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正好很久沒回家看看了。”卡維婭對這次南方之行充滿期待。
“其實我更好奇，你為什麼千裡迢迢跑來孟買？”
“我是在國外上的大學，整個印度隻有孟買才能讓我感覺到那股自由。”
“你家裡人就這麼放心，讓你一個人跑出來？”
“你不也是一個人來的孟買？”卡維婭反駁。
“那不一樣，我是男人。”羅恩擺手。
“嘿，你這是歧視。”卡維婭笑著拍他的胳膊。
兩人說說笑笑從馬德拉斯的機場出來，這次羅恩沒帶太多人，卡維婭信誓旦旦的保證一切都交給她。
泰米爾邦是印度最南方的一個邦，這裡天氣炎熱瀕臨大海。
每年的六月份到九月份是雨季，其他時間都是乾燥的季風相伴。
現在是一月份，北邊的新德裡早就寒意徹骨，馬德拉卻熱的讓人汗流浹背。
羅恩和卡維婭剛一離開大廳，就被火爐似的太陽照的眼睛一眯。
“這裡是冬天度假的好去處。”羅恩笑著聳聳肩。
“你可以每年都來。”卡維婭用帶著媚意的眼神瞥了他一眼。
“如果這次順利，說不定以後真的每年都來。”羅恩假裝看不懂。
“一定會順利的。”卡維婭胸有成竹。
“這麼有信心？”
她笑笑不說話，隻是帶著羅恩走向機場外的路邊。
那裡停著一輛寶馬轎車，邊上很低調的站著一個身穿製服的司機。
“小姐。”等卡維婭靠近，他立刻過來行觸腳禮。
“去姑姑那兒。”卡維婭擺手，然後拉著羅恩上車。
司機恭敬的合十雙手，接著一言不發的啟動汽車，駛向馬德拉斯的市中心。
這是寶馬的新款轎車，價值不菲，幾乎和羅恩的那輛大奔相當。
他有些驚訝，他知道卡維婭家境不錯，但似乎以前的猜測還是保守了。
卡維婭不以為意，她指著窗外向羅恩介紹這裡的風土人情。
馬德拉斯是南方的經濟中心，但它的氣質和孟買或德裡很不一樣。
這同樣是一個大都市，擁有七百多萬人口。氣候潮濕悶熱，空氣中彌漫著難聞的氣味。
好吧，印度這塊次大陸永遠也擺脫不了這種味道，仿佛生來如此。
不過馬德拉斯的節奏比孟買要慢得多，市中心的道路一點也不喧鬨，兩邊都是低層建築而非新德裡那種拔地而起的玻璃大廈。
當地人的生活狀態也和其他城市不一樣，即使是那些社會精英也穿著普通，生活節儉，更喜歡追求精神層麵的東西。
在這裡你很難看到奇裝異服，或者呼嘯而過的高調跑車，人們更願意去音樂廳裡欣賞古典音樂。
順帶一說，泰米爾幫的識字率比古吉拉特邦還高，超過七成。
這裡文盲隻屬於小部分，大多數人都接受過完整的小學教育甚至中學教育。
因為學識，泰米爾邦也是印度種姓製度存在感最低的一個邦。
人們依舊會按照族群聚居，婆羅門也不會和低種姓通婚，但如北方邦那種隨手草菅人命的事絕不會發生。
你在大街上可以看到婦女們嘰嘰喳喳說個不停，她們交談的對象是男人，路上遇到的男人，而非她們的丈夫。
這在北印度難以想象，那裡的婦女出門要帶麵紗，說話眼睛要盯著路麵。
羅恩在想或許隻有這樣開放的風氣，才能有卡維婭這種女留學生，敢孤身一身闖孟買。
這裡真的和印度其他地方不一樣，羅恩感受到了一股勃勃的生機。
他們在靠近市中心的一條安靜大道上下車，這裡綠樹成蔭，風一吹過樹葉沙沙作響。
炙熱的陽光落到地上隻剩下斑駁的光影，不具威脅，倒是平添了幾分愜意。
“就在前麵。”卡維婭指了指不遠處一棟三層建築。
“那是什麼地方？”
“能保證你泰米爾之行，一切順利的地方。”
靠近後羅恩才發現，這棟樓很精美，入口掛著許多他不認識的旗幟。
希臘風格的圓柱和二樓陽台，顯示出殖民地時期的特點，曲線優美的字體被掛在最頂端。
全印度安納達羅毗荼進步聯盟（aiadk）總部。
“噢！”羅恩張大嘴巴，“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這是泰米爾邦的兩大政黨之一。”
“看來你是做了些功課的。”卡維婭滿意的笑了。
在過去的幾十年裡，印度南部泰米爾幫的政局主要被兩個政黨控製，aiadk就是其中之一。
另一個叫達羅毗荼進步聯盟（dk），它們的名字很像。
事實是aiadk就是從dk中脫離出來的，前者的創始人拉馬錢德蘭原本是dk忠誠的黨員。
不過因為執政分歧，他從dk脫離，成了專門和它對著乾的aiadk。
拉馬錢德蘭是當時最富盛名的泰米爾演員，他在民眾中的號召力很強，不過已經在80年代逝世。
羅恩他們抵達門口時，很快就被前院小型黃金雕像吸引目光，那正是創始人拉馬錢德蘭。
他戴著帽子和厚厚的眼鏡，一隻手高舉著擺出v字勝利手勢。
不過他的風頭完全被該黨現任靈魂人物賈婭拉姆賈亞利塔蓋過，她就是泰米爾邦如今的首席部長。
前院有四幅賈亞利塔麵容嚴肅地俯視下方的巨型廣告牌，其中一幅差不多和這棟樓差不多高。
“等等，你說的姑姑該不會就是她吧？”羅恩看著海報愣愣出神。
“我沒有告訴過你嗎？”卡維婭眨眨眼，“我來自泰米爾邦的艾揚格家族。”
“我當然知道你的姓氏，但是”羅恩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艾揚格是婆羅門種姓，而且還是泰米爾邦十分古老的婆羅門種姓，據說傳承了十幾個世紀。
隻是他沒想到卡維婭家族，竟然和本地的執政黨靈魂人物關係匪淺。
羅恩不了解泰米爾邦的政治環境，不過光看這派頭就知道她姑姑，在本地擁有非比尋常的影響力。
為什麼？你隻要把目光稍稍從眼前的這棟樓，移到街道上就能看到答案。
在路口、公交車站和立交橋上，有她數千張鮮豔的宣傳海報。
總部門口貨攤上擺著各種各樣為aiadk支持者設計的紀念品，不僅有賈亞拉利塔的金框畫像和明信片，還有印著她頭像的顏色豔麗的小地毯和椅套。
卡維婭說他姑姑從政前是泰米爾語電影明星，年輕時很有魅力，紀念品貨架上有她那個時期的照片。
或是風情萬種的看著鏡頭，或是手搭著下巴，麵帶微笑望著附近的景色。
不過大多數紀念品裡的她，都是上了年紀後的樣子。神情嚴肅，穿一身傳統的紗麗服，有雙下巴，額頭點著紅點，長長的黑發端莊的盤成圓髻。
無一例外這些海報，或紀念品上都印有“阿媽（aa）”字樣，這是泰米爾人對她的尊稱。
你以為僅僅是這些就完了嗎？不，把目光再往遠處看看一看。
街道上到處都是阿媽餐館，工人可以在裡麵買到優惠力度很大的早餐，一盧比就能買到一個蒸米糕或一份用米和黃扁豆熬的粥。
除餐館外，還有可以買到低價蔬菜的阿媽貨攤，貨架上的瓶裝水和水泥袋上都印著阿媽頭像。
這種瘋狂的政治宣傳覆蓋到生活的方方麵麵，從折扣店到電影院，再到鹽鋪茶鋪。
剛開始羅恩還奇怪這個“阿媽”到底是誰，直到抵達aiadk總部後答案才揭曉。
如此無死角、全角度的宣傳，恐怕阿拉伯的獨裁者也要自歎不如吧。
不過這是印度政客的老傳統了，恨不得把自己的頭像貼的到處都是。
美化點的稱呼是政治宣傳，直白點說就是個人崇拜。
印度的底層人民就信這一套，基操。
就連羅恩自己的水泥廠裡，也到處是他的頭像海報，主打一個入鄉隨俗。
“姑姑很重視這種頭像宣傳，你知道的，她是電影明星。”卡維婭牽著他的手往裡走。
“非常有效的傳播方式。”羅恩點頭。
“你也這麼認為對吧，她小時就聰明伶俐，喜歡讀書。進入演藝界後結識了很多人，包括拉馬錢德拉”
說到這裡卡維婭悄悄住嘴，咳，剩下的內容不宜外傳。
她姑姑後來當了拉馬錢德拉的情人，也就是小三。
在那個年代，一個婆羅門給人當情人，簡直驚世駭俗。
拉馬錢德拉從政，她也跟隨他的腳步進入政壇。
他死後，賈亞拉利塔和他的遺孀經過一番激烈的公開較量後，成功繼承了他的政治遺產。
瞧，眼前的總部就是證明。
這裡的人似乎都認識卡維婭，門口荷槍實彈的守衛和來往的工作人員，都對他們不聞不問，甚至還遠遠的行禮。
她姑姑賈亞拉利塔的頭像雖然貼的滿城都是，但通常深居簡出，很少在外麵露麵。
她的辦公室最上麵，一間非常寬敞又獨立的辦公室。
卡維婭敲門進去時，她手拿報紙低頭閱讀。
賈亞拉利塔個子確實不高，不過皮膚很白，和泰米爾邦本地黑皮土著對比異常明顯。
諷刺的是aiadk政黨的初衷是反對高種姓獨攬大權，結果現在它的黨魁卻是位女婆羅門。
“卡維婭？”賈亞拉利塔驚喜的望著門口。
“姑姑。”一向獨立自主的卡維婭，這時候像個小女孩般撲向對方懷抱。
“孟買那地方有什麼好的，說你就是不聽。對了，這小夥子是你男朋友？”
啊這，羅恩尷尬又不失禮貌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