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安剛剛從鐵匠鋪幫工回來,肩上還扛著一把鐵錘,臉上沾了些許煤灰。
他走到廊橋邊,正準備歇口氣,忽然看見方知寒迎麵走來,手裡還拎著一個小孩。
“陳平安!”方知寒遠遠地喊了一聲。
陳平安愣了一下,放下鐵錘,拍了拍手上的灰,快步走過去。
“這小孩是?”
方知寒將手裡拎著的董水井往前一推,笑道:“這家夥以後就是你的小跟班了,好好帶著他。”
董水井半點不覺得尷尬,主動和陳平安打招呼道:“陳大哥,以後請多關照。”
陳平安看了看董水井,又看了看方知寒,一臉茫然。
“你這是鬨哪出?怎麼突然給我塞個人?”
方知寒聳了聳肩,語氣隨意:“這小子挺機靈的,你以後多教教他,彆讓他閒著,阮師傅那邊,我會跟他說的。”
方知寒又湊到陳平安耳邊低語道:“這小子是個人才,以後能幫我們打理山頭生意的。”
陳平安臉上神色不變,心中了然。
他拍了拍董水井的肩膀。
“那你就跟著我吧,不過我可先說好,鐵匠鋪的活可不輕鬆。”
董水井連忙點頭。
“謝謝陳大哥,我一定好好學!”
方知寒見事情安排妥當,便正色道:“我得出趟遠門,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來,咱們買的那幾座山頭,你得幫我看著點,彆讓人占了便宜。”
陳平安聞言,眉頭微皺,神色有些失落。
“怎麼這麼突然?”
方知寒笑了笑,“驪珠洞天落地了,你不想出去看看外邊的世界?”
“暫時還沒這個打算。”陳平安撓頭道。
忽地,陳平安想起了那兩山兩城,正要開口。
“放心吧,隻要我不高調行事,他們不會知道我的行蹤的。”方知寒笑道。
沒辦法,一想到正陽山的情報部門,方知寒就有點想笑。
“山頭的事就交給你了,彆讓我失望。”
陳平安點了點頭,鄭重其事地說道:“你放心,我會一座座親眼看過的。”
方知寒笑了笑,從懷裡掏出一串銅板,遞給陳平安。
“這些錢你拿著,那枚金精銅錢不知道啥時候能派上用場,先收好。”
陳平安推辭道:“不用了,你自己路上用吧。”
方知寒卻不由分說地將銅板塞進他手裡:“拿著吧,我身上還有。”
“再說了,我這趟出門也用不上這些。”
說完,他轉身朝鐵匠鋪走去。
方才送石春嘉回家,他順便買了一大籃子糕點。
剩餘的山下錢幣,方知寒全都給了陳平安。
那天晚上,與搬山老猿纏鬥,不小心踩塌了三山九侯先生的祖宅。
方知寒此舉,就是希望能把那位先生的祖宅修繕。
“不跟你說了,我先去找阮師傅一趟,這小子就麻煩你送回去了。”方知寒朝陳平安揮手道。
他拎著籃子,遠遠地就看見鐵匠鋪門口,一個紮著馬尾辮的少女正朝他快步跑來。
少女臉上帶著燦爛的笑容。
夜晚,小鎮的廊橋上,悄然出現了一位中年儒士的身影。
他身著青衫,麵容清臒,眉宇間透著一股書卷氣。
齊靜春站在廊橋中央,目光溫和地望向橋兩端的兩個少年,心中滿是欣慰。
一個安分守己,但心中卻始終懷著一份不甘,想要向老天爺討要一個公道。
另一個誓要向世間的不公遞拳出劍,將自己的道理講給所有人聽。
兩個少年其實很像,但又很不同。
一個溫潤如玉,一個鋒芒畢露。
忽然。
遠遠的月光之下,走來了一個老人家。
老人開懷大笑。
儒士的眼眶便濕潤了。
在一間幽靜的院子裡。
一個眉心點著紅痣的少年正怒氣衝衝地來回踱步,臉色陰沉得仿佛能滴出水來。
他忽然停下腳步,猛地一拍桌子,破口大罵道:“崔明皇!你這個廢物!成事不足敗事有餘!”
“這麼簡單的事情都能辦砸,你還有什麼用!”
站在一旁的崔明皇臉色蒼白如紙,低著頭,不敢說半個字。
他的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雙手緊緊攥著衣角,顯然對眼前的少年極為畏懼。
而那位大驪國師的弟子、新任督造官吳鳶更是大氣不敢喘一下,站在角落裡,儘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生怕被這場怒火波及。
那眉心點紅痣的少年,正是崔瀺,或者說崔東山。
他此刻心中怒火中燒,完全沒有想到事情會發展成這樣。
原本,他讓崔明皇攔截馬瞻一行人,徹底斷絕山崖書院的文脈傳承。
往後,隻要方知寒出了小鎮,他再與正陽山、雲霞山、老龍城的人“知會”一聲,就能徹底借刀殺人!
至於陳平安,崔瀺原本打算讓他安安穩穩地在小鎮當個富家翁,便可以消磨掉文聖那一脈的最後一點文運。
與齊靜春說自己會擺平正陽山?
出爾反爾?
那咋了?
陳平安,這個看似普通的少年,極有可能是齊靜春選中薪火相傳的讀書種子!
如果真是這樣,一旦得手,那文聖一脈和齊靜春一脈的文運,都將被崔瀺收入囊中!
然而,事情卻完全偏離了他的預想。
他萬萬沒想到,那個叫方知寒的打漁少年居然會在這個時候就離開小鎮。
更沒想到,方知寒手裡竟然有一枚兵家虎符,能夠召喚一息的兵家陰神!
這一變故徹底打亂了他的計劃,不僅讓崔明皇铩羽而歸,還讓馬瞻一行人順利逃脫。
“陳平安……”崔瀺低聲念著這個名字,眼中閃過一絲陰冷的光芒。
想到這裡,崔瀺轉過身,對崔明皇和吳鳶冷冷地說道:“接下來的計劃如果再出任何差錯,後果你們自己清楚!”
崔明皇和吳鳶連忙點頭。
崔東山冷哼一聲,沒有再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