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為什麼去波斯灣國家打仗？”羅恩不解。
“因為那是他的家鄉。”強尼歎氣。
“所以，他不是真正的印度人？”羅恩皺在一起的眉頭慢慢鬆開。
“他十幾歲時來的印度，從那之後一直留在這裡。他在孟買生活了五十年，早就已經是印度人。”
“那他為什麼要回去？”
“打仗，那裡很亂。”
“是，我知道，可我沒聽說那邊最近有什麼衝突。”
“是部落戰爭，你知道的，那片大地千百年來，不是我殺你，就是你殺我。”
波斯灣衝突的根源不僅僅是在魷魚，其內部的數千個部落間也各有各的血海深仇。
那裡根本就沒法和平，有些仇恨甚至被當作部落的傳承一直延續下來。
“他現在回去，是因為他的部落遇到問題了？”羅恩大概有些猜測。
“是，我們勸過他，但沒用。”
“其實我更好奇，他作為一個外來人，是怎麼坐到今天這個位置上的？”
或許有求於羅恩，又或許是他想找個人傾訴，強尼索性把哈德汗的來龍去脈都說了一遍。
聽他的解釋，哈德汗小時候家境不錯，是部落首領之子，有專門的人教他英語、烏爾都語。
年輕氣盛的他因為一次意外，導致和另一個部落結仇。
雙方相互仇殺，眼看著仇恨難以化解，死的人越來越多。
哈德汗隻能讓親人散布他已遇害的謠言，然後背井離鄉孤零零的來了印度。
自那之後血仇化開，兩個部落不再冤冤相報，但哈德汗也永遠回不去。
他和數百萬人一樣，最終留在孟買，希望在這座生產印地語電影偶像的城市發財賺大錢。
他最初住貧民窟，就是泰吉阿裡所在的貧民窟，阿南德以前住的那個貧民窟。
他很快學會了印地語，一段時間後，注意到一個賺錢的辦法。
那就是到戲院買熱門電影的門票，然後在戲院門口掛出“滿座”的標誌牌，接著再以更高的價錢賣出去。
非常大膽的黃牛套路，沒市場就創造市場，極具波斯灣的草莽和野性之氣。
羅恩的那些賺錢手段和哈德汗比起來，簡直溫順的像綿羊。
他的靈魂到底來自一個文明社會，而哈德汗卻是在血與火中成長。
所以一個成了商人，一個成了黑老大。
在起初的一個星期內，哈德汗就賺到了大錢。他甚至開始憧憬搬到舒適的公寓，穿上高級的衣服，甚至買車。
結果某天晚上，他拿著票站在戲院門口時，有兩個魁梧大漢走過來。他們亮出家夥，讓他跟他們走。
那兩人帶他去見了那個地區的老大，對方怒不可遏，想叫人把他打死。
“你在搞什麼？在我的地盤上賣票？”那個老大用印地語夾著不熟練的英語問，仿佛自己是法庭上的法官，“你可知道為了掌控這個地區所有戲院的黑市門票，有多少人死掉？我又損失了多少好手？”
哈德汗那時候才十幾歲，以為自己小命不長，所以就豁了出去。
“那你可能還要再多殺一個，因為我沒彆的賺錢辦法，沒有親人，沒有東西可失去。當然，除非你給我一個體麵工作，一個能讓忠心又足智多謀的年輕人替你效勞的工作。”
那個老大放聲大笑，問他哪學的英語。哈德汗如實相告，於是對方給了他一份工作。
哈德汗加入了幫派，當打手，用拳頭、刀、錘子幫那個老大鞏固地盤。
那時候的孟買黑幫一盤散沙，達烏德甚至還沒出生。各地盤的老大相互爭鬥，地下世界一片腥風血雨。
哈德汗每天每夜都要打打殺殺，他成了那個老大的得力助手，有人嫉妒他。
兩人決鬥，哈德汗勝。那人的朋友接著來找他的茬，最後也被哈德汗殺掉。
突然某一天那個老大在戲院門口被人暗殺，整個幫派群龍無首。
哈德汗理所應當的坐上了那把椅子，因為反對他的人前麵都被殺掉了。
他有文化、聰明、會動腦子，解決問題的手段不全是打打殺殺。
隻用了幾年時間，就吞並下了一大塊地盤。他的生意越做越大，不再僅僅限於電影票黑市。
等到實力足夠大時，他把孟買所有地區的黑老大叫到一起，彼此劃分地盤。
本來事情很順利，孟買的地下世界平靜了一段時間，哈德汗喜歡用經濟手段來控製黑幫。
結果達烏德幫後來居上，他無所顧忌、喜歡用暴力，北部整個馬爾普丹貧民窟都是他的人。
最後達烏德幫統治北孟買，哈德汗統治南孟買。雙方偶有摩擦，但大多控製在一定範圍內。
羅恩上次被達烏德幫盯上，準備派殺手綁架他時，就是發生在中部偏北的區域。
越往北越窮，就越容易滋生暴力。
“其實我更奇怪，你為什麼了解哈德汗這麼多事？這已經算是幫派秘密。”羅恩還有閒心八卦。
“因為我把他當作自己的父親，他收養了我。”強尼眼中閃過一抹孺慕之情。
羅恩點點頭，這下很多事情就能解釋的通了。
首先是仿製藥的事，哈德汗當初那麼急不可耐的找人試藥，大抵就是想把這些藥品送到阿拉伯海對麵去。
他不確定小製藥廠的藥是否安全，隻能先給巴西人用。
他要的量很大，還有可能是長期供藥，所以沒找那些大廠，隻能挑相對便宜的小藥廠。
艾傑沒查出那些藥送去了哪裡，現在看隻能是波斯灣國家。
另外羅恩知道，他還和海關保持著密切聯係，這中間要是沒什麼關聯，那才叫奇怪。
“上次阿南德事，你說哈德汗在伊麗莎白夫人的皇宮接見了一個很重要的人，也是為了他的部落？”
“那裡需要武器，不是黑幫用的土製手槍，是真正打仗用的軍火，普通人搞不來。”
“我懂了。”羅恩點頭。
如果所料不差的話，哈德汗早就在籌謀這件事了。
“所以羅恩”強尼開口。
“你想我幫你什麼？”
“勸勸他，他誰的意見都不聽。他已經六十多歲，完全沒必要這樣。隻有你，羅恩，他對你心懷愧疚，他欣賞你。”
“他不會聽我的，”羅恩搖頭，“因為他是哈德汗。”
“那那該怎麼辦？”強尼唉聲歎氣。
“那是他的執念。他有那麼多手下願意為他拚命，他還要堅持，這是勸不動的。”
“謝謝你，羅恩。”強尼帶著失望轉身。
“所以你也要去嗎？”羅恩問。
“我把他當父親。”強尼微笑，眼神平靜。
“祝你好運。”羅恩歎氣。
帝國的墳場，真那麼好闖的嗎？那可是正兒八經的打仗，不是黑幫火拚，有大炮的那種。
如果哈德汗離開，南孟買的地下權力陷入真空，那勢必又將有一場腥風血雨。
這個城市已經夠亂的了，現在看來，卻遠沒有到儘頭。
羅恩現在已經不太在乎這些，他更加的關心的是關稅、工廠、生意。
他和哈德汗終究是兩個世界的人，以後交集隻會越來越少。
他刻意的在疏遠彼此，有關黑幫的所有灰色生意，羅恩也儘可能的不再沾手。
說不定哪天，藥人生意就會被他放棄。他已經有了固定兌換美元的渠道，光明正大且安全無比。
人總是這樣，一旦走到幕前，成為媒體和民眾眼中的榜樣，就會不自覺的洗白自己。
過去草莽歲月裡的留下的痕跡，能早早清除最好。
什麼都不做其實也行，因為這裡是孟買，等級之城。
民眾隻會崇拜你各種狡詐又多樣的手段，他們稱讚你的高明，歌頌你的成功。
這就是印度，弱者隻配成為底層。
強尼的事沒讓羅恩多想，他回到蘇爾電器立刻拍板做出決定，從現在開始籌備榨汁機和電飯煲生產線。
這兩個小家電技術含量都不高，榨汁機依靠刀片，主要難點是材料加工。
電飯煲的技術核心是加熱線圈，那需要高純度銅線，並且對繞線精度要求很高，以保證加熱均勻和功耗。
說實在的，就連這種小東西，印度都搞不定。
不是說不能造，而是代價相當高昂，或者即使做出來質量也十分不可靠。
思來想去，榨汁機的刀片，電飯煲的加熱線圈，羅恩最後還是決定從東大進貨。
買辦嘛，造不如買，哪家便宜用哪家的。
蘇爾電器還是要走低價路線，先吃市場，等到積累足夠後再搞研發。
這兩種小家電成本不高，所以同步進行，依舊是阿希什去東大家當狗大戶。
蘇爾電器已經在那裡砸了上千萬美元，想要搞點榨汁機和電飯煲還不手到擒來？
反正東大沒加入wto，對外出口貿易有限，這時候索性蘇爾電器先承擔這個角色。
唉，羅恩也是摸著東大過河。
誰能想到印度電器，也能出口海外呢？這都是東大在背後默默助力。
所以為了進一步擴大規模，他準備去一趟泰米爾邦。
金奈，哦不，現在還叫馬德拉斯。
它就是蘇爾電器選中的另一個製造中心，這是第三個分廠。
除了古吉拉特和泰米爾邦外，北方邦的勒克瑙會建第二座分廠。
那地方不用羅恩親自去，老家已經搞定一切，新的廠房甚至已經開建。
古吉拉特邦的閒置倉庫也租了下來，工程隊正在那裡改造，新的產線訂單也交到了東大手中。
一切隻等二月份，古吉拉特邦的大選落下帷幕。
等到印人黨上台，蘇爾電器分廠正好也投產。
現在嘛，先去泰米爾邦。
哦對了，羅恩不是獨自一人，卡維婭陪他一起。
她就是泰米爾邦人，並且很有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