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月穀中這些院落之間都設了隔音陣。
林意歌推開隔壁虛掩著的院門後,才聽到中年男子一連串響亮的叫罵聲。
“你祖母叫你回去你敢不回?我打死你個逆女!”
“我生你養你要你嫁人,天經地義,你還敢逃婚?讓你逃,我打斷你的腿,你再逃啊!”
“那武氏家大業大,你嫁過去當少夫人, 還有什麼不滿意的?啊?!”
“放著好日子不過,非要逃婚跟我作對!我今天非抽死你不可!”
“賤種!你身上流著的是我文宗思的血,跟他斷子絕孫的文宗易有什麼關係?!”
“要不是你,幼清也不會被廢去修為逐出文氏!你這禍害,我早該把你踹死在肚子裡!”
“文宗易給你撐腰是吧?!我先打死你,然後讓他去下麵給你撐腰!哈哈哈……”
“讓你關我!還敢關娘?都是大逆不道的東西!殺!該殺!”
“去死!去死!……怎麼打不死?!”
……
林意歌在門口聽了一會兒, 作為旁觀者,她都覺得自己有些氣血上湧。
卻遲遲不見文采薇有什麼反應和動靜,低聲辯解幾句都沒有。
林意歌推門而入,隻見一個樣貌有四十來歲,骨齡卻有兩百多,接近三百的築基期修士。
築基期修士活不到這個年歲還結不了金丹,仙途差不多也就走到頭了。
但豫州文氏財大氣粗,區區延壽丹,不在話下。
因此他隻要不被提前弄死,他還能活上三百來年!
文宗思一忽兒哭一忽兒笑,正發瘋似地毆打著自己。
他完全感覺不到疼似的,拳頭狠狠地砸在自己身上。
這……誰看了不得說一聲,乾得漂亮?!
文采薇坐在一旁石桌上一邊晃著纖細的兩條小腿,一邊哼著古怪的旋律,笑吟吟地看著這一切。
林意歌腳步一頓,喚道:“采薇!”
文采薇身形一僵,哼唱聲斷了。
她轉過頭來,無辜地眨眨眼,“林師叔來了啊, 薑師兄已經成功結丹了嗎?”
問完, 文采薇皺著眉頭, 小小聲地嘀咕道:“他也太快了吧!”
林意歌見她麵上乾乾淨淨,眼中也沒有泛紅,不像哭過的樣子,才放下心來。
她簡單交代道:“薑硯結了丹,妘明月也醒了,現在正給全泓雨拔毒。”
文采薇點點頭,嬌聲道:“叫林師叔費心了!您還親自入穀來接我們……”
虹李會剛開始沒多久,她已經“醉倒”昏睡過去,自然不知道自己身上被妘明月下了吉祥壓勝。
如此,才因切磋而使全泓雨被麻翻在地。
或許是因為文采薇停止了哼唱,把自己揍得滿頭包的文宗思也漸漸安靜下來。
畢竟是築基期修士,恢複速度還不錯,紅腫和淤青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消下去。
文宗思麵上出現掙紮之色,似乎很快要從幻境中清醒過來。
文采薇見此,又開口輕聲哼唱起來。
文宗思渾身一震,很快麵上又沒了表情,開始再次張牙舞爪地對自己飽以老拳,口中不斷蹦出罵人的話。
林意歌看到文宗易的狀態,皺眉道:“你試驗幻音術,怎麼不叫他閉上嘴?汙言穢語的, 臟了耳朵!”
文采薇為了不中斷幻音術,便神識傳音回道:“那樣一來,弟子就無法得知他們想要做什麼了。”
林意歌也聽到了文宗思那些瘋言瘋語,但她對此頗有些不以為意。
文老太君滿心滿眼的小兒子和孫子們,什麼時候想起過文采薇,怎麼可能想要見她?
文孟月是化神期巔峰,想殺煉虛期的文宗易,又談何容易?
“文宗思和你祖母文孟月,不是被看守起來了嗎?怎麼會以文氏管事的身份,到落月穀來求購七色蓮?”
文采薇口中哼唱不停,想了一會兒才傳音說道:“應該是弟子的大伯父故意放鬆了看守,讓他們逃出來的。至於文氏管事的身份,弟子有位兄長在文氏當管事。文四老爺想必是冒用了兄長的身份。”
林意歌覺得文采薇的猜測,也有幾分道理。
畢竟這麼久了,沒查到那黑袍老道一點聲息。
不要說是文宗易,換作誰都會有點著急。
尤其文孟月和文宗思的壽元都快耗儘了。
文宗思還好,他修為低微,吃一枚極品延壽丹,就能增加一倍壽元。
可延壽丹對於修至化神的文孟月,早已沒了用處。
文孟月唯一的路,就是突破到煉虛期。
可曾經走過捷徑的人,再要走正道,要對抗的不止是一路的種種困難,還有自己的心魔。
她不得不再次借助歡喜宗修士,抽取他人修為、生機、陰陽之氣為己所用。
到時候那歡喜宗的老道,說不定就會出現。
文宗易也不敢逼得太狠,就怕她魚死網破、狗急跳牆。
化神期巔峰的修士若是不管不顧起來,直接在熊耳山大開殺戒,屠戮族人……
到時候豫州文氏可能從二流勢力中的佼佼者,淪落成三流或者不入流的小勢力。
林意歌耐著性子,陪文采薇聽文宗思邊罵邊打地,一個人熱鬨了好一會兒。
她還是第一次知道,修真世家培養出的修士罵人,來來回回就是“賤婢、賤種、賤畜、逆女、禍害……”
雖然比起混跡於市井的六師兄屠百草,沒什麼新鮮的,甚至算得上文雅了。
但繼續聽下去的話,林意歌就不能保證自己還能“顧全大局”了。
“既然想知道的都知道了,采薇你就把幻音術撤了吧!”
話落,林意歌才意識到,不知何時,那旋律古怪的哼唱早已停了。
文采薇一臉難色,捏了捏手指,“林師叔,其實……我幻音術還不能收放自如。”
所謂知己知彼百戰不殆,因此林意歌也曾粗略地了解過幻術。
凡是幻術沒了施術者提供的靈力支持,終會消散。
水月鏡花訣終究也是幻術罷了。
因此,林意歌便提議道:“乾脆就把他扔在這兒,等他醒來,自然隻會當成是夢一場。”
文采薇凝神思索片刻,發現除此之外彆無他法。
“……也隻能這樣了。”
林意歌和文采薇把客舍院門關得嚴嚴實實,收拾了可疑的痕跡,才一同離開了客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