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nf
inf
她原本以為,男人都不是什麼好東西。周進這廝,借口找自己談話,肯定會說著說著,便欺到自己身前,做那些羞於見人的男女之事。
可現在看來,周進根本就沒有這種意思,反而還提到說,要讓自己和父母親人團聚?
他這是圖什麼呢?
香菱曾以為薛蟠這人是個傻乎乎的莽漢,結果卻發現,周進這廝更傻,竟然到了嘴裡的肉都不吃上一口,他這還算是一個男人嗎?
此後好些天,香菱還有些猶然不敢相信,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真有這種好事,周進會不求回報,幫助自己尋找家人?
很快,香菱便又悲傷起來,她想著是不是自己已不是完璧之身,所以被周進看不起,人家寧肯把自己送走,也不願意把自己收納為屋裡人。
不過,一想到自己有希望和家人團聚,重新回到父母親人的身邊,香菱便又有些期待起來。
不管怎麼說,哪怕周進真是看不上自己,但就憑他對自己不打不罵,也不把自己轉賣給他人,而是幫助自己尋親,就衝這一點,也值得她香菱感謝一番,感恩一世了。
周進派人前去江南打探,不過是裝模作樣,他連香菱的外公封肅都知道,地點又是在姑蘇城外,還需要打聽個什麼?
無非是拖延了十天半月,他便找到長樂府商人周孟慶名下糧油鋪的那個張掌櫃,把他請到家中吃了一頓酒,委托他尋找一個門路,將香菱姑娘帶到姑蘇,送到她母親身邊去。
周進有著五品雲騎都尉頭銜,又是新科進士身份,雖然尚未授予官職,但卻也不是張掌櫃所能得罪的。
尤其是他的東家周孟慶,和周進有著深度合作,周孟慶對於能提前抱住周進大腿這件事,也是相當得意。
更何況,周進所提出來的這個請求,本身也不是一件多麼為難的事情。周孟慶名下這個糧油鋪,每年都要從江南采購大量糧米運送到北平城中,從水路捎帶幾個人到江南去,不過是順便的事,自然是滿口答應了下來。
周進見事情說定,便安排傅檢名下孫老頭、孫婆婆夫婦倆,以及他們的孫子孫大英、孫大勇,一起護送香菱姑娘到姑蘇尋親。
按照傅檢這廝的意思,是想將孫家老少四口人安排在蜂窩煤製造場,以便減少家中嚼用。
但搗煤匠人的工種,年輕人都感覺吃力,周進又怎麼忍心將他們安排在這裡?恰好香菱姑娘南下需要人陪同,周進便安排他們四人南下走一趟,倒也便利。
周進還特意說明,等尋到了香菱姑娘的父母親人,便詢問香菱本人的意思,如果想要重返北平,他這裡自然是歡迎的,如果不願意回來,也沒有關係,他手頭的這張身契,就當是廢紙一張罷了,以後香菱姑娘改嫁他人,他周進也絕不乾涉。
周進還贈送給了香菱姑娘六十兩銀子作為盤纏,也給了孫老頭、孫婆婆夫婦倆三十吊錢,作為她們祖孫四人,一路上的辛苦錢。
臨行那天,周進親自出城,將香菱姑娘送到張家灣,一直看到香菱姑娘等人上船以後,才坐上馬車返回北平城中。
周進在心中默默地祝願,香菱姑娘,以後你就好好地生活吧,我人輕言微,也隻能幫助你到這兒啦。
“周進老爺真把香菱姑娘送上船了?”
聽說孫小芳、孫小菲跟隨周進,從通州張家灣返回家中,薛寶釵連忙帶上貼身丫頭鶯兒,來到傅檢家中,借著看望賈迎春這個借口,將孫小芳、孫小菲姐妹倆叫了過來,向她們詢問道。
孫小芳、孫小菲姐妹倆才剛滿十歲,周進帶她們走這一遭,也是想著孫家老少這次南下,或許三五個月都不止,便讓她們姐妹倆隨行,給四位親人送行,至於行李包裹之類,都有周進身邊長隨、小廝來辦,不需要她們姐妹倆來額外操心。
因此,孫小芳、孫小菲姐妹倆對於香菱姑娘南下一事,看得十分真切,也了解得十分清楚,她們倆回答得非常詳細,“周進老爺並沒有跟著上船,他隻是看著香菱姑娘上船,是方昆大哥和兩位小廝,幫忙將那些行李包裹,幫著搬運到了船艙之內。周進老爺還特意叮囑孫婆婆說,他都已經給周氏糧油鋪的那個張掌櫃說好了,等辦完了事情,她們便可以徑直前往姑蘇城外的運河邊上,周氏糧油鋪在那裡設有一處糧倉,找那個經管之人,他自然會幫助孫婆婆她們,安排好坐船回京一事。”
“這麼說,周進是真心實意,想將香菱姑娘送回老家去了?”薛寶釵半信半疑地說道。
薛寶釵的人生信條是“好風憑借力,送我上青雲”,她對於周進這廝的聲名鵲起,自然也給予了高度關注。
甚至早在周進剛剛進入北平城中,通過蜂窩煤挖掘第一桶金之時,薛家人其實對周進就有過一番暗中調查。
但當時打探到的消息,反饋都不太好。
說是周進這廝,沒有什麼讀書才華且不說,心理承受能力也極差,不過是房中某個通房丫頭被賈璉猥褻了一回,他便要弄得滿城風雨,顯然心中缺乏一定城府,不是做官經商的料。
比如說,同樣是在賈氏義學就讀,人家李紈的兒子賈蘭,在讀書上的事情便要認真得多。
可是周進這廝,讀書上麵三天打魚兩天曬網且不論,他竟然還和北平風月界那些有名的清倌人打得一片火熱,後來和邢州白氏家族的白秀珠訂婚,嫡妻還沒有進門,他便讓家中美妾珠胎暗結,現如今,孩子都生出來了兩個了。
這個周進,個人私生活方麵真是太不像話,太不檢點了。
不僅如此,周進還喜歡惹是生非,先是惹怒了榮寧二府,以至於被賈氏義學除名,後來又和鎮國公府、邢州白氏家族鬨出了一場很大的矛盾,要不是錦鄉伯府的韓奇出手相助,他那一回很有可能連秀才功名都保不住。
隨後,周進逐漸又和北靜郡王水溶發生了衝突,這廝簡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有些不知死活的味道了啊。
通過這些事情,可以初步看出,周進這廝,既經受不住挫折,也難逃美色,很難說有什麼遠大的前途,實在不是薛家人的良配。
可是讓薛寶釵大跌眼鏡的是,僅僅是一個平安縣令,便能將薛家人輕鬆拿捏,可是周進這廝,卻像打不死的小強一樣,在與四王八公一係的爭鬥之中,反而越來越強勢。
他不僅自己有了功名和爵位,還讓修國公府聲名狼藉,讓理國公府一落千丈,這廝背後的能量有些嚇人嗬。
鑒於此,薛姨媽和薛寶釵母女倆的心思,便有些變得活泛了起來,尤其是他們從王夫人那裡聽說,周進這廝有著兼祧並娶的可能,更是心動不已。
要是周進變成薛家女婿,薛蟠一案便有可能因此得到化解,薛家的皇商地位也能夠得到保全,可謂一舉多得。
薛姨媽便委托侄子薛蝌,將香菱姑娘送了過來,以此投石問路,若是周進這廝抵禦不了美色誘惑,剩下的事情便容易操作了。
可現在周進竟然連到了嘴裡的肉都吐了出來,想要對他使用美人計,怕是沒有什麼效果了呀。
想到這裡,薛姨媽和薛寶釵母女倆愁容滿麵,茶飯不思。
理國公府也同樣因為美人計尚未得逞而憂心忡忡。
相比薛家,理國公府的選擇餘地更小。
聖眷不再之後,柳家人處境艱難,連關寧副將柳菲,也從邊關寫來書信,告訴其兄長柳芳說,京城變故發生之後,同僚們對他的態度,便有些不太恭敬起來,連帶著軍務上的事情,也極為不順手,以至於柳菲本人一度想要主動請辭。
但一想到現在整個理國公府,都處於風雨飄揚之中,他若是辭掉關寧副將職務,柳家在營中,便更沒有什麼地位可言了。
為此,他也隻能咬牙堅持,並勸告兄長柳芳,務必要廣結善緣,分散風險,對於柳珊、柳岩姐妹倆,分彆賣給陸河、馮紫英為妻一事,也曾表示肯定。
可以說,柳岩來到馮紫英家中,完全是出於減輕家族壓力的考慮,與馮紫英這個人並沒有任何關係,她對於馮紫英本人,也沒有那種特殊的好感。
畢竟馮紫英作為王熙鵲名下最大舔狗,在北平城中名氣很大,柳岩也曾有所耳聞,現在更是親身感受到了這一點。
柳岩自從來到馮家之後,馮紫英便把她安排在了後罩房中,任由她帶著丫鬟婆子們嬉戲玩耍,平常都懶得和她見麵。
這倒是激起了柳岩的好奇之心,那個王熙鵲究竟何德何能,把馮紫英這廝給吃定了?
帶著這些疑惑,柳岩便以回家看望父母作為借口,回到柳家位於興隆街上那處新購置的宅院之中。
至於原來的理國公府,已由桃李書院接手,作價一萬兩銀子。
無數言官都盯著周進等人,隻要周進敢搬入理國公府居住,他們便要上奏朝廷,告周進一個僭越之罪。
堂堂國公府,是你一個五品雲騎都尉就能居住的嗎?這不是開玩笑嗎?
可惜,桃李書院將原有的理國公府買下後,又安排了許多人清掃打整,工程尚未完工,也便一直沒有人居住。眾多言官深怕又中了周進這廝的奸計,不敢輕舉妄動,目前朝堂之上,倒是一片風平浪靜。
柳岩也感到很疑惑,但她因為和馮紫英沒有什麼機會見麵,也便沒法從馮紫英這裡,打探到太多的消息。
她便隻能回到家中,向父母親詢問這件事情了。
柳芳此番受到打擊,早已不複當年之勇,也無意於和周進再做爭鬥。偌大一個理國公府,周進這些人,想怎麼處理就怎麼處理,柳芳也無心關注。
比起這些來,他更關心柳珊、柳岩姐妹倆在陸河、馮紫英身前的地位若何,有沒有可能儘早生下孩子,以便站穩腳跟。
談到這個問題,柳珊有些羞羞答答,好半天後,她才低頭說道,“陸河已經答應我了,等我生下孩子以後,便讓我嘗試接手金城陸家在北平城中的諸多產業。父親大人就放心好了。”
這個答案,自然是讓柳芳感到滿意的,對於柳珊的手腕,他也有著充分的自信。畢竟,柳珊作為府中的大小姐,從小就參與管理家中事務,如今去了金城陸家,不過是大材小用而已。
但柳岩可就沒有這種能力了。從小,家中就讓她學習棋琴書畫,對於家務之類活計,向來不需要她插手。
當時,柳芳所打的如意算盤,還是想把她嫁入一戶書香門第,這也是周進高中進士以後,柳芳會托人上門提親的緣由。畢竟周進既有爵位在身,又有進士功名,可以說是兩頭通吃了。
但可惜周進覺得柳岩太小,根本就沒有答應,現在想來,還讓柳芳感覺有一些遺憾。
柳芳擔心柳岩在馮紫英那裡,得不到寵幸,還想著什麼時候,讓柳珊這個做姐姐的,多教導一下柳岩,也讓她多掌握一些人情世故,以便在今後內院宅鬥之中,幸存下來。
畢竟,馮紫英現在房中,好像還有著一兩個貌美侍妾,這些人能被馮紫英看中,可以說誰都不是那盞省油的燈啊。
但柳岩卻並不為此慌張,她反而還有些好奇,詢問道,“自從去了馮家,我就在後院天天玩耍,沒見過什麼內宅爭鬥之事啊?”
柳芳深感無奈,便強調說,“豪門貴族之中,女孩子嫁了人,惟有儘早生下孩子傍身,才算是掌握了一定主動權,此事尤為重要,你一定要放在心上啊。”
柳岩卻回答道,“可是,馮公子早已將身契還給我了。他說我年齡還小,根本就不適合,讓我回家和你們商量一下,是讓我繼續住在馮家,還是搬回到柳家居住,他都不乾涉。”
“還有這種事?”柳芳驚訝得站了起來,簡直不敢相信。
inf。inf