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法比安到底想乾什麼?之前範寧覺得他去推動博洛尼亞學派調查瓊,是想借這麼一個官方的名義,先將她控製起來,方便之後找機會達成其他的目的。
比如瓊的記憶裡麵那些“紫豆糕”關於對“調和學派”的警告。
如果這個猜測成立的話,法比安不應該去上報特巡廳啊?
那目的和效果不就純純變成了“檢舉揭發禁忌,維護當局規則”了?他未必還敢搞出一些彆的操作來?
“抄送特巡廳,是我出的主意。”羅伊說道。
“什麼!?”
範寧凝視著少女的臉龐“所以你的用意?”
“首先,&nbp;&nbp;對應關係被實證了,其次,今天下午會議情況失控了”羅伊徐徐解釋道,“很多會員激烈質疑去年洛林·布朗尼教授的死亡調查結果,要求重新扣留瓊·尼西米小姐,並以身份的新進展為切入點,&nbp;&nbp;重新還原事實經過您應該清楚,&nbp;&nbp;目前的局勢下,我們分不清楚他們的真實動機是什麼”
“但這個要求又是一個十分合理的要求,對嗎?”範寧似乎明白了什麼。
“是。”羅伊點頭,“赫胥黎叔叔作為名義上這份報告的簽發人,他已經沒法將其壓回去了,於是最後,我建議他,抄送特巡廳並提議讓他們接管,這個權力仍然在叔叔手上。這個操作提出後,我觀察到了幾人臉上表情的細微變化,他們十分不願又無可奈何的樣子,證實了我的猜想和決定是正確的。”
羅伊說到這微微歎氣“尼西米小姐的出身,她的家族,她的父母,還有她自己她出生在帝國的五級貴族體係,和我一樣應忠於帝國,&nbp;&nbp;和我一樣始終處於博洛尼亞學派的影響之下,&nbp;&nbp;受它無形的庇護,&nbp;&nbp;也受它無形的約束,她沒法逃避其實放在以往,尼西米小姐此類性質的問題隻能算神秘領域的小小意外,並非天大的惡意,交給內部消化處理,大棒往往是高高舉起,又輕輕落下,甚至最後的結局是壞事變好事而現在的形勢,範寧先生您應該清楚——”
“在注定要被限製一段時間自由的情況下,在特巡廳,反而比在博洛尼亞學派安全。”
範寧長長地吐出一口氣。
連續兩次,希蘭的第一次處理,和羅伊的第二次處理,都很果斷,麵臨突發情況,算是最大程度上防止了事態失控。
損失一千,還是損失八百?逼不得已之下,換作範寧自己也隻能選擇後者。
看著範寧仍舊有些不好的臉色,羅伊出言安慰道“您也不用太過擔心,&nbp;&nbp;其實不管是特巡廳還是博洛尼亞學派,&nbp;&nbp;或你們指引學派,&nbp;&nbp;調查都是參照相同的規章製度尼西米小姐是提歐萊恩帝國正統意義上出身的貴族小姐,可能隻會被先關一段時間,再受到幾年的限製性管控和觀察現在隻是說,事情到了特巡廳那裡,沒法像內部處理一樣放水了我和盧雙方也會想一些辦法,縮短各環節周期,不會讓她在那邊受到委屈的。”
少女在冷風中捂嘴打了個噴嚏,範寧拉開後座車門,護住頭頂的橫梁,讓羅伊坐了進去。
“就不用開車窗了。”範寧說道。
“晚安,範寧先生。”少女聲音溫柔。
這一次他目送汽車遠去後,才緩步走回辦公室。
不順利的事情不隻一件啊
在椅子上重新落座,範寧有一瞬間心煩意亂,他用手撐住額頭,閉目了許久許久,最終平靜了些許,決定先考慮自己《第一交響曲》的問題。
至少,今晚,先把全身心投入到這裡吧。
羅伊此前告訴自己的建議,他全然可以理解其良苦用心。
包括她為自己所做的排序先是說了“配器數量超編”和“表情術語過繁”的問題,待得自己繼續追問後,才開始透露學校教授們其他的批判之處。
的的確確,若采納這兩個建議,是耗時最小,修改最少的,而又能為學院派的教授傳達出一個良好態度,可謂是付出和犧牲關係中性價比最高的方案了。
她表達了自己真情實意的願景,也照顧了自己的情緒,以及最大程度維護了《d大調第一交響曲》的藝術獨立性。
可範寧仍有一些茫然。
削減配器規模,有些管樂聲部要作簡化倒是小問題,可不同配器組之間的音量平衡,會偏離自己最初的設計,很多預先希望達到的音響效果,可能會麵臨著失靈的風險。
而砍掉那些表情術語中的一部分
“不行,我不願意啊。”範寧有些難受地抓頭,“它們每一個,在我的構思裡都有其用意,那是我意誌的體現,藝術詮釋當是嚴謹和自由的統一…包括以後若是有彆的指揮和樂團演出,隻有完全遵照了這些表情術語,才能賦予這首交響曲以靈魂”
安東老師後兩部交響曲首演的失利,很大程度上一是因為,他沒有下定決心控住各聲部的音響平衡性,二是因為,他對音符之外的表情術語標記過少,提示的缺位造成了學生們過於散漫的處理,而交響曲的變量比獨奏多了太多太多。
如是真有大師級彆指揮家願意詳細分析他的作品,總結出其間需要仔細斟酌之處,然後把研究成果灌輸給一支高水準的職業交響樂團,當時的首演會呈現出截然不同的效果。
可惜,沒有。
“如果真改了這兩點,這部作品真的還是我的《d大調第一交響曲》嗎?”
時間已過淩晨,範寧坐在辦公桌前,看著一大桌子的資料和曲譜,一時強化著堅持自我的念頭,一時又小心翼翼地估算著“守住第一”的可能性,一時又在腦海裡嘗試某些修改後的音響效果
“我究竟該何去何從?”
他反複掃視自己的總譜,又在來回翻閱老師以前的各種手稿。
為神聖驕陽教會委托而作的《f小調彌撒》…
《降e大調第十弦樂四重奏》、《g小調小提琴協奏曲》、《第三交響曲》、《第四交響曲》…
“老師,如果您還在的話,是不是能針對我現在的處境給到一些建議,我真的是太迷茫了…”
他看著安東老師在各個年代,各個時期的筆跡,一個個譜號,一個個音符,還有塗改痕跡和注解,沉湎於某些悵惘又寂寥的情緒中久久不能自拔,時間過了一個又一個小時。
突然,在出神的某一刻,他的眼睛突然掃到了某一句話。
那是非常簡單的一個小句子,寫在《第四交響曲》的第一樂章某個不起眼的角落處,不知是何月何日何時,安東老師隨意地有感而發。
乾涸的墨跡如此記載著
“音樂演奏或是一種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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