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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三十四章 忠誠與王冠(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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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們快離開這裡。」不知過了多久,傭兵才開口。

他的聲音裡有種奇特的悲哀。布雷納寧聽了,隻覺渾身顫栗,下意識照他說的做。等他們沿著屋脊來到心形塔,女王的屍體已被發現了。磚瓦下傳來亂哄哄地吵鬨,還有恐懼的哭聲。傭兵的臉色也變得愈發蒼白。

與女王相反,她姐姐特蕾西的死訊暫時沒有傳開。心形塔仍然安寧,人們各自忙碌,仿佛與世隔絕。布雷納寧一看便知,是總主教提前封鎖了消息,才沒讓這裡一道混亂起來。

威金斯姐妹的死將會震動這個國家,他心想。到那時,周邊諸國的目光也會隨之投向這塊偏僻之地。布雷納寧對伊士曼人毫無感情,包括同情,他可沒忘記女王黨的首領特蕾西是如何邀請他到龍穴堡過夜的。甚至於,他忍不住想象一旦伊士曼發生動蕩,瓦希茅斯能從中獲取什麼樣的利益。

……很多很多。

從地理上看,伊士曼南邊與苔原相接,隻有拜恩人建立的新帝國,北方則連接著布列斯塔蒂克,這個最強大的人類帝國。她東邊是歌詠之海,西方地勢較平緩,原是莫托格王國和……瓦希茅斯王國。

而在政治上,人們不再承認它們的存在。莫托格早已消失,成為伊士曼的一部分。瓦希茅斯王國被布列斯吞並,土地成為帝國的邊領,政權卻仍把控在光複軍團手中。

我們依然存在,他心想。布列斯人統治黃金遺跡後,沒能從當地人身上獲得任何勝利。瓦希茅斯領的每一任領主都慘遭刺殺,每一位外地官員都麵臨著融入或被趕走的選擇。幾十年來,當地人將亡國的仇恨刻入血脈,遺傳給一代又一代。直至今日,他們甚至能克製對惡魔的恐懼,加入結社與無名者一同共事。

也正是因此,瓦希茅斯王國並未像莫托格一樣消失,而是轉變結構,成為了神出鬼沒的「光複軍團」。每當有瓦希茅斯人矢誌複仇、甘願為國效力,同胞們便會告訴他:結社便是王國。

沒有國家的王國……而伊士曼是個沒有國王的王國。

伯寧無法否認自己的心動,但他知道最好不要將這話說給傭兵聽。煉金術士看得出來,辛雖與統治他的王國貴族毫無瓜葛,卻習慣這片生養他的故土。他是瓦希茅斯國王的朋友,不是他的子民。若有一天,瓦希茅斯在伊士曼的屍體上死而複生,布雷納寧不知該如何麵對他。

而等回過神來,伯寧又不禁失笑。什麼時候一個冒險者能和複國大業相提並論了?連他自己都沒這般重量。

深入心形塔最頂層的閣樓時,『紙窗』魔藥的效果消失了。他們不得不重新暴露在所有人的視野中,依靠各種障礙物和迷宮樣的廊道來隱藏行跡。

一路上,沒有嚴密的守衛,沒有緊迫的氣氛,女仆在窗邊私語,侍從在樓梯笑鬨,連園丁也放下水壺,靠在溫室的玻璃上打哈欠。女王死了,公爵也死了,他們的生活暫時卻還沒發生改變。

但當消息傳出來,恐怕這些公爵的下屬將迎來滅頂之災。布雷納寧心想。成王敗寇。換我是維爾貢主教,也會這麼做的。

眼下隻有一個麻煩。「謀害女王的人是無名者。」地牢的大門前,伯寧對辛說。

傭兵俯身撥弄門鎖:「我很清楚。」

「這樁事和我沒關係。」

「當然。你有不在場證明。殺死女王的是拜恩人。」

拜恩人。全城人都知道,勞倫斯·諾曼公爵死於拜恩人的刺殺,特蕾西·威金斯的死因將是同樣。很快,她妹妹也要榜上有名了。布雷納寧不知道人們是否能滿足這樣的答案,但這次動手的的確是無名者……「拜恩人?你怎麼知道?」

「想想看,刺客幾乎是在總主教眼皮底下謀殺了伊士曼女王。」辛將拆開的鎖

頭丟到一旁,「七支點雖然彼此競爭,但很奇怪,他們幾乎不會驅使無名者刺殺對方。」

伯寧哼了一聲。「這可說不準。」

「好吧,我換個角度。」傭兵一聳肩,「今天早上,咱們所知的大諸侯:北地公爵諾曼·勞倫斯,四葉公爵特蕾西·威金斯,西境主人提溫·梅塞托裡。這三人中,前兩者已死,西境易主。再算上邊領諸侯,冰地伯爵丹爾菲恩投靠了拜恩帝國,騎士海灣伯爵德威特·赫恩死於仇殺。此時此刻,王國隻剩下一位主人,那就是伊士曼真正的女王,弗萊維婭·塔爾博特。」

「女王死了。」布雷納寧喃喃道。女王一死,伊士曼王國……不對。「她兒子還活著,王國的繼承人,伊斯特爾王子,他會成為王國的新主人。」他抓住這個念頭。「倘若這是刺客想要的結果,那寂靜學派也有動機。」

在心底裡,拜恩與瓦希茅斯雖不能等同,但布雷納寧當然希望此事與同一陣營的同胞無關。這樣能讓他儘量博取傭兵的好感。

辛看得更透徹:「多此一舉。王子本就是學派扶持的代表,女王無心統治,又真心愛護每個孩子。她馬上就要把王國交給王子,維爾貢主教瘋了才會去殺她。彆忘了,他的姨媽特蕾西也死了!這裡麵一旦操作不當,即便是伊斯特爾這樣的人也會與寂靜學派產生裂痕。」

的確。布雷納寧無言反駁。他也覺得此事風險太大,維爾貢主教是個精明的家夥,最擅長利用情感關係,諾曼下台、威金斯姐妹的反目都是由他一手推動。他一定是看穿了伊斯特爾對女王的重要性,才會讓她對親姐姐下手。

這種人不可能主動破壞好容易建立起的與王國繼承人的緊密關係。伯寧糊塗了:「可是,拜恩人為什麼要殺女王?這樣反倒把伊士曼的王冠送給伊斯特爾,讓寂靜學派受益。」

「獲利的可不是寂靜學派,伯寧。」地牢昏暗,傭兵舉起那根指針,微光從尖端擴散開來。「伊斯特爾不會戴上王冠,他們的算盤被徹底掀翻了。」

「什麼意思?」

「你以為拜恩人為什麼要殺死弗萊維婭?她身後隻有特蕾西一個支持者,現在連四葉領也沒有了。」

「她畢竟是伊士曼的女王。」

「還是王子的母親。他們在維爾貢拜訪女王後殺死了她,定會讓王子對寂靜學派產生懷疑。」

布雷納寧皺眉:「女王已死,伊士曼便群龍無首。無論是否有寂靜學派支持,伊斯特爾都是王座的第一順位,他怎會拒絕加冕呢?」

「這就是另一個問題了。寂靜學派以為自己選中了必勝的牌,但他們計劃控製的根本不是個正常人。從弗萊維婭到伊斯特爾,都一樣。」

「他是什麼樣?」

傭兵停下腳步。「伊斯特爾不會成為國王。」他的聲音在石壁間回蕩,「還記得斷劍革命的曆史嗎?他若能戴上王冠,早就是國王了。」

時間跨越太大,布雷納寧沒明白:「難道王黨代表諸侯利益,其實在阻撓他?」

傭兵歎息一聲。「當然不。除了特蕾西·威金斯,沒人真正阻撓這位繼承人擔起責任。但我們的王子殿下,在父親離世,群臣期盼新王登基的情況下,竟然選擇逃離了王城。」

活見鬼。「逃離?」

「是啊,若他尚在繈褓,或者無人擁護,這大家都能理解。然而此人當時便已成年,他母親尚在,意味著王黨和四葉領都會全力支持他。換作任何一個野心之輩,都不可能會放棄這樣的大好機會。」傭兵嘴角一牽,「但他沒有。他不敢。」

……換做是我,會不會留下來麵對勝算渺茫的戰鬥呢?布雷納寧的思維不禁發散開來。當年布列斯帝國攻破金星城時,他隻是諸多王室子弟中極不起眼的一員

,且並沒有身在其中。他的父母兄弟儘皆喪命,被露西亞大主教耶瑟拉·普特裡德殺死,隻有祖父隱姓埋名逃離了王城。

後來,祖父在瓦希茅斯領的秘密結社中找到了布雷納寧,他才知道自己是最後的王室血脈……也由此成為了瓦希茅斯光複軍團的所謂國王。

布雷納寧試圖理解伊斯特爾的恐懼,但終究無法想象。複興瓦希茅斯是他畢生的使命,即便犧牲性命,他也決不會放棄自己的國家。

「斷劍革命後,伊士曼由女王統治。」他想起來,「是因為繼承人逃走了?」

「我了解到的就是這樣。我並沒親眼見過伊斯特爾·塔爾博特,也沒有跟他說過一句話,然而一個人的思想會在他的行為中體現出來。這是我們判斷他人謊言時最可靠的證據。」

是嗎?我看你有更高效的方法。布雷納寧心想。按照這副理論,辛便是冒險者中的占星術士了。他可不信傭兵有解讀他人行為的能耐,此人常常隻需看對方一眼,就能猜透彆人的想法。他一定有我不知道的情報來源。或許就是考爾德·雷勒告訴他的,這該死的諾克斯傭兵團長為伊斯特爾的姨媽效力,不是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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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總之,你認為伊斯特爾是個膽小怕事的人。威金斯姐妹死後,他會畏懼成為國王,無論寂靜學派如何逼迫。那麼拜恩是從何得知王子的選擇呢?」

「這根本不重要。」

「不重要?」這麼說來,我們方才談的都是廢話囉。

「女王死後,王子會懷疑寂靜學派除掉了她,維爾貢主教很難同時隱瞞女王和四葉公爵的死訊。」傭兵指出,「想想看,若伊斯特爾得知母親和姨媽先後於重重保護下被拜恩人謀殺——寂靜學派肯定不會自承凶手——且不久前,拜恩帝國攻下了王國西境,把俘虜儘數變為亡靈……他是會興高采烈地繼位,還是連夜逃出王宮呢?」

布雷納寧可說不準。

「反正依我之見,這樣也不壞。」傭兵輕聲說,「伊斯特爾逃離王宮,是我能想到的他最好的結局。倘若我們的王子殿下沒想到這個借口,他就大難臨頭了:拜恩給出警告,任何不經他們允許戴上王冠的人,下場就和弗萊維婭女王一樣。寂靜學派則需要他成為新王。」

布雷納寧半晌說不出話來。對寂靜學派而言,王國貴族的死活根本無關緊要,隻有王室還算有利用價值。女王不提,伊斯特爾和他麾下的王黨並不是傻瓜,他們一定許諾過諸多利益,才使雙方達成合作。但現在,無論維爾貢主教代表的支點有多少能耐,「第二真理」的名頭有多麼響亮……總主教前腳離開,後腳人們便發現了弗萊維婭的屍體。

比起一直維護的聯係,恐怕寂靜學派失去的是更重要的東西:伊斯特爾的信任。有些事大人物們心知肚明,自西境淪陷以來,長久維持著鐵爪城朝堂穩定的不是勞倫斯,不是特蕾西,也不是女王和王子,而是維爾貢主教身後的寂靜學派。

這下好了,布雷納寧心想,大家開始意識到寂靜學派的保護有多麼不堪一擊了。難怪傭兵認為王子會逃走,拜恩帝國的威脅可是要落到他頭上的。

當然,這並不意味著寂靜學派無力抵抗拜恩人。但維爾貢主教能為伊士曼帶來多少幫助,隻怕連他自己都無法確定。指望七支點無償奉獻是不可能的,大家都知道。

但願這位王子殿下也知道。布雷納寧同情地想。否則等寂靜學派下定決心,他就是不想繼承王位,也根本改變不了神秘支點的意誌。畢竟,王國內能製衡學派代表的大諸侯,早已在黨爭期間相繼死去……

一聲清脆的金屬撞擊聲將他拉回了現實。布雷納寧嚇得差點蹦起來,不由得責怪地望向同伴。傭兵將火把從一堆鐵鏈中拔出來,歉意地聳肩。他不知何時將指針收了起來。

好在這裡沒彆人。他們已來到了塔樓正下方,深入臭氣熏天的地牢,但裡麵的景象完全出乎預料。伯寧環顧四周:「獄卒哪兒去了?罪犯呢?」難道心形塔的地牢隻是擺設?

辛吹了吹火把。「這個嘛,他們沒告訴我。」

「阿莫裡姆又在哪兒?」他最關心這個。

一個陌生的嗓音回答了他們。「我們不認得這名字。」

傭兵迅速轉身,將伯寧擋在身後。火光照亮來人的麵龐,他卻毫不在意。「看來我還漏了支火把。」

布雷納寧看到一張瘦削的麵孔。來人比他矮上幾分,光禿的頭皮上有一道月牙狀疤痕,一直蔓延到眉骨,幾乎將他的腦袋劈開。疤痕下,他的雙眼猶如兩道鮮豔的血口,仔細觀察,才發覺是瞳孔中反射著的橘紅火光。而比起無足輕重的短上衣和甲裙,此人手持的一把連爪長鏈更為引人注目。

這家夥緊盯著傭兵。「這決不是你們見到的最後光明,我保證。」

隨著話音,空中傳來呼嘯之聲。布雷納寧本以為這是對方突然出手時鐵鏈帶出的聲響,然而待火光平複,他才看到傭兵一手執火把,另一手握著指針,尖端穩穩停在來人的眼珠前。

……「當啷」一聲。有什麼東西落到布雷納寧腳前。他低下頭,一眼便看到那根鐵鏈還握在它主人手中,隻是被整齊地一分為五。

而滾到他腳尖前的正是那枚鉤爪,鐵鏈的最後一截。

「他說的什麼意思?」辛問。

我怎麼知道?布雷納寧還在思考傭兵是如何在短短兩秒內用一根指針砍斷鎖鏈、再給予目標死亡威脅的。但按一路同行的經驗判斷,這樣的思考根本與答案無緣,他隻好擺出習以為常的鎮定的模樣,撿起鉤爪充當武器。

敵人卻開口了。「彆!」他雙眼緊張地一眨不眨,十指撒開斷鏈。「彆……求求你。」

「這還有得瞧。」傭兵手腕一抖,兩根睫毛掉在他嘴饞。這家夥頓時臉都青了。「你叫什麼名字?」

「佐爾嘉。求您放過我吧,我——」

辛示意他少說廢話。「回答我的問題。」

連布雷納寧都想了一下,但求生欲幾乎讓俘虜立刻開口:「不!不……我錯了,大人,我隻是服從命令。」

「你怎麼不分緣由就對我們出手,佐爾嘉?這太不應該了。」

「我不是……我沒想過!但軍團的命令,我僅僅是——」淚水在俘虜的麵頰流淌。

聞言,伯寧猛然前跨一步:「瓦希茅斯人?」

他靠得太近,火光照亮了他的臉。佐爾嘉瞪大眼睛:「布雷納寧殿下?」令人意外的是,這個發現讓他的恐懼更深了。「您怎麼……?」

諸神在上。布雷納寧心想。我終於找到你們了。此人不是無名者,我一開始根本沒發現!他正要開口……

「納裡斯。」傭兵提示。

煉金術士閉上嘴。

「好了,佐爾嘉,停下。還沒輪到你提問。」傭兵將指針換到他的脖頸上。「你認得一個叫納裡斯的人麼?」

「當然!他……他是我們的一員,也是瓦希茅斯人。」

「瓦希茅斯人來伊士曼王宮的地下室做什麼?」

佐爾嘉極為不安地瞥了布雷納寧一眼。「我……我們的同伴,呃,在先前的搜查中被逮住了。所以我想……」

「你們的國王陛下得到的消息可不是這樣。」傭兵信口開河,隻是布雷納寧沒有反駁。「少跟我撒謊!你以為我們是傻瓜?」

這下,俘虜跪了下來。

「彼此坦誠些,行不行?這可是在你的國王麵前呐。」辛收起指針,現在不需要它了。「你

得到的命令是什麼?」

「我們要帶您回去,陛下。」佐爾嘉急切地辯解,「方才我不知道是您,我們……我……光線太暗了。我絕不會傷害您,陛下。」

「這時候知道叫陛下了?」辛嘀咕了一句。

布雷納寧嘴角牽動了一下。但傭兵似乎還有話要說,他便沒開口。

「既然你這麼忠誠,那我問你。」辛將火把插在牆壁的卡扣裡。「找到伯寧後,你們打算把他帶到哪兒去?是光複軍團,還是伊士曼的火刑架?說到底,你們到底收到了誰的命令?」

「這……」佐爾嘉再次望向伯寧,他保持沉默。於是前者似乎解讀成了一種默認。「是您的命令,陛下。我們收到了國王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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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麼?布雷納寧先是一怔,過後才反應過來是祖父借了他的名頭。難怪這家夥支支吾吾。國王的命令,我找我自己,簡直是滑稽。看來祖父已不耐煩我在外的旅途了,不過他們又是怎麼知道我在伊士曼的?

一時間,伯寧惱怒於祖父的擅作主張,卻又無法對佐爾嘉和辛說出口。

然而事情不若他想象地這麼簡單。「僅此而已?」辛繼續問道,「把完整的命令重複一遍,佐爾嘉。彆忘了我們先遇到了納裡斯。一旦你和他吐露的"命令"不一致,那就有的瞧了。」

恐懼複又爬上俘虜的麵孔。昏暗之中,汗珠沿著他額上的疤痕流下。「他……他說了什麼?」

「又來問我?」

「不……不。我……」

見俘虜這副模樣,布雷納寧心頭一顫。難道他和納裡斯一樣,也是光複軍團的叛徒?「你在隱瞞什麼?」他厲喝一聲,「快說!」

「我們奉命找到布雷納寧殿下,將他安全地帶回軍團……」佐爾嘉的聲音越來越低,神情充滿畏懼。「……並處理掉隊伍中的惡魔。」

處理掉惡魔。惡魔。布雷納寧心想。惡魔惡魔惡魔。這個單詞仿佛一把利劍,刺穿了他的胸口。布雷納寧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們怎麼處理?開除?」傭兵似乎無動於衷,「噢,等等,我想我明白你方才那句話了。"這不是我們見到的最後光明",呃?說實話,佐爾嘉,你一開始把我們當成什麼人了?」

俘虜囁嚅著。頭皮上,蜿蜒的粉色傷疤不斷抽搐。

「當成無名者。」布雷納寧替對方說出了口。他感到頭暈,渾身無力,隻想坐下來好好歇息。是受傷的緣故,一定是,它讓我發夢……「不,不對。這不對……為什麼?祖父為什麼要下這種命令?」

「這都是為了王國!」佐爾嘉尖叫起來,「為了光複瓦希茅斯啊,殿下。求求你,我隻是聽命行事……」

「你們燒死了隊伍中的無名者,對嗎?」傭兵的話剝開俘虜的遮掩,刺入布雷納寧的心臟。「你們得到命令,於是挨個找到無名者同伴,趁著他們對你們毫無防備,借助你們對火種力量的了解,單用匕首或刀劍,不用神秘力量,便輕易殺死或製伏了這些人。」

「我隻是聽命行事……」俘虜辯解。

布雷納寧慢慢退步,直到後背撞上冰冷的鐵柵。他張大嘴巴,卻依然感到窒息。

「有些人察覺到了,是不是?無名者之間通過火種聯係。除非一對一同時殺死所有人,不然你們的行為肯定會走漏風聲。」傭兵冷酷地描述,「第一批被殺死的無名者將情感傳遞給同胞,於是他們提起了警惕。更有甚者,不是每個人偷襲都能得手,目標隻是被刺傷,驚慌憤怒地質問你們。」

他沒有用武器指著對方的要害,佐爾嘉卻驚恐萬分地仰頭。「是國王的命令。」他嚎啕起來,「我服從命令……」

「我們一直並肩作戰,他們說。」傭兵的聲音回蕩在地牢,「我們一同經曆過生死。為什麼?這是乾什麼?」他踏前一步。「我也知道你們怎麼回應。為了瓦希茅斯,為了諸神,為了命令。是不是,佐爾嘉?」

俘虜似乎說了什麼,但布雷納寧根本聽不見。他耳朵裡隻有傭兵的聲音。

「隻有幾人僥幸逃脫,其他人都死了。瓦希茅斯光複軍團派來伊士曼王城的夜鶯,隻剩下你這樣的"秩序生靈",所以納裡斯隻好自己前來尋找國王。」辛告訴他們,「而你留在這裡,將逮住的前戰友們,無論活人死人,統統付之一炬。」

火焰。布雷納寧麻木地想。最後光明。

「我很清楚,我很理解,佐爾嘉。這都是國王的命令,總部的命令。」辛說,「正巧這兒也有個國王。假如他說,現在為了瓦希茅斯的光複,請你自裁吧。你又會怎麼做呢?」

「這……這不是國王的命令……陛下不會……」

夠了。布雷納寧想尖叫,想要逃離這個世界。彆說了。國王的命令……

他再也無法忍受了。「還有人活著麼?」布雷納寧對傭兵說,「告訴我方位。讓他說。」

傭兵俯下身:「聽見了嗎?你的國王要你坦白。」

「在……歌人塔。那兒沒人過去。我們放出消息,讓逃走的人來心形塔自投羅網。這兒有神官……我以為……所有人都被運過去了。不是我想,我忠於陛下……」

「不是你,那是誰想殺死無名者?」

佐爾嘉神情複雜地望一眼他名義上的國王,什麼也沒說。

布雷納寧知道答案。

此時此刻,他不知該拿佐爾嘉怎麼辦。若把他們稱之為叛徒,可這一切都是祖父的命令,我的命令,他們無權質疑上級,出於對我、對王國的忠誠而執行了它。

然而這些人殺死了同袍戰友,僅僅因為後者的無名者身份。由於布雷納寧本人的火種,瓦希茅斯光複軍團長期以來都在接納無名者。他以為這樣就能同時驅策他們,共同為光複而戰。

是我在一廂情願,布雷納寧意識到了,也許瓦希茅斯人從沒有接納過無名者。他們利用結社的力量,卻不當後者是自己人。但……

最開始,在布列斯帝國覆滅瓦希茅斯的時候,因火種而接納布雷納寧的是秘密結社。他與無名者們一同躲藏,直到祖父找到了他,將瓦希茅斯王國殘存的貴族與結社的力量結合,建立了以光複為目標的「瓦希茅斯光複軍團」。

那時的一切都不是這副模樣。「為什麼會有這樣的命令?」布雷納寧想知道,「光複軍團發生了什麼?」祖父一定是瘋了。我自己就是無名者,難道他忘了嗎!

「……哈蒙斯頓大人回到了軍團。」佐爾嘉低聲說,「他……他說,神聖光輝議會的代行者許諾讓布列斯人歸還金星城。」

光輝議會的代行者?歸還金星城?「你們怎麼可能相信這種話?」布雷納寧不可思議地問道。這個哈蒙斯頓,他知道此人向來是祖父的左膀右臂,但竟敢撒這樣的謊……

「可光複軍團已在黃金遺跡停留了兩年之久。」佐爾嘉道,「布列斯人甚至沒來騷擾過。我們也打算找到您後,帶您返回金星城。」

布雷納寧愣住了。傭兵歎息一聲:「好吧,金星城,黃金遺跡?原來那裡就是瓦希茅斯的王城。代行者的許諾恐怕不是無償援助,你們付出了代價,是也不是?」

答案是明擺著的。布雷納寧忍不住望向黑洞洞的地牢,在拐角,在更深處,會不會有一具尚溫熱的屍體,屬於佐爾嘉曾經的戰友?光複的王國,畢生的使命,卻要由無名者的血築成……

納裡斯沒錯,佐爾嘉也沒

錯,死去的同胞則更是無辜。甚至連祖父,他要布雷納寧安全地回到金星城,而非落得與其他無名者一樣的下場。他並沒虧待自己的孫兒。

原來我才是背叛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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