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麵的“小彌撒”環節,是一首“奧爾加農”形式的彷古聖詠《進台經》;
一首為管風琴和男女高音二重唱而作的《聖哉經》;
一首五聲部無伴奏合唱、並帶了一小段“領聖體後誦”尾奏的《羔羊經》。
時長都不超過十分鐘,都是單樂章,編製配器也十分簡單。
教宗隻采納了三位司鐸候選人的作品。
二十一位候選人爭五個名額,這三位必然會是占得較大先機的,因為在當前的新管控形勢下,藝術領域的造詣或潛力,關係到之後晉升邃曉者的名額。
雖說這道門檻很難跨越,但將具備藝術造詣的高位階提攜到關鍵職位上鍛煉,他們之後如果有了晉升機會,也不至於被長期限製,總是有希望夠到“鍛獅”的,如果本來就足夠“偉大”,那更是水到渠成了。
所以,現在的形勢,讓圖克維爾感到有些煩悶和不平。
五減三剩二的話,路子窄了,機會小了。
在自己負責的轄區或部門中,爭得一個得力下屬去當負責人,這恐怕是所有上司的想法,圖克維爾也不例外。但這幾天他在跟進關注這件事時,確實若有若無地聽到了一些和拉瓦錫有關“風聲”,除了特巡廳是預料得到的不予支持外,好像連世家貴胃、政要和軍方的態度也有些微妙。
肯定是認為拉瓦錫這樣的人被委以重用會觸到他們的利益——圖克維爾稍一思考便明白其中關節,因此他除了給總部寫推舉信、送樂譜外,為了這件事也去額外“走動”過,但他在教會高層中屬於不怎麼擅長人情世故的,有些力不從心。
範寧卻是心平氣和地笑著回應道:“這選曲的公事,就好比效彷主來揀選人,事成了的,事沒成的,出去都不至急忙,也不至奔逃,因為主必在前方領著,又必作我們的後盾。”
“拉瓦錫神父說得是。”
好勝心較強的圖克維爾,聽了他的這句勸解,心態也不知怎麼好像平和了一點,有些欽佩又有些感慨地認同道:“我從沒參與過藝術創作和評選,但這道理恐怕也和神秘側的晉升一樣,我教會的秘典開篇就強調研習‘燭’不是為了好勇鬥狠,而是為了升得更高、照得更遠、更加看清高處事物的本質......”
領洗節很快就正式開始了,剛剛在夢境中見過的教宗,此時在幾萬人矚目下登台,致了一小段語調低沉的開場禱辭。
此時天色不是很明朗,光線打在事物上是白的,但不夠明朗亮黃,隨著教宗的致辭,廣場上的煤氣路燈和外沿的數座噴泉接連關閉,本來人群已經肅立,此刻嘈雜聲也逐漸停歇,似乎連風也不再呼呼流動了。
教宗雙手自然垂立,手掌稍稍前翻,仰頭看向日光:
“我們在天上的沐光明者,請替雅努斯的臣民作證,
證明我對你們的父所拜請之事,
那是刻在輝光花園之事,
是刻在戰栗王座之事。”
神職人員在聖禮台周圍的一圈弧線處點亮火把,在香船中添加**,又將黃玉和紅紋石奉獻至銅盆中。
“那時啟明之主正從那裡經過;
暴風大作,裂山碎石,主卻不在風暴中;
風以後有地震,主亦不在地震中;
地震以後有烈火,主仍不在火中;
直至烈火之後的微妙風聲,是歌之首,咒之始,馱負輝光王座的巨輪;
歡樂,歡樂,輝光王座;
歡歌,歡歌,至高之席;
驚歎,驚歎,一個又一個的奇跡......”
隨著耀質精華的投入,一圈強烈的白熾光明從聖禮台周圍爆發而出,然後,像被起重機的鋼纜牽引一般,從廣場的“平麵”上一寸一寸地被提了起來,化作了豎直在空間中高達百米的光環巨輪!
“呼!
!”
六隻流淌著日耳光華的羽翼從巨輪兩側展開,曾經在夢境中來自聖者的注視感再次出現。
冬季的體感不再嚴寒刺骨,四周流淌著暖意融融的氣息。
“這應該就是他們傳承至今的、依托教堂總部和廣場地底而存在的祭壇‘輝光巨輪’,在必要時,極有可能作為一輛‘戰車’降入,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這還不能算教會的‘底牌’,充其量隻能算‘明牌’......這位聖者本身的實力就遠在伈佊之上,一旦降入如此恐怖的‘戰車’,隻怕連波格來裡奇都不敢輕視以待!......”
範寧兩次在夢境中見過波格來裡奇,明白他的實力已經到了一個自己無法理解、隻有見證之主的殘存神力能將其暫時拖延的程度。
但目前以範寧有限的眼界,竟然判斷不出這兩者的高低!
相比於凡俗生物,這“輝光巨輪”的神性能量實在太過恢宏龐大,純淨熾熱又浩渺無邊,無論是數量還是力量上的差距都已經失去了比對的意義,以至於完全無法感到壓迫和危險,整座聖城都徜徉在這股神聖的激流中,民眾們的靈性無一不是歡呼雀躍!
唱詩班登台後,《進台經》的聖詠聲響起。
這一類“奧爾加農”的彷古風格,是西大陸複調音樂最早的起源形式。
起初,神職音樂家們隻是在單旋律的聖詠下增加了一個四度或五度的平行線條,形成了簡單的“和音”效果,後來,單純的平行旋律線變為“斜向分散-平行運動-斜向彙合”的模式,又進一步出現了節奏型的交錯和帶有即興性質的裝飾音......
當這些神職音樂家們把握住“宗教嚴肅性”和“音樂活潑性”的平衡、將對位的長短格關係固定下來六種模式後,“奧爾加農”逐漸演化為了“狄斯康特”,於是西大陸的複調音樂體係也就被逐漸建立了起來。
如此一梳理,範寧覺得“無終賦格”很可能在複調音樂的演化中,起到過某些極為重要的啟示作用,而“舊日”又是“無終賦格”的禮器,這說明兩者恐怕都和“不墜之火”存在聯係,但另一方麵,七大器源神又明明是圖倫加利亞王朝“大宮廷學派”的研習對象......
“特巡廳異軍突起兩百餘年,神聖驕陽教會卻傳承兩千多年,什麼是時代霸主,什麼又是過眼雲煙,這在他們眼中的視角恐怕還真和我們這些人不一樣......等我在教會的地位逐漸提高後,也許能接觸到某些更深層的知識,這其中必然存在什麼不為人所知的秘史......”
這位司鐸候選人采取了塔拉卡尼一首安魂曲的起始音程作素材,應該是帶著慰藉戰爭亡靈的創作意圖,在氛圍悲戚肅穆之餘,自有一番安寧的意境。
“拉瓦錫先生覺得這幾人的創作水平如何?”小彌撒進行的休整間隙,圖克維爾沒有回頭,又將聲音壓得極低發問。
“我看著是好的。”範寧由衷稱讚道。
“嗯,您這首《b小調彌撒》也定然作得不差,可能是受限於篇幅和規模,如果放在小禮拜環節去演,整個節日的規程會有些頭重腳輕......教宗陛下的眼光向來很準,沒選作上演曲目也許並不意味著他不看好。”
圖克維爾語氣悶悶的,內容像是在安慰對方,但聽起來恐怕心態又回到了當初。
範寧點了點頭:“他們以此為效彷,必能歡歡喜喜地領受了這靈感,接替那些城池守住律法和公義,也必祝謝主教閣下替他們講說的誠心話。”
......他到現在還惦記著那些他推舉的其他人?圖克維爾突然感到萬分慚愧,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了。
難道是自己當主教的這麼多年下來,格局越當越窄了......
一時想不起其中道理,隻盯著“輝光巨輪”出神的圖克維爾,突然又因為聖禮台上的新變化訝異開口:
“不對啊。負責領洗儀式音樂的樂團不是聖珀爾托愛樂嗎?小提琴首席是他們的沒錯,但那小號手明明是‘不墜之火’節日管弦樂團的,不對,這個拿雙黃管的怎麼又像是神聖雅努斯交響樂團的首席......”
前兩排,雅努斯的軍政要員、特巡廳的考察團、以及其他的觀禮貴賓和藝術家們皺眉看著人員絡繹不絕地登台,羅尹的臉龐上也帶著些疑惑。
少數觀禮者們也忍不住低聲交流起來——
“我是不是眼花了?”
“怎麼一下子上來了這麼多樂手和歌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