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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 巍峨的音響大廈(4K二合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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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奏3仍在繼續,範寧的右手看似是在演奏雙音,實則包含兩條旋律的互相追逐,有時13指負責一條,34指又負責另一條,在複雜的同音換指間來回伸張切換,左手則一如既往地奏出連綿起伏的快速音群,形成第三對位關係。

每次出現模彷特征明顯的“音頭”時,範寧都加深了觸鍵,並輔以重而短的踏板突出橫向色彩,隨著這條變奏的推進,在悅耳的聽感之外,其層次和條理越來越清晰地呈現在聆聽者的麵前。

先是麥克亞當侯爵作出反應,再是三位大師,到這條卡農進行到中後期時,參禮席前排的七位考察團成員,已經全部後背離席,坐直身體。

“這條變奏...我還是低估了它的水準!”維亞德林的大手緊緊抓住木質扶欄,“當我聽到第二小節,發現它是一條卡農時,的確是大感驚訝的,但我實在沒想到,卡洛恩還能把它寫得和之前變奏一樣的長,而且往後的質量仍舊如此之高。”

克裡斯托弗腦海裡則閃過了許許多多的,他所結識和聆聽過的傑出教會音樂家,恍忽間,他以為自己看到了在台上演奏的管風琴師維埃恩。

如果說從詠歎調的演繹,到變奏的出現,是讓各位聽眾感到驚訝的開始,那麼變奏3卡農的出現無疑是一道分水嶺,一道從驚訝變為震撼的分水嶺。

敢於在即興場合創作卡農的,無一不是藝術沉澱極其豐厚的音樂大師,要麼就是類似那位在青年時代就斬獲皇家音樂學院專職管風琴職位的天才人物。

卡農不是曲名,而是一種複調技法,說起來很簡單,它就是要求創作者寫出一條“可供複製”的旋律。

但不是什麼旋律都能做到這點,它必須滿足如下特性:當“複製體”錯開若乾拍進入,並與“原旋律”同時奏響時,兩者依然能維持對位關係的和諧,從而形成模彷和追逐的奇異效果,直到最後一個和聲時融合在一起。

這無疑帶著“自我”與“他我”關係的哲學意味探討,甚至具備“表象”與“意誌”關係的神秘主義思想。

右手的兩條卡農旋律交織融合,左手奏出最後一組明朗愉快、上下起伏的分解和弦,音樂暫告段落。

變奏3結束,舞台上的範寧心中小出一口氣。

若把《哥德堡變奏曲》分為前中後期,前期技巧上最難的就是第3條和第條變奏,算是比預期更順利地渡過了第一個難關。

右手追逐的緊湊感、左手跑動的穩定性、長音符的氣息留存、聲部與聲部間的起伏層次、橫向的和聲色彩凸顯...自己做得很好。

調整了兩個呼吸的時間,範寧雙手重回鍵盤,左手3、4、指以強力度的低音重現主題走向,高音區則出現了跳進的優雅音程,並陸續用雙手剩餘的手指接續,在下方中間兩個聲部進行模彷。

變奏4,四聲部,帕斯比葉舞曲風格,這種體裁其實可視為快速版的小步舞曲,整個變奏以明朗的三拍子節奏所表現,呈現出高貴優雅的姿態。

這是前期凸顯主題最明顯的變奏,能較好地幫聽眾梳理樂曲的邏輯主線,它各聲部的節奏型相對而言也比較歸整,對位關係多成柱式和弦,演繹起來容易穩住。範寧在其處理上,傾向於大膽地使用一些較重的踏板,讓和聲色彩更加濃豔。

左手彈下八度g音,右手運動跟著終止於主和弦的六度雙音,範寧果斷鬆開踏板,切走餘音,隨後他輕輕提起一口氣,右手以淩厲的觸鍵方式,在中音區奏出類似無窮動音型的快速音流,同時左手穿插其間,在低音區和高音區來回做著十度的跳躍。

變奏,二聲部,具有技巧練習曲特征的托卡塔或觸技曲,樂曲前期難度係數最高的一條變奏。

範寧的呼吸小心翼翼,眼睛牢牢盯著鍵盤上自己穿插紛飛的雙手。

整部作品極高難度的一大重要成因,和曆史因素有關——

由於巴赫最初創作時,是基於配有雙排鍵盤的羽管鍵琴構思的,因此各變奏中包含大量音域交織的段落,經常會出現明明是上方聲部卻逐漸進行到低音區,或下方聲部跑到高音區的情況,甚至有的時候幾個聲部“纏繞”在同一個狹窄區域,擁有密集的公共音符。

如果是雙排鍵盤,則雙手各自其職,互不乾擾,但在單排鍵盤上,麻煩就來了,演奏者必須設計出嚴苛的指法來規避各聲部“打架”的線條,不僅要考慮哪個音用幾指彈,還要考慮從哪個方向伸手落鍵。

於是聽眾們看到,範寧有時一隻手高速跑動,另一隻手不停在其間左右跳躍,有時兩隻手臂交叉在了一起,右手在低音區演奏,左手在高音區演奏,甚至有幾個片段,範寧將演奏狀態的手掌高高豎起,另一隻手如夾縫求生般,先在前者手背上方“點”出幾個音,又繞到掌心下方來回穿插演奏。

如此巴洛克式的炫技性技法,單單從畫麵上的呈現,就能看得聽眾心潮澎湃。

結尾段落,範寧的右手越過左臂,在低音區火中取栗般地觸擊幾顆零散的音符後,音域錯位的聲部重新聚合並拉開距離,雙手回歸原位,帶出一片輕巧迂回的主和弦音群。

我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強了?長出一大口氣的範寧,自得中帶著疑惑地發問。

這條變奏太容易碰出點什麼瑕疵了,前世的自己曾經抓著它死磕了一段時間,但一旦提速演奏,總有這裡那裡的失誤出現,沒想到今天演繹得如此完美。

來不及細想,範寧左手重新奏出流動的低音,右手彈出一條以附點長音和下行音階為組合的旋律。

變奏6,卡農曲。從第二小節開始,範寧右手再次疊加一條與前者走向相同的旋律,唯一的不同之處,在於整體音高整體上移了一度。

暗流湧動的低音,長短交織又此起彼伏的卡農旋律,再度讓聽眾體會到了妙趣橫生的音樂靈感。

“竟然又是卡農!?”這一下,年邁的斯韋林克大師差點快坐不住了。

他對浩如煙海的音樂作品涉獵非常之廣,也很清楚一點:不管是嚴肅音樂,還是市井小調,很多知名旋律不可謂不優美,但如果把它與自身錯開疊加演奏,恐怕大部分都像多個留聲機卡帶一樣不協和...卡農旋律這樣的追逐和咬合特性,注定了它的演繹自帶極其嚴苛的條件,一旦前期的設計有任何考慮不周,哪怕隻是節奏型稍稍改變一點,後麵就根本無法進行下去。

一次就夠了,還來第二次?範寧竟然敢冒這麼大的風險?

席林斯大師此時思緒異常激動地翻騰著:“卡農這種看似質樸,實則高深的技法,多少作曲者絞儘腦汁也就勉強做到聲響的和諧...可他居然還嫌不夠複雜!兩條卡農都使用複雜的三聲部進行,在低音聲部寫出額外的綿延音流,來豐富和聲與情緒效果,難道說這位範寧先生,在複調音樂的造詣上已經到了接近卡休尼契這位巨匠之程度?”

看起來卡農這樣的技法,遠沒有浪漫主義時期那些滌蕩起伏的炫技之光來得耀眼,但它所呈現出音色效果與思想深度,是一種任何技法都無法超越的,“所有複雜之理皆可解構為簡潔而規律的單元”,平穩韻律中展示出的是變化萬千的生命力。

“夠了!不需要什麼變奏曲,這兩首卡農曲就已經夠了!...不,一首就夠了!”尼曼大師的身體從參禮席上長長地探了出去,“如果今天的創作能力考察是唯一環節,如果不論其他維度,今年‘波埃修斯藝術家’的提名名額,他毫無疑問可以占得一個!”

三重流動關係一寸寸地歸於靜止,這條精妙無比的卡農曲最後結束在較為安靜的情緒上。

“第幾條了?”趁著音樂的暫緩,下麵聽眾有人小聲交談。

“已經是第六變奏了,篇幅上、邏輯上、技法上...或許不及大師的演繹,但完完全全地勝過了那些成熟藝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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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不做理性分析,它也好聽啊!太好聽了!我都希望結束後他能整理出樂譜了。”

應該快接近尾聲了。這是目前所有聽眾的預計,隻要再作一個情緒熱烈點的收尾變奏,或乾脆回到最初那首靜謐聖潔的詠歎調,這都是堪稱完美的即興。

範寧臉龐上浮現出一絲趣味盎然地笑意,左手以帶著波音的g開始,右手則奏出一條帶著鮮明附點節奏的歌唱性旋律。

變奏7,二聲部,吉格舞曲,風格自由又隨性。聽眾立馬就體會到,這是一首趣味性極強的變奏片段,兩條旋律從始至終都貫穿著鮮明的小附點節奏型,而且帶著即興性的裝飾顫音,音樂形象靈動而俏皮。

“又來了,不像是用作結束的變奏。”尼曼大師的洞察力很敏銳,“變奏1、4、7他用的是三首舞曲體裁,、是觸技曲,3、6則是卡農曲...我似乎預感到了什麼...”

旁邊的好友席林斯轉過頭來,壓低嗓音道:“如果我猜得不錯,下一首他會繼續選擇技巧性的觸技曲?”

“你也發現了這個規律?”尼曼悄聲回應,“這位範寧先生,似乎是想通過三個三個一組的形式,構建起一座音響建築...”他說到這裡突然發現自己的呼吸忍不住在顫抖,“如果變奏9也是卡農的話,那也太...”

這簡直是神乎其技!

接著,範寧在低聲部奏出一條下行的分解和弦,右手則已16分音符作反向上行,果不其然,第8變奏是一條帶著技巧練習性質的觸技曲,當它結束後,前排幾人屏住呼吸,聚精會神地看著範寧下一步的動作。

第9變奏以弱而輕柔的力度尹始,在低聲部自由對位的伴襯下,高聲部從b音開始,奏出一支恬靜的歌謠,一個小節後,中聲部同樣出現模彷式的旋律,但下移兩度,從g音開始。

“果不其然...”這兩位音樂界的泰鬥人物頓時頭皮發麻。

每三條變奏為一組,“舞曲體裁-觸技曲體裁-卡農體裁”循環式的呈現,逐漸往上攀升...範寧正在用這種結構作為“建築材料單元”,修建一座巍峨的音響大廈!

但能讓兩位大師出現這種反應,絕不僅僅是因為成功預言了卡農的出現,而是因為他們發現了一個更讓人吃驚的事實!

——第3變奏,範寧使用的是同度卡農,第6變奏是二度卡農,第9變奏則是三度卡農。

還可以這樣玩!?!?

什麼叫他媽的炫技,什麼叫他媽的他媽的炫技!

這兩人…一人是恃才傲物的被樂界稱為“吉爾列斯繼承人”的席林斯,一人是風度翩翩、儒雅隨和的尼曼,這兩人心中已經語無倫次地爆出粗口來了!

範寧繼續往下,左手彈出一支以長串裝飾音開頭的,抑揚頓挫的歡快旋律,緊接著次中音聲部、高音聲部和中音聲部依次模彷進入,帶著熱情洋溢的鄉土田園情調。

變奏10,四聲部賦格,風格類似於加沃特舞曲,這在藍星上是浪漫的法國宮廷裡最世俗且瀟灑的舞曲,其結構異常地緊湊嚴密,乾淨利落,而不顯絲毫矯揉造作。

“這個賦格精妙之極。”維亞德林發現隨著音樂進行,後麵永遠有更亮的亮點吸引他的注意力,“...4小節長度的主題接續呈現8次,前4次為呈示,中間次為展開,後次為再現,正好是3小節,僅僅保留最基本的結構,通篇沒有一句廢話,卻將賦格曲的精髓和趣味完全呈現了出來。”

第11變奏,觸技曲,二聲部,音樂思路全部基於一個下行六度音階+附點節奏音型展開,兩條旋律穿插得十分嚴絲合縫,呈現輪流切換,疏密相間的呼應之美。

第1變奏,卡農曲,在重複低音線條的明確下,兩條呈四度關係的旋律錯開一小節展開追逐。

但這條卡農又出現了更讓人驚掉下巴的特性:兩條旋律並非簡單的模彷,而是做了“倒影”的變形處理,第二條後進入的旋律走向,與原先進行的旋律呈鏡像關係,依然能夠共同發出和諧的音響!

“玩出花來了。”尼曼大師搖頭苦笑,“這是第4組循環了吧?不僅卡農模彷音程再増一度,而且竟然還使用了倒影技法,這鬼東西也是能在舞台上即興出來的?我覺得我至少需要在一個人獨處時好好想想。”

“我現在最關心的是,他能把這樓蓋到多高。”席林斯緩緩道。

尼曼態度極為認真地說道:“目前已經有了4組1條變奏,加上首尾就是14個部分,邏輯結構上無懈可擊…這個演繹已讓我心悅誠服,他哪裡是什麼青年作曲家!過幾天我會親自去他的音樂會上聆聽《e小調小提琴協奏曲》,等藝術節結束後,我必然鄭重向考察團提出建議,將他納入‘波埃修斯藝術家’的提名醞釀人選。”

“應該差不多了。”80多歲高齡的斯韋林克大師也是忍不住都囔起來:

“整個聖塔蘭堡能修到這麼高的樓也沒幾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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