙著冷笑,又或者在公然挑釁顧家腐朽而陳舊的禮儀。
燈光幽幽,香霧嫋嫋。
外麵是簌簌的落雪聲,肩膀被男人的大手握住。
眉目英俊的男人就這樣看著她,薄唇微勾。
被他的視線籠罩的少女彎了彎眼睛。
顧聿之喉結下壓,捏過線香的手指還殘留著檀香的氣息,捧著那張漂亮到發光的臉,吻了上去。
舌尖吞吐著濕熱,連呼吸都黏在一起。
他就這樣環著懷中的人,當著一排排肅穆的靈位,當著外麵那道窺探的視線,在傭人震驚低垂的目光裡。
黏膩又熱切,恣意又不敬的,跟她吻在一起。
顧家祠堂裡不進女人。
哪怕家裡的一應事物是女人操持,而每年進入祠堂跪拜的庸俗男人,無一不是生於被他們鄙薄的女人裙底。
腐朽的顧家養出一代代畸形的產物,他們強勢,獨斷專行,潛移默化的打壓改造著自己的妻子,直到成為一位合格的顧家容器。
而他的枝枝,永遠不需要做這一切。
修長的手臂環住少女,在對方急促的驚呼中,掃掉了高台上堆疊的祭品。
他親吻著她,仰視著她。
弄亂了她的發絲,從脖頸親吻到指尖。
又帶著這個肮臟腐朽的顧家一起,跪在她裙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