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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未婚妻沒有親自來王城。園丁告訴他,公爵夫人身體虛弱,依靠藥物維生,彆說千裡迢迢到王城來,恐怕她連出門都是問題。
等我娶了她,首先得為她調養好身體。諾曼心想。作為宮廷首席法師,他最初是在神秘之道展露出非凡的天賦,因此得到了導師的青睞。由於出身低下,在家族中反遭打壓。若非沃森二世赦免了他的罪過,勞倫斯·諾曼將和家族共享絞索。先王離世前,他用儘一切努力,也沒能挽回對方的性命,正是此事促使他開始鑽研神秘學……普林夫人隻是個十歲孩子,又非神秘生物。即便沒法完全恢複健康,諾曼也有信心,讓她好到能為北地誕下繼承人的地步。
最好是健康的男孩。諾曼可以保證自己後代的神秘學天賦,讓這孩子成為學徒,再點火轉職。他會成為接下來一百年內的北地公爵,並開枝散葉,為王國北方的安穩作保障。如果是女孩,或某些天生缺陷實在難以彌補——畢竟孩子的母親可能遺傳給後代各類病症——他就得再費些手腳。
但總得來說,他們還有很長時間。公爵夫人也可以有很多孩子。
孩子。他不禁感到怪異。婚姻和妻兒,我曾發誓將他們獻給忠誠,隻希望回報陛下的恩情。那是多久之前的事?這些年來,我做得還不夠多,但殿下覺得足夠了。王子將婚姻賞賜給諾曼時,他無法拒絕。這並非是為了封地,事實上,這是他前半生在沃森二世身上得到過、卻不幸半路失去的對他的忠心的認可。管那女孩是不是弱智,諾曼心想,我都會履行我的義務,為了伊斯特爾。
人們更關注八卦。娶十歲女孩在諾曼眼裡是天經地義,在凡人眼中,卻被認定是樁趣談。前首相走過女王廳,仆人們紛紛緘默下來,無意間證實了他們方才正談論與他有關的話題。
但諾曼卻難以體會作為八卦主角的感受。昨天傍晚,王子要他和寂靜學派的巫師共赴晚宴。
無論作為首相還是北地公爵,勞倫斯·諾曼都不能拒絕這樣的提議。他的確考慮過王黨中的接班人,然而……此事操之過急,令人不安,使殿下的賞賜也蒙上了補償般的色彩,更是他如今魂不守舍的根源。
我要瞧瞧這家夥,他心想。寂靜學派是蠻橫無理的宗主,尚不如萬事無關的克洛伊塔。他不相信這個學派巫師會比自己起到更多作用。依我看,這家夥很可能是被同僚排擠,才下放到伊士曼這個邊陲小國,且要麼年輕氣盛,要麼垂垂老矣……就像我一樣……學派巫師多半心裡懷著怨憤和高傲,視所有人如無物,在國王提供的美食華服中,居高臨下地點評王公貴族。諾曼完全可以想象,也許此人根本連高環都不是。
往好處想,來的會是林德·普納巴格,王黨熟悉的巫師。諾曼在神秘領域有自己的朋友,知道在苦修士派說得上話的巫師隻不過是那麼幾人。然而,這次來到伊士曼的學派巫師不是彆人,正是……
「托斯林大人。」諾曼極力掩飾著自己的驚訝。此人正是王國會議上出現過的麵孔。
「我非常榮幸受到殿下的邀請。」維爾貢·托斯林總主教笑道,「也恭喜你,公爵大人。」
諾曼皺眉:「林德大人……?」
「他不幸在聖地安托羅斯的動亂中身故。我們都很懷念他。」維爾貢遺憾地說,「獵魔時期,學派已認可了蓋亞教皇的正統性,雙方一致對外,為維護秩序而戰。事到如今,學派希望重新恢複教國之間的聯係,所以我才在這裡。來,大人,我們走吧。」
這下寂靜學派會給其他人一個大驚喜。諾曼明白了。維爾貢·托斯林與前任截然不同,他既是修士,又得到了學派巫師的支持。先前蓋亞教會的肅清行動折騰得四野不寧,修士與巫師的矛盾徹底擺在了明麵上,諾曼本以為這位新任總主教隻是個傀儡,如
今卻意識到學派早已重整旗鼓,維爾貢根本是平衡了雙方的超然角色。
此人顛覆了大家的一切準備。西黨首當其衝,即將成為黨爭的失敗方。勞倫斯·諾曼公爵離開王城,接替首相之職的大概率將是安瑞姆·提密爾,堅定的王黨成員;為王國和伊斯特爾出謀劃策的,則是寂靜學派的巫師、蓋亞總主教。
維爾貢·托斯林明麵上是西黨的合作者,暗中卻是伊斯特爾的靠山。而若論神秘度,他本人也是無可置疑的高環。哪怕是特蕾西公爵,也無法再擾亂朝綱。
驚喜之餘,諾曼不禁感到一絲酸楚。難怪殿下封下土地和爵位,實則是指望我退位讓賢。短暫的接觸中,前首相業已察覺維爾貢的能耐。他的確是更合適的人選,年富力強,出身正統,且是蓋亞教會的代言人。若得他相助,王黨犁庭掃穴,不在話下,伊士曼很快會回到塔爾博特的統治中……相較之下,諾曼竟隻有忠誠或能勝出。
然而,王子要忠誠有什麼用?這本就是我的職責所在。更何況拜恩的威脅就在眼前,國王統治的伊士曼顯然比黨派紛爭時期更受寂靜學派的歡迎。雙方利益一致。若說這世上有什麼捆綁能勝過忠誠,那一定是利益相關的集體。
我自己都要建議伊斯特爾爭取維爾貢了。諾曼自嘲。事實上,他也並沒虧待我。北地丘陵和妙齡少女,這是伊斯特爾除王冠之外,能給出的最貴重的禮物。我該心滿意足才是。勞倫斯早已步入了人生的後半程,是享受生活的年紀了,遠離朝堂和陰謀,遠離明爭暗鬥的王城……
最讓他放心不下的,是遠離伊斯特爾。
自然,王子早已不年輕了,他生在和平盛世,卻長在戰亂動蕩的時代。時至今日,他也該成家立室,接過沃森二世的擔子了。可諾曼到底還是沒等到他登基。到那時候,伊斯特爾定會任命新的首相,多半就是該死的維爾貢·托斯林。如今陛下需要他的支持不假,未來卻不能將朝堂政事由他一人把控,否則此人將是下一個特蕾西·威金斯。這麼想來,還不如把位置讓給西黨。提溫公爵不願娶公主,他有的是指望一步登天的兄弟。
轉眼間,諾曼又安慰自己,等北地諸事平定,沒準國王會重新召回他的首相。伊斯特爾並非一個虔誠的人,維爾貢主教不可能一直討他的歡心。到了那時,我讓兒子統治北地部族,再回到鐵爪城為國效力……在諾曼心裡,真正的長子是伊斯特爾王子。儘管他永遠也不可能將這話說出口。
宴會上,諾曼沒有飲酒。維爾貢主教自是維持著修士的習慣,隻有伊斯特爾王子喝得爛醉。他在晚餐後留下諾曼爵士過夜,還提起北地部族的公主。
「那是個弱智。」王子忿忿道,「依我看,還不如另支持他人呢。這女孩給你做妻子實在是侮辱。」
諾曼卻很滿意。他本就無意娶妻,王國政務繁忙,更令他對家庭責任避之不及。弱智少女有助於他專心事業。「她是前任公爵的孫女,這就夠了。」何況我們隻是需要她的繼承權。
「提前……呃。」王子晃了晃頭,差點腳下打跌。諾曼忙扶住他。「提前做準……準備……爵士。那種病……人們說癡呆會遺傳。」
「她的智力並非先天缺失。」
伊斯特爾對那女孩的輕蔑完全溢於言表。「你不知道……你不……爵士。特蕾西曾想讓我娶她,我沒答應。」
諾曼一挑眉:「是在流水之庭……之前?」
「對。那時候葛隆還沒死呢。」王子厭惡地錯了下腳步。「她……呃!她假裝要我娶葛隆的孫女,被我拒絕……然後提出以那***代替。」
海灣伯爵德威特·赫恩是女王的私生子,還是有異族血脈的亞人。諾曼對他多有關注。此人性格扭曲,受不得一點兒刺激,想必特蕾西向德威
特提起此事時,他一定氣急敗壞,認定娶一個弱智女人是對他的侮辱。
問諾曼的話,德威特本人的智商也十分堪憂。隻要伊斯特爾還活著,女王的私生子決不可能在朝堂上獲得支持,特蕾西也不會幫他。娶公爵的孫女算是德威特高攀,畢竟對方是出身正室。四葉公爵為德威特提親,定是想借女王之子把手伸向北地。於德威特本人而言,這無疑也是大好機會。但以諾曼對他的了解,此人必然會拒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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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讓她省省吧。」王子譏笑,「葛隆未必會看得上咱們的赫恩伯爵,還不如考慮說服她女兒嫁給表兄呢。果然,姨媽再也沒跟我提過這事。」
丹爾菲恩·蘭科斯特與德威特天差地彆,母親是特蕾西,父親是冰地伯爵阿方索。四葉公爵早早將她趕到南方威尼華茲上任,生怕王黨染指冰地領。在她眼裡,恐怕隻有伊斯特爾配得上威金斯家的寶貝女兒。
一開始,王黨也同意這樣的聯盟。諾曼和特蕾西計劃把冰地領的伯爵之位交給加文,讓小女兒嫁到王室。然而在丹爾菲恩出生前,威尼華茲被聖騎士團的獵魔運動波及,反倒使丹爾菲恩成為了冰地領人眼中的救世主。
四葉公爵立即調換了次序,將女兒送去了蘭科斯特家族。王黨針對加文的準備統統作廢,隻好尋找加文·蘭科斯特的私生子,希望他能通過與丹爾菲恩的婚姻插手冰地領的統治。
眼看事情已成定局,諾曼也另辟蹊徑,將女王嫁給王室塔爾博特的家族成員。然而他煞費苦心,新郎卻死在婚禮前夕。諾曼懷疑是特蕾西派人刺殺,卻至今沒有證據。
抵達臥室後,兩名宮廷騎士合力將伊斯特爾王子抬上床。諾曼正要招來侍女為王子整理,突然被園丁找見,聲稱安瑞姆·提密爾發來一封密信。
「德威特·赫恩被謀殺。」銀頂城伯爵告訴他,「是那卓爾乾的。詛咒加上致命傷,諸神也無能為力。」
諾曼的困倦一掃而空。他自己就是高環,知曉神秘者殺死凡人簡直是輕而易舉,但德威特死在這時候,弗萊維婭女王一定會受到影響,伊斯特爾馬上就要訂婚……
這下好了。諾曼心想。德威特與卓爾的矛盾是王黨親手種下,兩年前便爆發出來,成為白夜戰爭的導火索。自戰爭開始,他時刻準備著收到那***的死訊,卻不想在今日才結果。
不過這也未必是壞事。諾曼作出了決定。弗萊維婭女王向來關愛每一個孩子,王黨千方百計,試圖讓她忘掉德威特。而今我們終於不用遮掩了。出於安全考慮,他要求宮廷騎士寸步不離地守衛王子,直到王子醒來。
……
「他同意了,大人。」
「沒提其它要求?」
「對方要求完成一項冒險者委托,是那高塔信使早年發布的。我已經派人跟進,得到的結果將作為尾款。」
特蕾西點點頭。雖然已經支付了訂金,但有要求好過沒要求,這樣不必多擔心對方途中反悔了。「冒險委托。他一定是認出你了。」
「恐怕是的,大人。」
這也在他們的計劃內。她略微放下心。「準備一下吧,天快亮了。」今日便是王儲與王黨家族的訂婚宴,特蕾西還得用弗萊維婭的名義邀請諾曼,因為妹妹沒法醒那麼早。「事情順利的話,你們就混在前往普林的車隊裡。我們的公爵大人非常信任他調教的宮廷騎士,到了陌生之地,他會更加警惕,也更信重騎士。」那時便是他的死期。「一經得手,立即撤離,過後再通信。」
夜鶯領命,無聲無息地離去。
特蕾西讓侍女鎖好門,為她梳洗打扮。瑪莉安抱來毛巾和禮服,米蓓爾替她編頭發,戴上火紅的四葉心形寶石發箍。女仆們很是訓練有素,一切事務忙中有序,寂靜無聲。
她在鏡子裡看到自己的臉。那是張仍算年輕的麵孔,幾十年如流水一般劃過,不過留下些許痕跡。而凡人即便受到這般地精心照料,也會老得和尋常平民一樣快。弗萊維婭年輕時是多麼美麗動人啊,如今她的皺紋多了,頭發則枯乾脫落,肚腹上還有生育留下的痕跡。突然間,特蕾西很想回頭去瞧妹妹睡夢中的臉。但……她清楚,此刻身後隻有冰冷的牆壁。我看不到她,她也看不到我,秘密也將永遠是秘密。
「按時叫醒她。」特蕾西吩咐,「宴會之前讓女王吃點兒東西。大清早就喝酒的話,她會難受的。」
瑪莉安去廚房尋找早餐時,公爵已經接待了數波賓客,維爾貢主教和他帶來的教會詩樂班也早早安置好了座位。仆人忙著整理桌布,擺放碗碟酒杯。西黨的提溫公爵沒帶他的情人,有幾位貴婦人結伴同行,朝他搭話。安瑞姆伯爵獨自前來,隨即加入她們的行列。巴徹勒與奧利直奔酒桌。勞倫斯·諾曼公爵隨後趕到,身邊圍繞著他的神秘學徒和宮廷騎士,或許她的夜鶯此刻就藏在裡麵。
訂婚宴的主角伊斯特爾換上了一身繡著黑灰色巨龍的禮服,打扮得如同先王沃森在世。小公主菲洛莉絲像弗萊維婭遠多過塔爾博特家族,他卻不同。王子仍帶著宿醉後的酒氣,與庫魯斯大聲說笑。
但……弗萊維婭呢?女王怎麼還沒到?特蕾西難掩焦慮。也許我該按計劃行事。她有些後悔地想。早知道我就告訴她德威特的事了。可……弗萊維婭睡在她身邊,仿佛當年光景。公爵終究沒忍心將妹妹叫醒,為她帶去噩夢。
她的不安很快得到驗證。「公爵大人,陛下在溫泉塔大發雷霆,宮廷騎士差點攔不住。」瑪莉安告訴她,「女王陛下要求即刻出城,前往港口。」
特蕾西臉一沉:「真是胡鬨!」她丟開杯子,酒灑在捧花的小侍從身上,把右座的大法官嚇了一跳。侍從連忙跪下,公爵頭也不回地越過他,徑直奔向門外。瑪莉安匆忙打算跟上。「叫醫師帶著蟬蛻過去。」她命令道,女仆便和她分開了。
見到妹妹時,她已在女伴和仆人的阻攔下委頓在地。米蓓爾和艾杜紗一人拖著女王的手臂,一人扶住她的腰肢,合力讓她坐在長椅上。妹妹一頭亂發,王冠歪斜,散碎的禮服外罩著一層絲綢鬥篷,她浸滿淚水的雙眼遍布血絲。
諸神在上。特蕾西不禁停下腳步。我究竟對她做了什麼?
女王也看見了她。「特蕾西!」一聲淒厲的尖叫脫口而出。女仆一哆嗦,手中眨眼隻剩一道布片。伊士曼的女王陛下撲上台階,把四葉公爵撞了個踉蹌。「德威特……我的孩子。」她死死抓住她,淚水洶湧而下。「我兒子!他……」
特蕾西深吸口氣。「彆哭了,弗萊維婭。」她希望自己用最柔和的嗓音,結果聲線卻十分沙啞。「彆哭了。」
「姐姐……姐姐……噢。」伊士曼的女王弗萊維婭·塔爾博特,在所有人眼前放聲大哭。「我的小兒子,德威特……他們說他死了!不是!」一陣斷氣似的抽搐後,她忽然鬆了力。「這不是。這不是……我要去找他!噢,不,諸神啊。」
父親離世那天,妹妹也是在我懷裡哭。特蕾西忽然感到一陣悸動。「我知道。」她低聲安撫,「我知道,弗萊維婭。快彆哭了,你是我們的女王啊。」
「德威特!救救他,姐姐!」弗萊維婭還在發抖,「求求你,特蕾西,救救我兒子。」
「太晚了,阿婭。他被神秘生物謀殺了。」和你上一任丈夫一樣。特蕾西忽然有些疲憊。「德威特已經死了,沒人能挽回。他不屬於我們了。」他本就不該降生。
「不!不是的!」妹妹再度尖叫。「我要找到他。我們得找到他啊!幫幫我,特蕾西!求你……我是女王,你們快找到我兒子!我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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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
「德威特死了。」公爵強調,「他咎由自取,他也不是王子。伊斯特爾馬上就要訂婚了,陛下。你是女王,你真正的兒子需要你。沒時間再浪費了!該死,究竟是誰——」
弗萊維婭猛推開她。「我要去找我兒子!」她吼道。所有人都報以注視,看著女王陛下踢打發瘋的模樣。「宴會統統延後!給我找船來!我要去騎士海灣!」女王尖叫:「你們聾了嗎?船!快去!船!」
……特蕾西感到熱血湧上額頭,伸手給了她一巴掌。
啪地一聲,兩人都安靜下來。弗萊維婭捂住臉,難以置信地望著她。公爵再度感到了一絲後悔,但很快將其甩掉。
「彆哭了!」特蕾西嗬斥,「趕快收拾一下,你兒子要訂婚了!那***已經死了。就為他的屍體,你要讓伊斯特爾在全國諸侯眼前丟臉嗎!?」
弗萊維婭瞪著她:「你竟敢說我兒子是***?!」
還用得著我說。特蕾西彆過頭去,努力壓製情緒。
「是不是你,特蕾西!是不是你和諾曼……」
「饒了我吧。」她閉上眼睛。「彆再折騰了,弗萊維婭,也彆胡思亂想。是德威特趕走的宮廷騎士殺了他。這樁事不會那麼容易結束,我向你保證。來吧,我們先去參加伊斯特爾的訂婚宴,之後再——」
「你根本不懂!」
「我不懂?我也是有孩子的女人!兩個活著的,一個死去的。逝者已逝,弗萊維婭。伊斯特爾也是你的孩子。」
「他晚一天訂婚也不會有事。」女王冷冷地說,「你們想繼續就繼續吧,伊斯特爾有自己的主意。你們為他服務,為王國服務,而德威特隻有我。現在我要為德威特祈禱,讓他的靈魂安息。」妹妹擦掉眼淚,頭也不回地衝進了溫泉塔。
特蕾西眼睜睜地望著弗萊維婭丟下近在咫尺的諸侯官員,丟下她的朝堂和王冠,去找她的私生子。女仆們早就抖如糠篩,這下忙不迭得去追女王。
我為你做了這麼多,公爵心想,結果到頭來,你還是隻會坐在地上哭鬨,像個未出閣的黃花閨女。她不禁懷疑當年將妹妹嫁給國王究竟是好是壞。不論如何,事實無可更改。特蕾西公爵隻覺失望透頂。
最終她獨自返回宴廳。女王走了,總得有人代表王子的長輩出席。
宴會一片和樂融融,仿佛門外爆發的吵鬨被全然隔絕。哼,肯定有人聽見我們爭吵了,他們早就翹首以盼了!不用說,定也是他們將德威特的死訊捅給了女王。
特蕾西冷冷地掃視宴廳,人們察覺到她的怒氣,不敢與她對視。隻有勞倫斯·諾曼,這個靠著沃森二世提拔才出頭的破落戶,一把年紀還恬不知恥找老婆的莫托格乞丐,竟無所畏懼地與她目光相接。幾秒後,特蕾西無動於衷,他舉杯示意,彆過頭去。
我就知道是你。公爵自顧自地切下一片香腸。你替我完成了最艱難的部分,諾曼。一切尚在掌控中……隻是她沒料到弗萊維婭的反應是如此激烈。
就在這時,宴會的另一位主角終於姍姍來遲。兩名少女手挽手踏入宴廳。
珍妮特·格洛尼翁神色惶然,不敢與任何人對視。她穿著王族提供的裙服,珍珠串成精致的流水之庭的紋樣,還是這姑娘親手所繡。但若沒有同行者挽住她的手,恐怕珍妮特已經腿軟地走不動路。
與她結伴而來的古露茲·提密爾小姐則著一身華麗的銀色抹胸長裙。銀頂城伯爵的女兒如一朵盛開的銀百合,襯得暈紅的麵頰甜美而聖潔,與她窈窕的身段形成極具魅力的對比。伊斯特爾抬頭望向她們,眼神便再也沒從古露茲身上離開過。
訂婚流程早就演練過千百次,詩樂班合奏蓋亞福音,維爾貢主教拿出了修士們騙吃騙
喝的看家本領,抑揚頓挫地背誦稿子。特蕾西不動聲色地站到珍妮特身邊,這位流水之庭的繼承人略微鎮定下來。
「……古老諸神見證,女神蓋亞準許,訂立婚姻之誓約……尊貴的伊斯特爾·塔爾博特王子,還有他美麗的未婚妻——」維爾貢突地停頓片刻,仔細辨認著稿子上的名字。然後,他仿若無事般念道:「古露茲·提密爾小姐。」
一片嘩然。人們吃了一驚。銀頂城伯爵的女兒綻放出迷人的微笑。在許多賓客愕然地目光中,她款款走到諾恩雕像前。「殿下在開玩笑嗎?」
「不,我們兩情相悅。」伊斯特爾麵帶笑容,容光煥發。「你將是我的王後,親愛的。」
「格洛尼翁小姐……?」
「我已經結婚了,古露茲。」特蕾西身旁的少女勉強笑道,「我也不是什麼小姐了。我嫁給了鬆草城的赫托,是他的夫人。」
「真像做夢一樣。」古露茲說,臉色一點兒也看不出驚奇。「那麼,我是您的人了,殿下。」
王子吻她的額頭,女孩發出悅耳的咯咯笑聲。特蕾西為他們鼓掌,人們在短暫的遲疑後,也忙不迭加入進來,掌聲震動穹頂,蓋過了詩樂班的琴聲。安瑞姆伯爵望著女兒幸福的神情,笑得合不攏嘴。西黨的提溫公爵誇張地拍手臂。珍妮特依偎在鬆草城繼承人的懷裡,躲避著人們好奇的餘光。
你看到了麼?特蕾西端起酒杯,看到玻璃上映出勞倫斯·諾曼那張嚴峻中帶著迷惑的麵孔。這場葬禮換來的婚約中,出局者不再有決定權。「晚安,爵士。」公爵低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