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家堡,堡主大院。
主院裡堆壘出的一人高篝火,正在熊熊燃燒著。
升騰的熱氣把臘月的冷風排擠在外,從天空飄落的雪花隻要接近院落就會化作雨水滴下,把青石板地麵淋得一片濕滑。
房門打開的主屋裡,縮著上百個女人和年幼的孩子。
橘紅色的火光打在他們驚恐的臉上,就連溫暖的火焰都無法驅散心中的寒冷。
三個時辰前,烏桓人攻破了塢堡,殺掉了堡裡所有的成年男人。
按照傳統,隻留下了這些能生孩子的女人和不滿車輪高的小孩。
遊牧部落的孩童夭折率實在是太高了,把不記事的孩子領回去教養個幾年,就會變成一個個貨真價實的烏桓人。
加上劫掠的女人同樣能為部落生孩子,烏桓部就是通過這樣一代代戰爭和掠奪傳承發展,並逐步壯大的。
所以,烏桓人尊重傳統。
同樣,他們也喜歡傳統,因為隻有傳統才能讓他們肆無忌憚淩褥彆人的女人,搶走彆人的糧食,奪取彆人的牛羊,讓彆人的孩子叫自己父親……
篝火旁架著幾隻殘缺不全的烤全羊和烤全豬,地上滾落著喝空的酒壇子。
因為大部分烏桓兵在吃飽喝足後,都會走到被捆住手腳用長繩串在一起女人裡,挑一個去側院屋子裡享樂的緣故,此時院子裡的烏桓兵並不多。
這支騎兵的副官獨自坐在篝火旁,飲下一口濁酒,卻沒有和下屬們同樂的興致。
去年春夏,草原大旱,餓死牛羊無數,冬天食物不足的烏桓部,不得已走小路進入炎漢境內劫掠。
這場打草穀一開始進行的很順利,但炎漢在得到異族騎兵入境的消息後,很快便開始聚集大軍。
部落散開劫掠的人馬如果遇到炎漢軍主力,隻會被逐個清剿。
於是烏桓部單於傳令,讓散布在附近數郡的族人聚集起來,要和炎漢大乾一場。
這支騎兵的百夫長因為舍不得搶到的糧食、布匹和女人,便命令副官帶兵留下看守,自己領兵前去支援。
“在戰場上分兵乃是大忌,百夫長怎麼就不明白這個道理呢!
單於更是蠢笨如豬,明知道族人在搶到財物後根本無心戀戰,還要強行召集人馬大戰。
一場大敗,恐不遠矣!”
副官無奈歎了口氣,又灌了一口悶酒。
吱——
就在這時,主院的大門被人從外麵推開了。
副官下意識拿起身邊的兵器,直到發現拱開門的是一隻長臉的騾車,才鬆了口氣。
“紮蘭脫大叔,東邊的糧食搜完了嗎?”
無人應聲。
騾子繼續向前拱門,走進了院子,同時也露出了後麵裝滿了瓦罐的車子,以及坐在騾車前盤上,耷拉著腦袋的老漢。
對方的模樣以及車上的東西,讓副官再次警惕起來。
嗖!
但還不等他出言試探,一支箭矢便已從門外射來,射穿騾子的耳朵。
嗬嗬——
受傷的騾子頓時受驚,邁開四蹄,發了瘋似的衝向院子中央的篝火堆。
轟!
火堆直接被撞塌了,騾子和車一同翻倒在地,車上拉著的瓦罐也破裂開來,淌出了一地菜籽油。
隨著油脂的蜿蜒,整個院子都燃起了熊熊大火。
今日接連受驚的女人和孩子驚聲尖叫起來,在屋子裡到處亂跑,卻又因為被繩子連在一起,被絆倒在地上,亂作一團。
聽到這邊的動靜,從側院趕來的烏桓兵被火焰逼得進不去主院。
而主院中的烏桓兵,則被火焰追得四處逃竄。
其中有兩人逃到了院門口,還不等他們慶幸劫後餘生,就被一柄閃亮的彎刀砍了腦袋。
陳勝的身影在門後一閃而逝,瞥了一眼院中的情形後,快步行至院牆邊,雙腳在高牆上連蹬幾下,就翻身跳上了牆。
徑直開弓射箭,一箭穿喉,將某個即將逃離火場的烏桓兵射倒在火海裡。
之後,動作不停地開弓連射,挨個將在主院中狼狽閃躲的數個烏桓兵射翻在地。
整個過程中,這支騎兵的副官皆默不作聲,偽裝成一個普通烏桓兵向側院逃去。
隻在離逃出生天還有幾步距離時,突然將手中的長刀一挑,將陳勝射向自己的一根箭矢挑飛。
隨即身形暴起加速,竄進了側院,消失在了陳勝視野裡。
“呦,還藏著一個高手啊。”
陳勝目光微微一沉,繼續射殺掉剩餘的兩個烏桓兵。
瞅準機會縱身跳下院牆,從大火中撿起幾個箭囊,重新翻出了院子不知去向。
而那位副官來到側院後,便立刻對剛從女人身上爬下來的不到二十個族人吩咐道。
“無須慌亂,剛才縱火偷襲的是個練出了氣血的武人。
彆看他一會兒工夫就射殺了數個好手,看似很是威風,實則隻是借了縱火的混亂而已。
這處塢堡中地形複雜,我們千萬不要分散開來,等他一露麵便舉弓齊射,定能殺得了他。”
這一隊烏桓人皆是殺慣了人的好手,聞言後立刻背靠背,持弓搭箭看向側院的屋脊和院牆,警惕陳勝有可能冒出來的地方。
嗖!
一根羽箭從一個烏桓人的後腦貫入,紅白色的黏液噴了周圍數人一臉。
“在那兒。”
十幾支亂箭零零散散射向陳勝露頭的牆頭,但他已然將身體縮回到牆下,躲過了這一波反擊。
隻過了四五個呼吸,他很快又從另一麵牆上露頭射擊,再殺一人後從容退去。
如此重複數次後,烏桓人被接連射殺數人,卻連根陳勝的毛都沒傷到。
眼看隊伍裡的所有人都在疑神疑鬼,懷疑自己下一刻會被冷箭射死,這樣下去遲早士氣崩潰。
副官隻能咬牙道。
“不能在這兒待下去了,必須要到一個足夠空曠的地方去。
跟我走,騎馬離開塢堡。”
於是,一群人便高高舉著弓,瞄向四周的屋脊和院牆,呼啦啦的湧出了主院。
硬頂著偶爾從隱秘處射來的冷箭,騎上隔壁院子裡拴著的馬匹,沿著塢堡的主乾道,一窩蜂向外逃去。
但隆隆地馬蹄聲,很快就在即將離開塢堡前停了下來。
隻見,原本大敞的塢堡大門,此時已被幾十麻袋糧食堵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