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歲的海瑞中舉了啊!”
海玥看著弟弟一步步走向皇榜,確定了榜上有名,臉上也露出由衷的笑容。
曆史上的海瑞直到嘉靖二十八年,才在廣州府的鄉試裡中舉,由於那時年紀也大了,中舉後入京考過一次進士,沒有考中,為生活計,就放棄了,往福建南平任教諭,當了一個無品級的底層官員。
若非海筆架的名聲傳出,這就是一位偏遠地區的普通士子人生,名不見經傳,前半生那些很有見地的文章,也難以流傳下去。
但即便海瑞後來聲名鵲起,由於未中進士,就不說入內閣了,品階的升遷也注定有極限,能任應天巡撫,就已是了不得的成就。
現在這一切都將改變。
海瑞這一年勤勤懇懇的進學,身為哥哥的海玥看在眼中,再配合上沉穩的心態,他有信心,舉人功名不會是本屆科舉的終點。
“十四郎中了!那我呢?我呢?”
另一邊嚴世蕃沒這種感慨,隻想要聽到自己的名字。
而唱名的官吏洪亮的聲音遙遙傳至,已經報到了前二十:
“第二十名,韓文炳,順天府密雲縣人士。”
“第十九名,劉承嗣,國子監學子,順天府固安縣人士。”
……
名字越來越多,嚴世蕃的臉色越來越難看。
他這次考完後,其實就感覺發揮失常,這些等待成績的日子裡,也暗暗安慰自己,彆指望名列前茅出風頭了,隻要不落榜就行。
畢竟順天府的名額很多,上千名學子參加,能錄取一百五十名左右。
嚴世蕃固然發揮得不好,但彆的人也不見得就有多強,考場中不還有一個當場瘋癲,被硬生生拖出去的?
不求自己多厲害,隻要超過競爭者就行。
可當第一張黃榜開始唱名時,嚴世蕃依舊忍不住萌發了希望,萬一我考得其實不錯,也在前三十之列呢?
但當名字念到第十時,嚴世蕃知道,自己是決計沒希望了,就要看後麵的榜單能否位列其上了。
不過他同樣沒有聽到海玥和林大欽的名字。
要麼他們也在後三十之列,要麼就……
一時間,嚴世蕃心情無比複雜,也不知道更希望哪一種情況發生,隻是下意識握住了海玥的手腕:“明威!”
海玥的手沉穩無比,沒有半分發顫,反過來輕輕拍了拍他:“排名已是注定,如今是揭曉結果罷了,莫慌莫慌。”
前方的唱名終於到了最關鍵的階段,連周遭的喧嘩都下意識靜了下來。
“第六名,亞魁,孫繼先,順天府涿州人士。”
“第五名,經魁,黃羲,順天府宛平縣人士。”
不止是前三,從第六名開始,排名後麵就多了一個稱謂。
因為明科舉有以五經取士之法,每經各取一名為首,名為經魁,鄉試中每科於五經中各中一名,列為前五名。
後來漸漸的,就以第一名稱“解元”,第二名稱“亞元”,第三、四、五名稱“經魁”,第六名稱“亞魁”。
“第四名,經魁,陳德潤,順天府昌平縣人士。”
“第三名,經魁,吳應麟,順天府宛平縣人士。”
而當第四、第三名的唱名完畢,嚴世蕃不禁呼吸一屏,就聽到一個熟悉的名字傳來:
“亞元,海玥,國子監學子,廣東瓊山人士。”
四方頓時騷動起來。
其實唱名到這裡,有心人發現,今科鄉試前三十的舉子中,國子監學子的上榜率並不高,自二十七名的海瑞後,中途隻有兩人出身國子監。
唱名中特意報出國子監的稱謂,本是對於大明第一學府的尊重,結果教學也不成嘛,還不如那些出身各縣,在順天府府學或者其他書院裡進學的士子名次。
其實上了年紀的老秀才都知道,國子監的教學質量現在算好的了,正德年間更差勁,每次鄉試一百多個名額,有時候連十個舉人都考不到,全部被其他學府和書院瓜分。
而今前三十名裡麵至少出了四個國子監學子,已經是嚴祭酒整頓有方的功勞了。
隻不過其中兩位怎麼出身廣東啊?
聽著還像是同族?
更讓全場鴉雀無聲的在後麵。
“解元,林大欽,國子監學子,廣東潮州府人士。”
當榜首的名字報出,大夥兒都傻了。
不是,這前麵兩名,都是來自廣東的國子監學子?
哪怕這群人不知道後世的高考移民,也隱隱覺得,是不是反過來了啊?
這裡是京師,不是嶺南!
在場的其餘國子監學子,更是突然回想起來,這不就是當時補錄名單公布時的感受麼?
當時也有人覺得不公,憑什麼十個名額裡麵,出現了三個嶺南來的窮要飯的,占我們京畿的名額?
但現在已經不是小小的補錄考試了,順天府鄉試的正考,前三十唱名的榜單裡麵,那三位赫然在列。
而且他們的年齡都很小,兩個十八歲,一個二十歲的舉人老爺!
關鍵是包攬了前兩名解元和亞元啊!
“呼!呼!”
彆說嚴世蕃,在報到前麵幾名,沒聽到自己的名字時,林大欽都出了一身汗,直到此刻高中榜首,才如釋重負。
然後側頭就看到海玥淡然的微笑:“敬夫,恭喜啊!”
林大欽由衷地道:“同喜同喜,我的心性修為,還是遠不如明威!”
海玥之所以淡定,是因為清楚,他在文章的才情上比不上林大欽,刻苦努力上同樣比不過林大欽。
要知道自從入了國子監以來,林大欽一節課未缺,自己在破案時,對方在學習,自己在學習時,對方還在學習。
海玥分享後世應試的要點和思路時,林大欽全程聆聽,一心會請“名師”進行科舉前突擊補習時,林大欽全程參與。
毫不誇張地講,有了這些提升和加成,林大欽比起曆史上的殿試狀元還要猛,拿下鄉試頭名是理所應當。
所以能高中第二名,海玥已經十分滿意了,證明他結合後世的學習方法十分管用。
鄉試不是終點,接下來依舊能勢如破竹!
“恭喜恭喜!!”
趙文華神情振奮,嘴角咧開的角度,好像是自己同時考中解元和亞元了。
“恭喜……恭喜……”
嚴世蕃酸得快要壓抑不住了。
彆這樣啊,你們一位解元,一位亞元,還有一位第二十七,我怎麼辦?
一心會此次參加鄉試的,總共就四個人,不能隻有我榜上沒有姓名吧?
那邊廂,照壁麵前,唱名結束。
剩下的黃榜開始一張一張往上麵貼。
所謂一唱天下知,唱名的宣傳效果可想而知,地方上解元唱名後,其名望傳遍全省基本隻是時間問題,順天府由於是京師,不至於如此誇張,但也不是誰都有資格的。
後麵的自己看吧!
第二張黃榜,是第三十一名到第六十名的。
嚴世蕃拚了命地擠到前麵,和其餘學子一樣,伸長了脖子,往榜單上麵瞅,希望看到自己的名字。
沒有。
第三張黃榜,是第六十一名到第九十名的。
還是沒有。
第四張黃榜,是第九十一名到第一百二十名的。
仍然沒有。
嚴世蕃看到這裡,身軀晃了晃,已經快到站不住了。
“東樓兄,你的名字在哪裡呢?”“哎呀,怎麼沒瞧見?我再仔細看一遍!”
本來沒有趙文華,他或許還好些,但這個家夥偏偏也擠了過來,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關切之色,嘴上雖然沒有直接說,心裡麵肯定就是這句話:“考不上吧?該!”
想想接下來要麵臨的功名羞辱,嚴世蕃險些閉過氣去。
終於。
最後一張黃榜貼上了照壁。
不僅是嚴世蕃,周遭所有沒有在之前榜單上的士子,都把目光死死地刺上去,仿佛這樣就能產生一條無形的絲線,將自己的名字和榜單的名字連在一起。
“啊……沒中……老夫又沒中!”
先前揪著海瑞的老者,眯著昏花的眼,手指顫抖著從最後一名往前數,最後癱坐在地,喃喃道:“三十年……三十年了……”
“我那般才華,為何不中!為何不中!”
一名瘦削書生麵容慘白,忽然大笑三聲,從懷中掏出手稿,邊撕扯邊癲狂喊道:“無用!無用!”
“啊哈!我中了!我中了!!”
嚴世蕃突然跳了起來,狂喜得一蹦三丈高。
前四張黃榜都是三十個人,最後一張名單是三十一人。
而最後一個多麼的熟悉。
“第一百五十一名,嚴世蕃,國子監學子,江西分宜人士。”
在倒豎第一的位置上,看到自己名字的嚴世蕃喜極而泣。
趙文華撇了撇嘴,而海玥、海瑞和林大欽也上前,衷心地恭喜。
黃榜高懸,朱筆題名者不過一百多人,餘下士子,皆成陪襯。
有人狂喜,有人癲瘋,混著喜極而泣的歡呼與心碎者的嗚咽,在貢院上空交織成一片嗡嗡的轟鳴,如同千萬隻振翅的秋蟬,而更多人隻是沉默地站著,眼中光彩漸黯,如燭火將熄。
或許在每次放榜後,這一幕都會輪回上演,但此情此景,已然映在眾人心裡,牢牢記在心中,也成為了接下來兩場考試的最大動力。
無論如此,此番順天府鄉試,一心會四人皆上榜!
且包攬前二!
連倒數第一都沒有放過!
堪稱一場輝煌的大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