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半露，黑雲滿空。
今晚的月色不好，所以春街上的燈籠就顯得更亮了一些。
秀嶽縣畢竟是個數萬人的大縣，一條春街數百米，坐落著十數座燈火輝煌的青樓，彩幔垂下，人聲喧囂。
除了青樓之外，街上夜晚還開門的便是酒肆、客棧、賭坊，和出夜宵賣些麵條米糕的攤販。
街上來來往往的客人還不少，除了本地的官吏、員外、書生，還有走商路過的商賈，讓這條不長的春街，充滿了比白日還熱鬨的氛圍。
顧昭和卓清嫣就站在距離枕香院不遠的陰影裡，看著眼前的一幕，略顯呆滯。
“好像來早了。”顧昭愣愣的道，“而且太早了。”
卓清嫣回頭，看向顧昭目瞪口呆的側顏，眼中藏著掩飾不住的笑意，輕聲問道，“顧兄以前從未來過春街？”
顧昭無語，“正經人誰來這地方啊！”
他在現代，就連夜店都沒去過，老實的不要不要的。
他雖然知道酒吧夜店之類的在晚上紅火，料想古代也許差不多，但也沒想到能紅火成這樣。
要知道他已經等到了近乎亥時末，也就是將近十一點，結果這裡卻仿佛跟商務區工作日中午的美食餐廳一樣。
果然，就算在有妖有鬼的世界，也無法阻攔ls追求美好的腳步。
卓清嫣指指剛從一座青樓中走出來的幾個書生和商賈，“迎來送往，呼朋喚友，很多人都喜歡來這種地方。”
顧昭搖頭，他畢竟是修道的，雖然也好色，但這是人之本性，順應天道自然，本身對這種純粹的聲色犬馬縱欲橫流之地卻是不感興趣。
“這裡什麼時候會清淨下來？”顧昭問道，“醜時？”
卓清嫣回道，“寅時，臨近日出，這裡便清靜了。”
“好家夥，真有勁啊！”顧昭歎息一聲，正想回家睡覺，神色卻不由得再次一動，回頭看向一個從客棧中出來的青衣漢子。
卓清嫣跟著回頭，看到那漢子時也不由眼神一閃，同時目光一掠而過，並沒有在那人身上停留，而是轉回了顧昭身上。
她看到顧昭也在看向自己。瞥見顧昭眼神中的深意，卓清嫣點了點頭，示意自己發現了。
那個青衣漢子的衣服，和他們昨天在城西鬼宅殺死的那個青衣漢子所穿一模一樣。
此時他從客棧出來，又走進了旁邊的一座酒肆，要了幾樣小菜酒水，就坐在酒肆門口的矮桌上，一邊吃菜喝酒，一邊觀察著對麵的青樓。
“又是一個石王洞的弟子。”顧昭嘖嘖有聲，“一次來兩個，那就不是巧合了。”
“他在看枕香院，但卻不進去。”卓清嫣側了側身，然後問道，“他在等什麼？”
顧昭眼角瞄到那青衣漢子時不時看向西邊，“不會是在等那個又死了一次的死鬼吧。”
卓清嫣不由一滯，想了想，還真有可能。
既然如此……
“他的目標，會不會就是今天那個女人？”卓清嫣道，“衍鬆前輩道行高深，不會漏人的，除非那人當時不在。”
顧昭點點頭，拉著卓清嫣又退了一步，“那就再看看，兩邊都不是好人，如果真湊在一起，那就一網打儘。”
……
眼看月色越來越暗，時間快要接近子時，那青衣漢子頻繁皺眉，神情愈發焦躁。
片刻之後，他伸手摸了摸胸口，終於放下筷子，起身結賬，然後走進了枕香院。
顧昭打開折扇，輕輕扇風，看著眼前的枕香院，“要是他們在樓裡打起來，枕香院的生意隻怕就做不成了啊！”
下一刻，陰森鬼氣頓時從枕香院四樓爆發。
“喬雲瑤！將萬鬼幡交出來！”
“嘻嘻，三師兄，好久不見了，師尊怎麼不親自過來？”
“賤人，你趁師尊閉關盜寶出逃，師尊已經將定魂印賜我，要我將你捉拿歸洞！”
青衣漢子和女人的聲音並不小，聲音響徹樓宇，陰氣籠罩周邊。
枕香院裡的客人如何不知道遇到了法師大戰，各自發一聲喊，哭爹喊娘的往外逃跑。
幸虧兩人的目標都是對方，沒有波及普通人，倒也讓他們儘數逃走。
但顧昭和卓清嫣已經在不知不覺中進入了枕香院，來到了前廳坐下，顧昭輕搖折扇沒有動手，卓清嫣也止住了救人的動作。
“萬鬼幡，定魂印，這石王洞裡有寶貝啊！”顧昭看了看手中的白狼扇，“看來石王洞比三絕山要富裕。”
黑熊王的寶貝就是他留在三絕山不曾帶過來的九環大刀，如今已經成了大羅宮的收藏品，白狼王的這柄折扇也是精鋼所鑄，群狼法術適合虐菜，真對付厲害人物卻還略顯不足。
卓清嫣皺眉，“他們動手了。”
下一刻，無儘陰森鬼氣便將枕香院籠罩，化成鬼域，樓內幾乎伸手不見五指，然後便有無數陰風掠過，鬼哭響起，撼人神魂。
顧昭眉頭一皺，麵沉如水，“凡人魂魄！”
卓清嫣微一點頭，不說話，但是眼神冰冷。
就在這時，隻聽樓上傳來一聲“定”，籠罩樓宇的鬼域就似乎淡了一些，燭火燈光透過黑霧隱隱閃耀，周圍的陰風和鬼哭聲都隱隱消散。
但隻不過是兩三個呼吸之後，陰風再起，鬼哭再臨，剛剛那個清脆的笑聲在樓上響起，“定魂印催動不易，三師兄一個人，貌似有些勉強了。”
就在這時，樓上傳來一聲巨響，某間房門突然破碎，一道黑影似乎被打了出來，黑煙或聚或散，然後停在二樓顯化身形，正是剛剛的青衣漢子。
青衣漢子麵色蒼白，手中舉著一方不過半寸的小印，但持印的手還在陣陣顫抖。
下一刻，一道曼妙的身影出現在四樓，俯視青衣漢子，嬉笑著道，“三師兄，你怎麼……”
說了不到半句，聲音就突然停頓。
下午和顧昭見過，還送了他一方手帕的女子突然看到了大廳中的顧昭和卓清嫣。
周圍是陰風陣陣，厲鬼哭嘯，但兩人卻仿佛安坐在陽光庭院當中。
女子不由一愣，瞳孔驟縮。
顧昭甩開折扇，頷首笑道，“姑娘盛情邀請，小生冒昧登門，孟浪之處，多請海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