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室藏有炸彈的牆體是圓柱形的,顯露在外的部分是橢圓形,還有分割的牆麵將其包裹在內。
日本建築很有特色,因為地震頻發的緣故,高樓建材都很‘輕’。這裡的輕指的是相對於普通建材,比如說螺絲釘,日本曾經研發出特殊的樹脂螺絲釘,材質性能和鋼鐵螺絲釘沒什麼不同,但比螺絲釘要輕二十倍。
唯一重的地方,就隻有‘承重部分’。
就拿陽光城舉例,在設計初期,它采用了單根樁基承重,同時配合“外殼製振結構”技術,既實現了頂尖的抗震性能,又保障了內部無柱空間的靈活性與開闊感。
硬要形容的話,日式建築就像是一根插進土裡的柱子,以及搭在柱子周圍的紙板。
它能有效抗震、抵禦台風,然而一旦承重柱出現問題,就得爆破拆除,根本沒辦法維修,所以高樓的承重柱一般是奔著半永久工程去做的。
九條唯趕赴前線現場,調了幾名工程師,把地產開發公司的商管負責人也拉了過來,讓他們無論如何都要在十二點之前,鑿開這根承重柱。
工程師看了圖紙,就一句話:
“不可能,鑿開會導致牆體開裂,要不了多久就會塌,運氣不好說不定會立馬塌陷。”
九條唯低頭點煙,反問道:“那恐怖分子是怎麼把炸彈放進去的?”
“這……”工程師心裡有數,但卻沒辦法明說:“可能是鑿了個小孔,並沒有傷及主體……”
恐怖分子又不怕樓塌,當然是想怎麼鑿就怎麼鑿。
不過陽光城的管理也夠鬆懈的,普通人沒有工具怎麼可能鑿得開承重?必須要有一整個施工隊帶著重型器械才有可能做到。
九條唯揮了揮手,回頭示意在一旁待命的工程隊開工:“鑿開,塌了我負責。”
“不行!”商管大聲反對:“這是公司的財產,至少需要許可證——就算要鑿,也得用杠杆係統!”
所謂的杠杆係統其實大多用於高樓拆除,施工前,會先建造一個三層高的外體構架並封閉,接著,用千斤頂支撐屋頂,再利用天花板起重機逐段分解樓板,拆除牆體。
大概意思就是用其它東西暫時頂著,以免承重受到無可挽回的損傷。
“現在把它鑿開,還有可能修複;要是不鑿,十二點一過,陽光城就會變成廢墟。”
九條唯斜睨:“你自己選。”
商管不吭聲了,他失魂落魄地坐在一旁,全然不顧身上的高檔定製西裝沾滿了塵土。
施工隊用液壓破碎錘鑿牆,混凝土大塊大塊的脫落,撞擊聲震耳欲聾。換做在平時,肯定會因為噪音擾民而被投訴,但現在他們根本顧不上這些細枝末節,爭分奪秒地拆除。
“停!”
九條唯忽然命令道。
施工隊員一愣,停止操作器械。其餘人詫異地回過頭,看向九條唯。隻見她叼著香煙,微微側頭,似乎在聽什麼。
“裡麵……好像有狗叫聲。”
九條唯皺起眉頭,她沿著承重牆繞了一圈,耳朵貼上牆壁,靜聽了半晌:“在這,從這開始鑿。”
其餘人麵麵相覷,商管看向工程師,小聲問道:“你聽見了麼?”
工程師悄悄搖頭,但他不敢違抗九條唯的命令,隻能帶施工隊調整方向,再次開鑿。
隆隆敲擊聲再次響起,震得周圍人五臟六腑微顫。
水泥簌簌落下,這次其他人也聽到了,在機械捶牆的間隙,牆內隱約傳來小狗的嗚咽聲。
有狗?
這裡麵怎麼會有狗?
眾人疑惑不解,直至外層水泥牆被鑿開,才發現承重牆外側還有一小段中空層,用鋼筋和隔熱材料分隔開來。
“這地方怎麼是空的?”九條唯回過頭問道。
商管也不懂,隻能轉頭看工程師。
可工程師又不是當初施工的建築人員,同樣也不知道為什麼現實跟圖紙上標注的不一樣。
他隻能按照過往的經驗,湊近九條唯耳邊,小聲說道:“可能是偷工減料……”
“這地方也敢偷工減料?”九條唯並未責怪,她語氣不重,聲音不高,隻是好奇地問了一嘴。
工程師是圈內人,他其實心裡清楚,這種事並不罕見,就算是承重柱,也能用一些更便宜的耗材替代。
像這樣出現中空層,估計是施工時用了什麼‘新技術’、‘新材料’。
“呃,我也不太清楚。”工程師不敢把話說死。
九條唯敲了敲牆後的特殊材料,裡麵傳出回音,小狗的嗚咽聲更大了。她命令工程隊繼續,器械猛擊牆體,一道猙獰的裂痕不斷向上蔓延。
很快,中空層材料鑿破了一個口子。
施工隊打開探照燈,往裡麵望去,中空層的麵積並不大,類似竹子一樣,一小截一小截,中間有空洞,互相連通。
他們在其中一段中空層,看到了一條邊牧犬,以及粘在牆上的c4。
邊牧犬看到光,連忙汪汪狂吠,害怕地縮在角落裡。
機動隊員和拆彈專家立馬接管現場,他們拉開施工隊,湊近了查看情況,慌忙彙報道:
“找到爆炸物了!五公斤!還有一條狗,脖子上綁著一根黃色電線,和爆炸物連接在一起,疑似引信!”
九條唯隔著一段距離,在現場指揮:“查看線路!末端有電子設備麼?”
她站在這裡其實跟站在最前麵沒什麼區彆,五公斤的c4爆炸,而且是在承重柱內爆炸,整棟樓頃刻間就會化為塵土。
機動隊員觀察片刻,試圖安撫小狗情緒:“沒有!隻是一根黃線,在狗脖子上繞了一圈!”
“立即擊斃。”九條唯命令道:“把狗殺了,以免它亂動。”
機動隊員沒有絲毫猶豫,當即舉起了槍口,打開保險栓,他們還沒扣下扳機,阿俊似乎意識到了什麼,脖子一扭,腦袋從黃線圈底下鑽了出來,身子縮進了另一側的中空層。
“狗掙脫黃線跑了。”機動隊員彙報道。
“進行拆彈!”
九條唯開始後退,她坐上警車,手持對講機,示意事務官開車,她要遠離現場指揮。
“是!”
機動隊員再次疏散人群,商管、工程師和施工隊都被清了出去。一名拆彈專家身穿笨重的防爆服,扛著專業器械,準備孤身作戰。
另一名拆彈專家拉開攝像頭信號傳輸線,把線路拉到陽光城外的廣場,警方臨時搭建了指揮中心,眾人盯著屏幕,緊張地看著拆彈全過程。
拆彈員用鑷子小心翼翼撥開爆炸物外邊貼著的簡陋膠帶,將電路板和引信暴露在外。
他仔細觀察半晌,說道:“是波段式的,信號丟失,可能會自動爆炸,不能乾擾信號,不能轉移,隻能現場拆彈。”
“繼續。”九條唯命令道。
“是。”
拆彈員額頭沁出汗珠,他心裡清楚,這種遙控式炸彈,全看恐怖分子是否會摁下引爆器。倘若對方不守信,在十二點前引爆,他也一點辦法都沒有,隻能在九泉之下譴責對方不講信用。
“引爆方式是遙控式……”
拆彈員頓了頓,他注意到錯綜複雜的電路板下,好像夾著一張小紙條,將其抽了出來,借著探照燈閱讀。
「遙控信號是阿俊的心跳,它體內有信號檢測器,要是它死了,炸彈就會引爆」
「這是雙層炸彈,在遙控式炸彈之上,還有個觸發式炸彈,開關用黃線和藍線纏在阿俊身上。不解除觸發式炸彈,彆想拆除遙控式炸彈。」
「此外,阿俊服用了慢性毒藥,十二點前會死」
……
“阿俊是誰?”通過監控屏幕看到紙條內容的警員問道。
“蠢貨!是那條狗!”
九條唯沉著臉,嗬斥道:“再進去兩個人,先控製住那條狗!”
刑警們麵麵相覷,誰也沒有動彈,最後還是事務官親自帶一名機動隊員返回了地下室。
他們在另一側的中空層摁住了阿俊,並且在阿俊身上找到了近乎透明的藍線。
這根藍線在黑暗中格外不起眼。
“把線拆了!”九條唯命令道。
事務官顫抖的聲音通過對講機傳來:“不行,藍線在狗體內……這條狗側腹有血跡,有縫合口,藍線在縫合口裡麵!”
九條唯的臉色更難看了。
要是強行把藍線拉出來,說不定狗會死,遙控式炸彈接收不到心跳信號,就會爆炸。
“能直接剪斷嗎?”九條唯問。
“藍線末端可能有其它電子回路,也有可能什麼都沒有……”拆彈員咽了口唾沫,冷汗直流:“剪斷可能會爆炸。”
“概率大嗎?”九條唯猜到對方想玩什麼把戲了。
“百分之五十,黃線和藍線,肯定有一根是引信線。”拆彈員說。
一般電影裡拆炸彈選擇紅線和藍線的劇情,都是為了製造緊張懸念的藝術加工,現實中既不科學也不存在。
真實的爆炸裝置,無論是軍用還是自製,它的線路顏色完全由製作者隨機選擇,沒有統一標準。
排爆人員絕不會根據顏色判斷,而是通過分析線路連接方式、檢測電流電壓、識彆元件功能,如雷管、電池、傳感器等,來確定關鍵線路。
現在的問題就在於,有一部分線路埋在了動物體內,看不到具體回路,萬一藍線的另一端還有一塊電子板呢?萬一黃線還有傳感器藏在第二層炸彈下麵呢?
如果能把藍線扯出來,拆彈員自然有把握拆除炸彈。
對方設計了一個十分精妙的風險博弈難題,讓警方一時間手足無措、難以抉擇。
九條唯在指揮站點來回踱步,一根煙兩分鐘就吸完了,她彈掉煙蒂,命令道:“叫獸醫過來,現場手術!”
副指揮刑警愣了一秒,沒及時反應過來,九條唯反手就是一耳光:“這種時候發什麼呆?!你當這是春遊麼?給我集中精神!半小時內把獸醫帶過來!”
副指揮連忙‘哈衣’低頭道歉,回頭詢問眾人誰家養過寵物、最近的獸醫院在哪。
其中一名年輕警員舉手,表示最近一家獸醫院就在東街道拐角,距離很近,大概一公裡左右。
副指揮連忙帶人,前往獸醫院,把一名專業獸醫架了過來。
起初獸醫還不清楚這是要乾嘛,直至九條唯要求他去拆彈現場取出狗肚子裡的引線,他才明白是怎麼一回事,連忙搖頭拒絕,說什麼都不肯去。
“這是為了日本民眾,是為了幾百個無辜的生命!”九條唯用大義脅迫,認真鞠躬:“拜托了!還請助警方一臂之力!”
她沒辦法向獸醫隱瞞遙控式炸彈的存在,如果獸醫沒放在心上,覺得狗死了也無所謂,小手一抖,整座商城都得原地升天。
獸醫還是搖頭,用袖子擦汗,說道:“真的不行,要是術前沒做檢查,寵物麻醉的風險非常大……說不定剛打麻醉劑,還沒開始手術,狗就死了。”
九條唯沒養過寵物,不太清楚,隻能把目光投向那個年輕警員,後者點頭附和道:“是這樣的,麻醉過深會呼吸衰竭,過淺會術中蘇醒引發大出血,就算劑量剛剛好,不同寵物的肝腎功能也未必能承受得住。”
此話一出,指揮站點一時間陷入死寂。
誰也沒有開口說話,身上的壓力爆表。
承受壓力最大的,就是總指揮九條唯。
她又點了一根煙,深吸一口,彈了彈煙灰,問道:“那不打麻醉呢?”
“不打麻醉怎麼做手術?小狗肯定會亂動!”獸醫說。
“你確定嗎?那條狗很聰明,它能聽懂一部分詞彙,不能想辦法讓它忍著嗎?”九條唯不死心。
獸醫連連搖頭,隻想著趕快推掉這個差事。
年輕警員卻說有這個可能,他朋友的寵物狗對麻醉劑過敏,後來意外摔斷腿,那條狗全程硬抗著做完手術。
“但當時有固定帶,而且還有寵物主人陪在旁邊,主人的陪伴能減輕寵物的恐懼和焦慮情緒,所以它才沒有掙紮……”
年輕警員話還沒說完,九條唯就回過頭,巡視一圈,怒吼道:“伏見鹿呢?!那家夥人呢?叫他滾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