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繼光和鄧子龍領命而去。
萬曆卻還在盯著桌上的地圖發呆。
宋應星忍了好一陣，還是小心道：“萬歲爺，要不微臣先去研製火車？”
萬曆卻是緩緩搖頭道：“這個先不忙，朕突然想起了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你先等等。”
說罷，他又對著門口朗聲道：“傳國丈。”
很重要的事情？
小朱常洵不由好奇道：“父皇，什麼事啊？”
這個朕早就應該想到了。
萬曆不答反問道：“你知道我們每年開采和冶煉出來價值幾億兩的金銀會有什麼後果嗎？”
後果？
這個能有什麼後果？
小朱常洵細細想了想，隨即小心道：“我們發大財了啊，從此以後不再缺錢了啊，父皇，這些算不算後果？”
這能叫後果嗎？
萬曆微微搖了搖頭，隨即耐心解釋道：“洵兒，這個發財要看你把什麼當做財富。
如果你把金銀當做財富，那我們的確發大財了。
不過，說我們從此以後不再缺錢了卻有點為時過早了。
因為在彆人眼裡，金銀並不一定是財富。
而且，現在我們還是通過賣貨來賺取金銀，我們手裡的金銀隻會越來越多。
這樣就會出現一個大問題，那就是金銀越來越不值錢。”
啊？
金銀還會越來越不值錢！
小朱常洵滿臉不解道：“父皇，金銀為什麼會越來越不值錢？”
你是不知道貨幣為什麼會貶值。
萬曆耐心解釋道：“你想想啊，我們一年才能出產多少貨物。
萬盛堂各大商號出產的貨物全加起來最多也就價值一億多兩而已，再加上民間作坊出產的貨物，最多也就價值兩億多兩而已。
而且，這些貨物還都是有人買的。
也就是說，這些貨物本來就有人掏兩三億兩的金銀或者銅錢來買。
這種情況下，我們每年從美洲開采和冶煉價值幾億兩的金銀真的能價值幾億兩嗎？
我們是多了比現有貨物價值多幾倍的金銀，但是貨物並沒有多。”
呃，這個好複雜。
小朱常洵聞言，細細想了想，還是有些不解道：“父皇，您意思，我們開采和冶煉這麼多的金銀沒一點用嗎？”
你這是想到極端去了。
萬曆微微搖頭道：“這些金銀還是有用的，不過，價值卻不一定有幾億兩了。
父皇給你打個確切的比方你就明白了。
比如，現在大明所有出產的貨物全算上價值三億兩，而我們每年從美洲開采和冶煉的金銀是六億兩。
我們如果把這六億兩全散發出去，那加上原來的三億兩就是九億兩了。
但是，貨物的總量並不會因為我們散發出去的金銀增多而變多，九億兩那也隻能買原來三億兩的貨。
也就是說，原來售價三兩的貨會因為金銀太多而變成售價九兩。
這還隻是一年，如果是十年百年，那原本售價三兩的貨估計會漲到三十兩乃至三百兩。”
啊？
小朱常洵聞言，細細想了想，隨即驚奇道：“父皇，您這意思，我們還不能去開采和冶煉這麼多的金銀？”
萬曆緩緩搖了搖頭，隨即耐心教導道：“我們開采和冶煉這麼多金銀還是很有用處的。
關鍵就是要看我們怎麼用。
大明每年是隻能出產這麼多的貨物，或者隻有這麼多的勞力造這麼多的貨物出來。
但是，整個世界不止一個大明啊，西班牙人、葡萄牙人，乃至荷蘭人、英國人能拿真金白銀來買我們的貨，我們就不能拿真金白銀來買他們的貨嗎？
我們隻要讓整個世界所以東西都用大明的貨幣來交易，那我們開采和冶煉的金銀就會越多越好。”
貨幣，不是在說金銀嗎，怎麼又冒出個貨幣來了？
小朱常洵聞言，不由問道：“父皇，貨幣何意？”
這個顧名思義啊。
萬曆耐心解釋道：“貨就是貨物，幣就是錢，貨幣的意思就是買東西的錢。
父皇的意思，隻要全世界所有人都用大明造的錢來買東西，那我們開采和冶煉的金銀就會越多越好。
因為這些金銀造成大明的貨幣之後能滿世界買東西又或者買勞力。”
這個著實很複雜。
小朱常洵聽了半天還是沒聽明白。
這時候，永年伯王偉都來了。
君臣一番見禮之後，萬曆便問道：“國丈，銅錢你知道吧？”
這話問的著實有點莫名其妙。
誰還能不知道銅錢啊？
永年伯王偉聞言，愣了一下，隨即從懷裡摸出個銅錢來，小心的問道：“萬歲爺，你說的是這個嗎？”
萬曆接過銅錢一看，還是個嘉靖通寶。
嘉靖朝還有多餘的銅來鑄造銅錢，他這幾年卻是把銅都造蒸汽機和轉輪等東西了，根本就沒有多餘的銅。
現在就不一樣了，隻要美洲那邊的銅礦瘋狂開采和冶煉，他們就不缺銅了。
他拿著銅錢掂了掂，又看了看厚度，隨即問道：“這個是一錢的，也就是一文錢，朕記得好像還有兩錢和五錢的吧？”
是啊。
永年伯王偉乾脆從懷裡掏出一把銅錢來。
萬曆又取了個兩錢的和五錢的掂了掂，隨即微微點頭道：“嗯，不錯，我們也該造點銅幣、銀幣和金幣了。”
啊？
還造銀幣和金幣！
永年伯王偉聞言，小心道：“萬歲爺，銅幣本就有人仿造了，如果我們還造銀幣和金幣，估計仿造的人更多。
這銅幣也就罷了，哪怕收了個五文的假錢，那也虧不了多少，銀幣和金幣就不一樣了，那一個怕是價值幾十文乃至幾百文吧？”
嗯，仿造的問題的確該好好考慮考慮。
萬曆看了看手中字體粗糙的銅幣，果斷道：“我們不鑄造，我們直接衝壓，現在我們連甲片都能衝壓出來，衝壓金銀銅幣應該沒有問題吧？
國丈，你看，鑄造的時候銅幣上也就能鑄幾個字出來，而且這中間還粗糙得很。
我們如果用衝壓的，那完全可以在金銀銅幣上衝壓出精美的花紋來，彆人想要仿造那都仿造不了。”
哦，用衝壓的啊。
這個沒有衝床著實仿造不了，衝壓的和鑄造的那一眼就能看出差彆來。
永年伯王偉聞言，連連點頭道：“萬歲爺英明，衝壓的彆人的確仿造不了。”
那可不一定，衝床這東西並不複雜。
萬曆微微點頭道：“我們還得在圖案上多做點文章，儘量保證沒人能仿造。
這中間這個孔我們就不開了，以後用袋子裝就行了，我們將金銀銅幣都衝壓成一個整體，這樣就更好雕琢花紋圖案了。
比如，這一文、兩文、五文的銅錢，我們在正麵和背麵都給來上一朵花。
又比如，十文、二十文、五十文的銀幣，我們在正麵和背麵都給來上一條鳳凰。
再比如，一百文、兩百文、五百文的金幣，我們在正麵和背麵都給來上一條龍。
還有正麵最中間用大字標上多少文，四周則來上一圈小字，大明戶部督造，通行天下。
背麵我們則密密麻麻刻滿各國文字，意思也是價值多少文，大明戶部督造，通行天下。
這樣一來，彆人就更難仿造了，就算有簡易的衝床，那肯定也衝壓不出精美的圖案和蚊子大小的字來。”
呃，搞這麼複雜？
永年伯王偉聞言，小心道：“萬歲爺，這樣一來衝壓的模具雕琢起來就很費時間了。”
這有什麼。
萬曆不假思索道：“你多招點匠戶來雕就行了，你就讓每個匠戶光雕每一種金幣銀幣又或者銅幣的一麵，這樣一來就更難仿造了。”
這九種金銀銅幣那就是十八個麵啊，誰有這能耐能全雕的跟彆人一樣？
永年伯王偉聞言，連連點頭道：“萬歲爺英明。”
萬曆微微點了點頭，隨即又對宋應星道：“長庚，壓板材的機器你見過吧？
你用蒸汽機替代，研製壓金銀銅板材的機器，各種厚度的都要有。
還有，金銀銅板材壓製出來之後還得衝成金銀銅幣大小的小圓片，這樣衝花紋的模具就更耐用了。”
這種機器倒是不難造，因為金銀銅都很軟，牙都能咬出印子來，根本不用加熱，隻要用鍛床大致鍛成板狀塞進去就行了。
宋應星聞言，連連點頭道：“微臣明白。”
萬曆微微點了點頭，又交待道：“國丈，現在美洲那邊的銅礦還沒大量開采和冶煉，我們的銅還不多。
你先安排人鑄造金幣和銀幣，鑄造出來之後就讓萬盛堂往大明兩京十三省投放，反正世麵上現在就有銅幣，以後我們再換掉也沒問題。”
呃，你得給個數啊。
永年伯王偉聞言，小心道：“萬歲爺，微臣鬥膽，我們造多少套模具啊，一天衝壓多少金幣和銀幣啊？”
這個還得算算，十文的銀幣那才一錢重，十個才一兩，二十文的是五個一兩，五十文的是兩個一兩，金幣大抵也一樣。
而他們每年能開采和冶煉的包括賺來的金銀那最少價值六億兩，金銀各半就是各三億兩，分到一年三百多天那就是一天九十萬兩左右。
萬曆默默估算了一番，隨即果斷道：“銀幣價值十文的一天最少要衝一百萬個，價值二十文的一天最少要衝五十萬個，價值五十文的一天最少要衝二十萬個。
金幣價值一百文的一天最少要衝一百萬個，價值兩百文的一天最少要衝五十萬個，價值五百文的一天最少要衝二十萬個。”
啊？
那得雕琢多少模具啊！
永年伯王偉愣了一愣，這才小心道：“萬歲爺，這個需要的模具太多了，我們一時半會恐怕還雕不出這麼多的模具來。”
沒關係啊。
萬曆琢磨道：“你讓匠戶一直雕就行了，今年湊不夠還有明年，明年湊不夠還有後年，總之，一直雕模具，不要停。”
哦，這個不急啊。
永年伯王偉聞言，連連點頭道：“微臣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