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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弑君者(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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敖嬰從未見過謝真這樣的怪胎。

若說他是善人,便是天大笑話。

他一劍殺了怨鬼嶺十四頭洞天大妖,打得自己祭煉鮮血,催動秘寶逃命。

若說他是惡人。

敖嬰行走妖域這麼多年,遇見無數混蛋,唯獨他未曾“落井下石”。

正人君子?

先前龍文大陣對峙,他毫不在意所謂的“大義”,當著妖族的麵,要滅殺人族天驕。

卑鄙小人?

更算不上,他所行所為,都當得起坦蕩。

“你踏入這裡……是為了什麼?”

敖嬰把腦海中雜念全都摒去,她神色複雜地看著眼前少年。

她逃入此地。

一是為了躲避鳩王爺追殺,二是為了能夠煉化【鳳眸】。

那些人族逃入此地。

隻是為了逃命。

可這謝真,仔細回想,從一開始初遇,這家夥就不在“北狩”範圍之中……敖嬰吞魂之時知曉了此次北狩發生的意外,謝真搭乘的那艘雲船意外墜落,按理來說,他不該來到這裡。

但怨鬼嶺相遇之時,謝真便好像已經有了“終點”。

謝玄衣輕聲道:“一顆果子。”

“一顆……果子?”

這個回答出乎敖嬰意料。

這是什麼樣的果子,是道果,是靈寶,還是?

她沉默了半晌,認真說道:“若是這裡隻有死人,沒有果子呢?”

這世上的路,終有儘頭。

兩人走在漫長狹窄的山縫之中,前方似乎有淡淡的微光亮著。

很快,就會抵達屍山的儘頭。

“那便沒有。”

謝玄衣的語氣很輕。

敖嬰更加惘然。

她能從這少年的劍意之中感受到無雙銳氣……不管謝真到底是何身份,想來他在北狩之前就篤定了此地有一樁大機緣,大造化,於是孤身前來。

可若是空手而歸,難道謝真也並不在乎麼?

“……”

謝玄衣沉默前行。

他當然是在乎的。

他比任何人都想要得到那枚神明果。

但是他與神明果之間的關係,又並非是敖嬰所想的那麼簡單,尋常修士想要得到造化,不過是想一步登上青天。

但謝玄衣不一樣。

與其說,催動他前行至此的,是“神明果”的誘惑……

不如說,是他想要證明自己的執念。

或者說,是修行第二條劍道的渴望……

前一世,先天有缺,導致他在劍道修行之上留下了遺憾。

若是能夠得到一枚神明果,便可以彌補這道先天殘留的缺陷。

對謝玄衣而言。

神明果的意義,僅此而已。

“跳井的時候,你往下看了嗎?”

謝玄衣忽然回過頭來,問了這麼一句。

敖嬰怔了一下。

這一路走來,都是她在打聽謝真消息,旁敲側擊,想從這少年口中套出一些信息。

這還是謝真第一次問她。

“自然是看了的。”

敖嬰神色有些困惑,道:“怎麼,這井中有什麼?”

謝玄衣挑了挑眉:“你看見了什麼?”

“一口井而已。”

敖嬰平靜道:“我什麼都沒看到。”

“……”

謝玄衣陷入短暫的沉默之中,他凝視著敖嬰的麵頰,第一次如此細致地打量這個妖女。珊蠻留下的那枚玉簡提到,這口大月井可以倒映出人心最深處的渴望,每個人都能夠在對視之時,直麵自己內心最深處的“欲望”。

若是什麼都沒看見。

便意味著,無欲無求。

這是佛門至高的境界,謝玄衣聽說隻有鳳毛麟角的高僧才能抵達“無欲無求”之境,但當年他走遍南離,拜訪無數佛寺,也沒有遇到真正“無欲無求”的聖人。

這麼多年。

謝玄衣見過的,無欲無求之人,隻有“死人”!

這妖女偷竊熾翎城秘寶,一路南下逃亡,哪裡有半點無欲無求的樣子?

“你……這麼看著我作甚?”

敖嬰被謝真目光盯著,有些不太自在,麵頰稍稍泛起一抹紅暈,整個人情不自禁微微向後退了一步。

這少年劍意太過強盛。

哪怕隻是被凝視,也有種如芒在背的針刺之感。

“沒什麼。”

謝玄衣神色如常,心湖卻有數念閃逝掠過。

他將目光從敖嬰身上掠過,加快腳步,走出屍山。

敖嬰緊隨其後。

兩人沉默地站在屍山出口,抬頭望著這座巍峨絢爛到有些不太真實的畫麵。

劍氣在頭頂繚繞,化為大日,將前方漆黑天幕撕開,露出如山一般的高階,以及矗立在高山之巔的宏偉王座,離開屍山之後,道則的壓迫感變得更加強大,高懸的劍氣光火如夕陽緩緩墜落,餘暉散落在王座之上,隱約可以看見,一道枯瘦身影陷坐其中,披著寬大龍袍,頭戴赤金王冠。

但令人悚然的是……

一杆長槍,貫穿這尊王座,將男人釘“死”在王座之上。

王座之下。

矗立著四尊巨大銀白巨像。

這四尊銀像,持握刀劍槍弓,它們本該寶相威嚴,鎮守此地,但漫長歲月過去,它們已經生鏽,已經腐爛,底座沾染鮮血,看上去像是剛剛經曆了一場血戰……有些銀像斷去了手臂,有些則是斷去了頭顱。

“這……”

敖嬰神色震撼,接受著這一幕帶來的巨大視覺衝擊。

謝玄衣眯起雙眼。

他知道……大月國的君主麾下,有四位驍勇善戰的大將!

此刻矗立在王座之下的銀白聖像,便恰好是四尊!

刀,劍,槍,弓!

這正好對應了古戰場幻夢之中,那些千夫長馳騁沙場,狩獵妖龍之時所使用的兵器!

大月國的鐵騎,都是由這四位大將培養出來的,他們是亓帝的左膀右臂,是這古國最為強大的戰力……

可如今。

他們手中的兵器,卻指向了王座之上的君王。

這是在做什麼,一目了然……

劍氣光火在遠古道則的壓迫下一點一點熄滅,這絢爛璀璨的王座依舊矗立於千百台階之上,高山之巔的瘋狂景象卻逐漸變得黯淡,光火熄滅之後這座坐落於屍山儘頭之後的大殿便顯得更加癲狂,灰暗的霧氣重新籠罩此地,站在四尊靜止的銀白巨像腳下,仰望那高高在上的王座,即便是千年之後,萬物寂滅,依舊讓人心頭感受到了難言的壓抑與絕望。

敖嬰聲音有些沙啞:“他們這是要……弑君?”

“弑君……”

這兩個字。

落在謝玄衣耳中,有種彆樣的荒唐感覺。

謝玄衣看著這四尊巨大銀像,心湖湧現出複雜情緒。

“這些人,全都死了麼?”

敖嬰微微扭頭,在漆黑大殿的另外一處,她看到了一顆如小山般的高聳頭顱……那本該是持劍大將的頭顱。

那尊銀像衝在最前方,最接近王座。

所以死得也最慘烈,頭顱被削去,整具身軀也浮現密密麻麻的裂紋,仿佛隨時都可能崩塌破碎。

其他三尊銀像。

也都相差無幾。

隻有那位持槍者,在大殿最後方,擺出了投擲動作。

那杆長槍跨越了數千高階,也跨越了君主與臣子的距離,洞破虛空,刺穿王座,將亓帝釘在其上……

敖嬰默默感受著這尊寂滅王座所散發出的殺意,呢喃開口:“這場戰爭的結局,似乎很慘淡……”

劍氣光火徹底熄滅。

一片漆黑之中,遠方某座銀白巨像的底座,似乎泛著淡淡的光澤。

便在此時。

一道很輕的聲音,忽然響起。

“這場戰爭的確很慘淡,但結局卻是好的……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當一個人被逼上絕路,退無可退之時,便會得到上天的眷顧。”

這道聲音,如春風一般,直接拂過心湖。

敖嬰瞳孔收縮。

那是一縷銀白的光火,遊曳在擲槍大將的巨大底座之下,逐漸凝成一道飄忽不定的身形。

“退後。”

謝玄衣將青鯉放下,護在身後,向前一步,展開劍氣,籠罩三丈範圍。

眉心金芒閃爍,沉屙迸發劍鳴!

他麵無表情,注視著這道銀白身形……

這不是離魅。

而是一道留有意識的神念殘影。

正如玄水洞天那些聖賢留下的神念,這樣的殘影,根據主人生前實力,會留存不同程度的意誌,思維。

甚至還可以動用道則。

“彆擔心,我離不開這鑄座……”

那道銀白神念,逐漸凝形,他披著染血的甲胄,整個人麵容模糊,神念被漫長歲月侵蝕,已經有了消散跡象,但隱約能夠看出,他的麵容帶著笑意,渾身散發著溫柔平和的氣息。

他向前踏了數步,仿佛是為了證明,自己就被某道枷鎖禁錮……

這縷銀白輝光,飄搖在鑄座方圓數丈範圍。

這縷輝光。

離開鑄座,便迅速黯淡。

下一刹,踏出數步的神念殘影,被拉回鑄座之下。

這縷殘念,不再前行,而是就這麼施施然坐在了大殿台階之前,麵對謝玄衣和敖嬰。

“吾名鐘吾,乃是大月國四將的僅存者。”

他伸出手指,指了指自己鑄座上方。

悠悠長階。

巍巍皇權。

被這杆長槍刺穿。

銀甲男人看著那支離破碎的王座,以及從王座上流淌而下,已經乾涸的皇血。

他臉上的笑意更多了一些。

此刻的聲音,帶著些許癲狂,還有些許得意。

“你們……也可以稱呼我‘弑君者’。”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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