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友好協商建立在追求高效率辦事的基礎之上,權且再給你們兩分鐘考慮,不要以為我拿你們沒辦法,我不介意先帶走你身邊那位…”他雙眼微眯看著希蘭,“嗬嗬…這位小姑娘的入會申請我見過,初識之光倒也有趣,你可以試試低位階的遲緩效應攔不攔得住我,或試試低位階的傷口轉移能不能抹平貫穿腦袋上的孔洞?”
…為什麼我要找“月光”?是因為音列殘卷缺少升c…範寧卻是仍在拚命壓榨著自己的靈感與聯想力。
會不會不僅僅是“月光”?
升c的調性指向了藍星上人們記憶中流傳最廣的那些作品,但對應關係絕對不僅限於“月光”,1個主音,4個大小調,用每一個主音定調的作品都數不勝數。
既然這是瓦修斯通過懷表禮器尋得的特殊房間,既然f先生作出了類似防止乾擾的“禁止攜帶動物”提示,在這裡一定有某種東西和升c存在神秘學上的聯係,隻要自己尋得,或許就能讓那張號牌…
還有什麼?還有什麼?…
隻要自己想清楚這最後的關節,就根本不需要和這個家夥玩什麼勾心鬥角了!
時間流逝,又是一分鐘過去,看到瓦修斯高筒禮帽之下越來越沉下去的麵龐,希蘭蹙眉開口道:“調查員先生你剛剛說打開門扉?…這為什麼需要瓊?她離晉升邃曉者恐怕還差得很遠吧?而且,這個地方又不是輝塔…”
“據我所知,門扉的內部結構分可為‘此門’、‘路徑’和‘彼門’三個部分。”羅伊這時開口道,“門扉千奇百怪,形態無定,或許也存在其他部位,但這三個部分是最基本的要素。”
“因此打開和穿越是兩個概念,雖然都需要密鑰,但‘持鑰人靈感強度接近高位階極限’這一要求,顯然是針對完成整個穿越過程所提出的…如果我沒猜錯,此處是世界表象與意誌的混合地帶,牆壁後方不僅隻是移湧,還是一處移湧秘境,而且是其空間坐標與輝塔存在交接的移湧秘境。”
“尼西米小姐,你僅僅把手放上去的話不會有危險,形勢所迫,耗費靈感而已。”羅伊說到這凝視起瓦修斯,“我大概知道你的此行目的了,你借助的是她,但針對的不是她個人,而是我們整個學派…特巡廳費心了,一條屬於基礎性門扉的‘靈知’收容工作,派了你這個烏夫蘭塞爾分部的二號人物親自跑一趟。”
“知道這麼多隱秘,並能猜對一半的動機,也不愧是博洛尼亞學派的羅伊小姐了。”瓦修斯悶悶不樂的陰沉臉龐上嘴角扯動,“不錯,任務是從帝都的廳長波格萊裡奇先生那裡親自傳達下來的…也不算是針對你們一家學派,各大有知者組織所掌握的攀升路徑,我們都會代‘討論組’陸續開始執行收容,逐次逐步、先易後難而已。”
…收容各組織掌握的攀升路徑?我怎麼感覺之前在瘋子調查員本傑明嘴裡聽到過類似的表述?“靈知”又是什麼?…範寧雖然絕大部分精力都在思考“升c”上,但眼前各人的對話他也全程聽著。
“兩分鐘還差五秒。”瓦修斯冷聲提醒。
“好吧,我放上去便是。”瓊咬咬牙站了出來,“希望你遵守承諾,完成你所謂的攀升路徑收容工作後,帶我們離開這裡。”
…被留在這裡一切都無意義,至於卡洛恩的秘密被他回去後通報特巡廳的問題,隻有出去後再想辦法了。
“你隻能選擇相信,不是麼?”瓦修斯淡然道,“‘隱燈’已經瘋了,沒有‘不諧懷表’曾經的遺留靈性庇護與共振,單純依靠自己找到與外界現實時空的靈感共鳴點,基本不可能實現。”
瓊走到房間角落的白色石質小門前,深吸一口氣,將小手按了上去。
“轟!——”她腦子裡嗡鳴一聲,靈性中某些特殊的紋理或印記,如鑰匙進鎖一般侵入“此門”,讓這扇無形之力遠超人類的門扉產生了畏懼和退縮。
範寧一行人先是看到了它扭動的陰影與脫落的表皮,然後是其背後由清冷無言的光環組成的路徑,那裡有無數不相乾的風景堆疊,或潔淨如雪,或無光如墨,某些至高存在的緘默勝過了言辭,唯有不自知的亡者靈魂以撲簌簌滑落的方式為之代言。
僅此一窺,基礎性的隱知便如潮水般鑽入眾人腦海。
這不是“碎匙之門”,也不是“七光之門”,這是“無光之門”。
尤其是路徑中更終極的深處,那是輝塔,塔身高聳入天又淡白之極,範寧感受到了其上引人入勝的關於“荒”的知識。
這是一種比原始**衝動還可怕的誘惑,它靜靜地流淌在輝塔的表皮,展現著聖潔身軀的每一寸細節,隻要穿過其間,呼喚和撫弄位於空無之處的每一寸肌膚與鏡麵,再貪婪啜飲那些似水晶般光潔奪目的顆粒,就能洞見、擁抱、品嘗或占有它。
在此刻範寧明白了,這就是“靈知”!這就是“靈知”!
一種特殊的隱知,一種位格更高的隱知,一種對於見證之主與相位的奧秘更提綱挈領的隱知,隻有穿過門扉,成為邃曉者的人類才會理解這種“靈知”,它與輝光的關係更為直接和親密,以至於有知者隻要能洞見它,就能讓自己的靈性發生本質的變化!
沒有人不想進入這門,沒有人不想去往這條路徑。
當然,如果此時自己真的穿過,恐怕結果絕非是洞見靈知。
範寧深深吐出一口氣,平息對知識的本能渴求,將注意力繼續放在“升c”的聯想上。
…我曾窺見過祂們的奧秘。希蘭的視線更是一度沒法從“無光之門”前移開。
本就以模糊指代“荒”相路標晉升的她,此時有無數超驗的回憶被激發而出,在她初次遊弋的無色移湧世界中,有“冬風”,有“渡鴉”,有“觀死”,也有那盞位於高處的黑色的燈,祂們都曾折射著“荒”的初識之光,鑽入夢境中自己的顱骨與血液。
這道門扉後方的路徑,對自己發出的呼喚簡直充耳可聞,呼之欲出!
“真理,這是真理!它在邀請我追尋它!!”一直在後方亦步亦趨,默不作聲的尤莉烏絲,在看了一眼門後的景象後,突然渾身激動得顫抖起來。
還沒等希蘭反應過來,她的肩膀就被尤莉烏絲猛地撞了一下。
下一刻,尤莉烏絲整個人直接投身進入了“無光之門”,並向路徑深處淡白的輝塔表皮的方向飄去。
“真理,我的真理,嗚嗚嗚…..”她先是戰栗地嗚咽,而後逐漸放聲大哭,就像多年愛而不得的傾慕之人突然擁抱了自己,就像無家可歸的孩子歸於溫暖的母體,就像受儘委屈的異鄉漂泊者終於回到故鄉。
這個過程中她的衣物如積雪般消融,然後是光滑的身軀,每一寸肌膚上細膩的質感被抹平,變成了光滑的鏡麵,映照著周圍清冷無言的光環或潔淨如雪的風景。
“嗚嗚嗚,我的真理…”
最後,尤莉烏絲的身形已與門扉之後靈知的風景無異,唯獨哭聲還在門後回蕩,層層重疊。
目睹這一幕的希蘭倏然驚醒,嗓子乾啞,頭皮發麻。
她體會到了**背後深層次的恐懼感,克製住了自己強烈的獲取“靈知”的衝動,強迫自己背轉過去。
同時心中無比疑惑,為什麼瓊的靈體同樣也是“無光之門“的密鑰?她研習的隱知不是“鑰”嗎?她的靈體改變不是無意間在“裂解場”中發生的嗎?
在所有人的神智都在因“七光之門”的開啟而暈眩時,沒人注意到瓊的感受和表情。
與彆人不同的是,她的注意力根本沒在這道門後的事物上,自身靈性中某些特殊的紋理轉動起來後,彷佛齒輪帶動齒輪一般,另一處不甚相同,卻同屬於現今自己的糾纏記憶又被撕開了更多部分。
“紫豆糕”那一團紫色大光球和長弧線綠色眼睛的模樣出現在腦海裡,瓊先是認為自己又想起了自己的同伴,並回憶起了當調和學派謀劃出的“某些失格之事波及到自己時”,“紫豆糕”幫助自己轉移了身份,並保護性地封存了新的自己和家人的記憶。可後來她又覺得,“紫豆糕”似乎就是自己曾經的那個命運。
我曾經在追隨著什麼?
是它喜歡聽我吹長笛,還是我喜歡吹給自己聽?
瓊忍不住看了沉思中的範寧一眼,不是彆的原因,隻是他手上的指揮棒,在黯淡光線下的形狀也和一根長笛有些類似,稍稍細短了一點而已。
她突然察覺到胸口的衣襟已被打濕,自己似乎把什麼值得追隨銘記的過往給弄丟了。
瓦修斯不知什麼時候手上已經多了一個黑色的小木盒,打開之後,裡麵赫然躺著一隻深紅色的煙鬥,上麵貼滿著讓人無法理解的密傳和符號。
木盒中另有一支存放無色液體的靈劑,這時瓦修斯的表情認真凝重了起來,在敲開並吸入一股霧氣後,他念出了一句圖倫加利亞語的密文,語氣失落又孤寂。
“去吧,迷途的魂靈,去到純白的荒野之中吧,去和緘默無聲的精靈手牽手吧,這世上哭聲太多,你不懂呀。”
隨後將煙鬥移至嘴邊,吸氣,出氣。
縷縷白煙被吹進門扉,在清冷如雪的路徑中逐漸凝成了一副人臉模樣。
“哇!!——”音量不大,但怪叫聲仍如同指甲撓黑板一樣令人不安。
人臉慘白而扭曲,擁有較粗的眉毛和眼眶,鼻子矮塌,嘴唇的弧線很長並向上揚起。
…調和學派製造的夢男“幻人”?羅伊在此前看到那支熟悉的紅色煙鬥時,心裡就有了預料。
比起那日在畢業音樂會交響大廳內猙獰醜惡的巨大粘液形態,被這支煙鬥狀禮器收容了兩個月後的“幻人”,雖然看上去還在則變成了有氣無力的透明狀態,那凝成的煙氣彷佛隨時都會飄散。
“好計劃,好手段,博洛尼亞學派和調和學派,還真是兩方都被你們玩弄於股掌之間。”目睹到瓦修斯這一步的羅伊冷冷開口。
她心中自然而然回憶起了交響大廳那天的狼藉慘狀,以及古爾德院長的身死。
“責任全在調和學派。”瓦修斯又吸食了一縷從靈劑管中飄出的霧氣,“…溯及過往,歸根到底,事實如此,不是麼?…放心,博洛尼亞學派目前的困境,特巡廳會想辦法幫忙解決。”
羅伊垂下睫毛,讓自己不去看門扉路徑內靈知的光芒:“但凡你們少管點閒事,我們解決內部曆史遺留問題的效率都會高點。”
“類似排查清算受隱知汙染者的工作,一向是我們所擅長的。”瓦修斯對她的指責並不在意。
同時他心中感歎調和學派這不知從哪考據出的古老儀式還真好用,隻要能在保留其邃曉者位格的情況下鉗製住無形之力,一隻‘幻人’的極限估計可以收容3-道門扉後的靈知主體,這可比此前特巡廳自行研討出的幾種方案優質得多。
尤莉烏絲已投身門扉,希蘭在恐懼,瓊在發呆,羅伊在冷視瓦修斯的行動,在場之人中,此刻唯一相對置身事外的就是範寧了。
在初次領略靈知之美後,緊迫感促使他回到了緊張的推理分析中。
眼前是一塊不存在的局部鋼琴鍵盤,當範寧死死“盯著”c音右上方的黑鍵一會後,他突然意識到,這個黑鍵的叫法,不僅僅是“升c”,此處的扳機也不一定和“月光”有關。
初探美術館的經曆在前,自己好像先入為主了?
do和re為全音關係,在十二平均律的律製下,do升半音和re降半音是相等的音高,所以…它還可以是…
“降d”?
不存在的號觀展牌,對應的音列殘卷,還可以是“降d”!?
新的思路被打開,範寧開始調用起自己海量的古典音樂儲備,嘗試思考這裡的物件與“降d”是否存在聯係。
他有條個人習慣:當自己需要在記憶中搜索符合某種條件的作品時,會優先順著記憶,從自己近一年接觸的、練習的、聆聽的,或留下深刻印象的曲目中開始排查。
很快,他心中鎖定了一首曲目,並開始重新打量起這個房間擺設懸掛的各式雕像和玩偶。
這首曲目是,他在默特勞恩湖畔創作《第一交響曲》期間,曾在鄉村紳士的晚宴聚會上演奏過的小品。
肖邦《降d大調圓舞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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