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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 “鬼故事”賞析(4K二合一)(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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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多米的距離,幾秒鐘的時間,範寧腦子裡匆匆閃過一些念頭。

“開始度假了?”他問好加寒暄。

“跟你一樣仍在工作。”瓦修斯扶了扶自己的高筒禮帽。

“對我來說這種體驗等同度假。”範寧眼神中笑意輕鬆,“看來瓦休斯先生也關注了聖塔蘭堡的夏季藝術節?”

“以它的知名度,很難不有所耳聞。”

“有沒有興趣來1號那場,聽聽來自烏夫蘭塞爾的小藝術家們的演奏?我手頭還有幾張非銷售用的內部餘票。”

一張黑白相間的硬質音樂會門票,被範寧放在了這位調查員跟前的桌麵上。

“謝謝,能夠趕上的話,不是不能考慮。”瓦休斯將門票收好,聲音仍舊不鹹不淡。

範寧清楚提歐萊恩的官方有知者組織,都是采用帝都總部+各郡分部的管理模式,一般情況下,有知者都是負責追蹤始發地或當事人在自己轄區內的神秘事件。

特巡廳烏夫蘭塞爾分部的調查員去往帝都,要麼他是在追蹤調查自己,要麼,他是被總部層次的命令所調度,前往處理其他的神秘事件。

範寧想不到第三種可能。

短暫幾句交談後,他轉身,往列車前端走去。

瓦修斯正反端詳了這張門票幾秒,然後,從公文包裡拿出比成人巴掌稍大一號的活頁筆記本。

他一頁一頁緩緩翻動,視線逐次掠過固定在其間塑料夾頁中的泛黃古舊莎草紙。

這些莎草紙一共有11張,帶編號,上麵寫滿了起始調性為c大調或a小調的,無任何初始升降號的柱式和弦。

11張很快從頭到尾翻完,然後出現的是筆記頁。

這些紙張上麵以“音樂家姓名-作品名稱-作品編號”的格式寫滿著密密麻麻的文字,涵蓋從中古時期至今絕大多數作曲家的作品,但超過九成的文字已被橫線劃掉,除此之外還有大量的數字或譜例。

瓦修斯的目光落到最後攤開的兩頁。

這裡的筆跡依舊淩亂,被保留的結論有二十多條,且有大量刪改痕跡,看得出經曆了長時間的思考過程,反複下結論又被反複推翻。

「1.或許是某位作曲家根據自己創作目錄而編排的秘密信息。」

「.或許真實的和弦進行順序並非原有順序。」

「3.或許真實的和弦走向調性並非原始調性。」

「4.神秘和弦疑似外來███汙染。」

「.或許反映的是一批存在隱秘曆史中不為人所知的音樂作品和弦走向。」

「6.或許關聯了除音樂之外的姊妹藝術。」

「7…」

他凝視了一會筆記,然後掏出懷表,正準備看看時間,整個人懶散的身形卻倏然坐直了起來。

懷表表盤上飾有的燈形輪廓浮雕,似乎微不可察地變暗了一下。

往列車前端走去的範寧,步行途中從胸口內兜掏出了一張對折後的便箋紙。

這是前幾日他從黑市上弄來的關於這位特巡廳調查員的稍詳細情報。

「喬·瓦修斯,男,年齡大約36-40歲,五階或六階有知者,研習的相位或為“荒”和“衍”。」

「擊殺案例一,自身整體動作畫麵忽然加快,開槍殺死對手。擊殺案例二,在夢境中隱藏折返路線致對手迷失。擊殺案例三,重傷後似乎突然回到六七秒前的狀態,開槍殺死對手。」

「公眾身份為藝術批評家,音樂鑒賞素養深厚,對冷門作曲家的作品熟悉程度遠超尋常音樂愛好者。」

1號車廂的乘客人數顯然相比於寬敞的空間過於稀疏,此刻盧坐在希蘭和瓊的對麵,三人正在閒聊,唯獨卡普侖仍在自己沙發上,發量稀少的腦門正紮在一堆資料裡麵。

“亞岱爾先生,你們的飲品風味稍稍缺乏個性,類似於某些地處中心城區、定價昂貴卻華而不實的咖啡店的跟風衝泡款...這或許離一等車廂的調性還稍微差點…”

瓊正在提出她的建議。

“的確有必要做一些改善。”盧的神態一如既往地嚴肅認真又禮貌。

“這次你去帝都待多久?和我們一塊回嗎?”範寧在盧身邊坐下。

“我暫時沒有返回烏夫蘭塞爾的行程計劃。”盧搖了搖頭。

“鐵路分公司突然這麼悠閒了?”希蘭問道,“你作為烏夫蘭塞爾鐵路係統的總負責人,竟然可以一並離開這麼多天,我看此前的幾個月,你幾乎忙得不可開交...”

“嚴格來說,那邊的任職已經正式結束了。”盧說道。

範寧眼中的驚奇一閃而過,隨後他嘗試理解了一下。

可能這才是“正常”的職場晉升速度吧?

當然,社畜終歸是看不懂的。

“我在帝國鐵路係統內的職級暫未發生改變。”盧解釋道,然後招手,示意侍從續上飲品和點心。

“隻是從郡屬分公司負責人,變成了總公司核心部門負責人,新的職位是安全與合規化生產總監…意料之外的調動,因為帝都近來的麻煩有點大...”

“安全與合規化生產?…”範寧咀嚼著這個詞語,眼神順勢瞟向了盧跟前桌麵上翻開倒扣的小書本。

《〈紳士報〉鬼故事合集》…這灰暗的配色加之獵奇的封麵名,讓範寧忍不住把它拿了起來。

盧緩緩說明道:“在聖塔蘭堡,《紳士報》是影響力處在二線檔次的,偏男性向的社會生活類報紙,長期以來正刊受歡迎度表現平平,反而是每期順帶的‘鬼故事’欄目,保住了它中遊地位的市場反響…”

範寧也未另行翻閱,就直接順著讀了讀。

倒扣的位置是標題為《口令員》的短篇。

盧又繼續解釋:“‘鬼故事’欄目采用流動撰稿形式,來稿者多為帝國各領域資深從業者,這些精英人士有少部分熱衷於從自身專長背景出發,杜撰一些‘靈異短篇’…《口令員》作者是著名物理學家、第二代差分機設計者卡門·列昂先生,他多次參與過提歐萊恩重大鐵路事故的調查,並對鐵軌鋼材與設計的改進做出過巨大貢獻…”

範寧耗時分鐘閱讀完畢。

這篇“鬼故事”結構非常簡單,僅有個角色,3天劇情。

第1天,敘述者傍晚順著鐵路沿線散步時,結識了口令員,後者分享了他的工作職責:通過發送調度電報、控製燈光按鈕、操縱機械抬杆等方式來引導火車安全通行。作者精心設計了角色台詞,來暗示口令員的心理狀態異常焦躁不安。

第天,敘述者再次與口令員相遇,熟絡後問出了他不安的原因,原來是自己昨天走到他所負責的信號燈旁時,無意中作出了左手遮臉,右手揮動的動作——口令員經常會見到某個“幽靈”在燈下作出類似動作,更恐怖的是每次見到後,所對應路段接下來都會發生一次血肉模糊的可怕鐵路事故。這讓可憐的口令員陷入了巨大的痛苦和煎熬:他知道又將發生什麼,卻什麼也做不了,作為一個有良心的普通人,這無疑是難以忍受的精神折磨。

第3天,敘述者非常同情口令員,萌生了儘力幫其擺脫這種高度焦慮狀態的想法。他輾轉聯係到了當地最富經驗的心理醫生,但當傍晚兩人去找口令員的時候,卻被告知這個可憐人已在早晨被火車攔腰碾斷。

鬼故事到這裡就匆匆完結了,但範寧卻讀出了那種彌漫在字裡行間的焦慮。

“這篇寫得挺好。”見範寧合上書本,盧分享了自己的評價,“…表麵來看是個鬼故事,實則在描繪當帝國工業技術飛速發展時,民眾麵對新興科技,那種手足無措的不安定感。”

範寧點頭表示認可:“這讓我想起了去年在報紙上看到的,關於聖塔蘭堡地鐵試運營新聞的報道,不少學者和媒體對塌方、火災、窒息等風險隱患表示了嚴重質疑和擔憂。”

“他們的質疑不無道理。”盧說道,“事實上自帝國上世紀中葉開始,幾乎每隔一段時間某郡就會爆出一起鐵路事故,並通過報紙迅速傳遍社會,整個社會一直都處在這個鬼故事所表現的那種高度焦慮的氣氛之中。”

兩人閒聊的功夫,對麵兩位少女也看完了這篇鬼故事,希蘭抬起頭:“的確,我對四年前的“凱魯比尼號”重大鐵路事故印象深刻,那起事件造成了19人的死亡和70人的重傷,單從死亡人數超過受傷人數這一點,就可看出現場之慘烈。”

…今天這話題是怎麼過來的?

聽著大家聊鐵路事故聊得起勁,範寧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車窗外陽光明媚的田園風景。

旅途之中,大家聊天斷斷續續,時而交流幾句,時而閉眼休息或看風景。

好幾個小時後,範寧又重提最初的話題源頭:“…所以,你說你出任鐵路總公司安全與合規化生產總監,是因為帝都最近麻煩有點大?”

“安全生產問題。”盧說道,“聖塔蘭堡自三季度以來,安全生產事故頻發,大型事故好幾十起,而中小微型事故已經發生的恐怕有千千萬萬…我們的新業務地鐵,在試運營期發生了大大小小數十次有驚無險的意外事故,鐵路係統也出了幾起涉及到個彆民眾重傷或死亡的事故…其他行業一樣,單是我知道的幾個大工廠和建築工地,就因爆炸、中毒或塌方等事故累計造成超過三位數的人員死亡…”

“出於公共輿論帶給下議院的壓力,工業、能源與交通委員會已向好幾個相關內閣部門提出了整改要求,不過那幫家夥的整改報告看似煞有介事,實則把事故責任層層推給了個人,認為是‘基層工人和基層管理者的素質低下導致了事故發生’,僅承認自己在‘督促公司做好人員管理’上存在不足…”

範寧聽到這裡皺眉問道:“安全生產事故原因,調查出來是什麼呢?”

“常見的原因。”盧說道:“從調查結果來看,直接原因要麼是機器故障,要麼是工人誤操作或管理人員的疏忽,但即使是後者,認為‘事故根源在於基層人員素質低下’也是極其愚蠢的…”

“說點自己具有話語權的,比如那篇鬼故事中提到的鐵路口令員例子,從提歐萊恩三季度權威數據來看——平均每個信號房每天有714輛火車通過,大站高峰期火車吞吐量超過100輛。這些口令員4小時分兩班倒,平均每分鐘引導一輛火車通過,每1分零8秒發一封電報,每3秒切換一次指示燈光,每14秒操控一次機械杆,每天還會有3-10次不等的特殊調度工作需要配合…”

範寧聽得額頭見汗。

這種緊湊又容錯率為0的工作節奏...他的焦慮感已經上來了。

技術含量或許不算太高,屬於熟能生巧型工種,但試想,自己每一次操作都必須正確,否則兩輛火車可能就會撞在一起…

彈琴還能碰臟點音,指揮還能稍微出點瑕疵...而且音樂是多姿多彩的。

“這工作,如果是做幾天還好,做五年十年?見鬼...”範寧估計哪怕是自己這種有知者,最後都一定會出現心理問題。

他完全理解了鬼故事中那位口令員的焦慮感和負罪感從何而來——他很難想清楚事故的罪責究竟在不在於自己,理性或許表明“自己已實在竭儘全力”,但作為正常人,感性上無法接受血肉模糊的事故來源於“自己或對方口令員的誤操作”。

“可以自然而然地聯想到,其他領域的產業勞工,大多同樣在這種節奏緊湊又風險巨大的工作崗位上勞作。”盧這時總結道,“…所以,聖塔蘭堡三季度安全生產事故高發,表麵上看去是從業者突然放鬆了,懈怠了,變得玩忽職守了…但實際上,這是提歐萊恩工業浪潮之下的必然現象…”

盧說著說著,突然“哐當”加“通通通”幾聲。

整個車廂都巨幅晃動了幾下,範寧覺得這類似手動擋汽車因誤操作離合後的抖動。

列車開始以較快的幅度減速,在停止的一刻,所有人的身形都往前衝了一下。

...錯車暫停?怎麼搞出這麼激烈的動靜?乘客們都一臉茫然地四處張望。

並非經停站,窗外依舊是陽光明媚的山巒、原野和城鎮風光。

盧原本沉穩淡定的臉龐陡然陰沉了下來,他一拍桌子,然後站立轉身喝道:

“你們在搞什麼玩意?列車長呢?給我出來!!”

------題外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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