骨瘦如柴的和尚抱著那黝黑的佛像孤獨的坐在月光下,布滿血絲的眼裡不斷浸出淚水。
馮貴問,“城主,這光頭會不會死?要是這和尚真的被這些人作死了,那麼您可就白跑了一趟了。”
薑尤抬眸打量著對麵盤腿而坐,正被人叱罵的和尚,月光在他背後投下一片巨大的虛影,微風襲來,毒霧浮動,那身後的虛影像是有了生命一般,開始肆意生長,扭動,變成一大片淩亂而無序的觸手,虎視眈眈的盯著所有人。
似乎感覺到對麵的目光,誅邪轉頭看向薑尤,臉上浮現出一抹慈悲的笑意。
那慈悲在陰影中也染上了詭譎。
“施主,苦海無邊回頭是岸……”
薑尤,“滾。”
因為有薑尤的帶路,因此前進的路程格外順利一些。
不過五天的時間,他們就……順利的抵達了——食人蟻的巢穴。
薑尤無奈攤手,“大師,這可是最近的路,我也沒有彆的辦法。”
一群人在看見那巨大食人蟻的瞬間,就已經被嚇破了膽,尖叫聲此起彼伏。
他們倉皇逃竄著,衝進了產卵區,一腳接著一腳將那些灰黑色的卵踩爛,粘稠濕滑的蛋液流淌在地上,又讓他們根本站不穩。
“怎麼回事,這裡怎麼可能有這麼巨大的螞蟻!”
“這些根本不是螞蟻,是怪獸是怪獸!”
“是那個女人,她是帶路的人,是她把我們帶到這裡的!”
“大師,大師救命啊!!!”
他們尖叫著,在這絕望的時候又想起了那個沉默的和尚。
巨大的鉗子剪碎濃霧,猙獰的出現在眾人眼前,手持佛像的和尚也出現在眾人眼前。
可是小小的一個他,似乎並沒有力量可以抗衡這些巨大的東西。
薑尤沒有再看接下來發生的事情,隻是挑選了一些螞蟻卵放進空間,隨後在遠處等著。
馮貴問她,“城主,您在等什麼?”
“等陸地大龍蝦。”
見薑尤答非所問,馮貴有些擔心的看向濃霧的另一邊。
越來越看不懂城主了,明明千辛萬苦找到和尚,卻又把他帶進食人蟻巢穴,往死裡坑。
濃霧覆蓋之下,馮貴看不見另一邊正在發生什麼。
但是那邊不斷傳來的慘叫聲,一聲聲穿透雲霄。
不知道過了多久,那些慘叫聲中開始夾雜著歡呼。
馮貴遙遙聽見有人大聲喊救命之類的話。
又過了半小時,聲音漸漸平息了。
薑尤這才站起來,將盤了一會兒斷掌往後一扔,那斷掌自已就爬進了背包,她拍拍膝蓋上並不存在的灰塵往眾人方向走去。
馮貴連忙跟上。
他做夢也沒想到有人能傷成這樣還不死。
也沒有想到一個渺小的人類能夠以一人之力殺死那麼多巨大的食人蟻。
在滿地巨大的食人蟻殘骸之中,和尚的身體渺小的可憐,渾身上下宛如被千刀萬剮一般撕裂,腰部更是直接被剪斷,上半身和下半身隻剩下一層薄薄的皮粘連在一起。
像是個被一群野狗撕咬過的破布娃娃。
可是他還沒有死,他還在苟延殘喘。
在另一旁,還有二十多個幸存者正圍著他。
看見薑尤的瞬間,他們立刻激動地說道,“是大師救了我們,是他救了我們,他快要死了,救救她,快救救他吧!”
“嗚嗚嗚,大師,以前都是我們不好,你快醒醒,快醒醒啊!”
“薑城主,你快救救大師吧!他本來可以跑掉是為了我們才被怪獸弄成這樣的!”
“……”
一張張臉擁擠在薑尤身前,也有人抱著誅邪殘破的身體痛哭。
他們似乎被和尚的以身殉道感動,開始醒悟。
薑尤忽然明白這和尚想要乾什麼了?
她走過去,讓眾人退開,然後在誅邪身邊蹲下。
心中有些沉重,像是被什麼東西壓得喘不過氣來。
這死和尚,她以為他早就封魔了,沒想到他居然又走向了這樣的路。
昔日佛祖割肉喂鷹,所以他也想要效仿嗎?
“原來這就是你要尋找的佛法啊,誅邪,你想要證明什麼?想要證明在逆境之中也能生出的善意嗎?”
誅邪大口大口嘔著血,消瘦的臉龐帶著笑意,“施主……你看……眾生皆苦……是苦難造就了惡念……可是心中仍舊有光明的種子……我們不能一葉障目……施主……你看……”
他看了一眼正在痛哭的眾人,“……眾生心中皆有善念,沒有生根發芽,是因為無人剝開淤泥,施主……你看……他們如今……放下屠刀……”
以自已的生命為代價,去換彆人良心發現。
薑尤嗤笑,“所以你縱容他們對你予取予求,然後用自已的性命去喚醒他們的人性,原來你是這樣的普度眾生的啊……”
薑尤站起來,掃一眼周圍那些眼含淚光,臉上滿是懊悔的臉。
大師的話一字一句砸在眾人的心裡,讓他們覺得羞愧。
在末日之前,明明大家都不是這樣的,他們也會互相幫助,也會同情弱小。
都是這該死的吃人的世道,將人一步步變成了這樣。
可是在大家都失去了人性之後,這個和尚卻點燃了蠟燭,讓大家看見光明……
“都是我們的錯,大師是真正的活佛,是我們辜負了大師!”
“嗚嗚嗚,都是我們的錯!”
“大師,我已經知道了,您放心,下半輩子,我一定多做好事,為自已贖罪。”
“以前我總為了活下去不擇手段,如今才知道錯得有多厲害,如果連最基本的人性都沒有了,活著還有什麼意義?“
“……”
他們似乎良心發現了,一個個抱頭痛哭,懺悔自已過往的種種。
薑尤低頭,誅邪嘴角掛的那抹欣慰笑意深深刺痛了她的眼睛。
心中難得升騰起憤怒。
不該是這樣的,怎麼能這樣呢?
這是不對的!
她掃了一眼正在懺悔的眾人,忽然想到什麼,眼中泛起一抹興奮的光芒。
“誅邪,你是想證明什麼?”她低頭再次重複剛才自已的問題。
“小僧已經找到了自已的佛法,施主……”鮮血不斷從他嘴裡溢出,他的眼裡卻滿是光芒,薑尤恍惚看見那月光穿透了龐大的陰影落在他身上,為他鍍上了一層佛光。
原來,這就是他要找的佛法。
他留在雪鬆鎮,不是為了渡彆人,而是為了渡自已……
他欺騙了她,這個和尚,從來就沒想象過離開迷霧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