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十八,立冬。
太陽剛升起,江岸之上已經掀起嘈雜,所有人都往兩江夾角的方向行去。
停靠在江邊的樓船,也移動了位置,來到了江口附近,站在船樓之上,可以鳥瞰岸上烏泱泱的人群。
謝儘歡站在船樓三層的睡房窗口,整理著錦緞白袍,望著岸上打量,可見三江交彙的夾角,修建有一處平台。
平台名為祭龍台,本是民間祭祀江河水神之處,此時擺上了坐席,周遭懸掛雪鷹旗,數名錦衣武卒在周邊懸刀而立。
而台子前方則是百丈方圓的空地,坐席沿著空地邊緣左右排開,懸著烽山會、龍雲穀等旗號,光受邀的掌門、豪俠,來了就不下三百人,加上所攜門徒隨從,把場地圍了個滿滿當當,沒座位的江湖散人,隻能擠在外圍或站在江邊樓船上眺望,人多到難以計數。
南宮燁又被折騰一晚上,饒是麵如冰山,依舊掩不住臉頰上一抹尚未壓下的緋紅,此時整理帷帽裙裝,為防被人認出來,連胸脯都纏上了裹胸,裙子也頗為寬大,從外表幾乎看不出本人,此時叮囑道:
“你先進去,待會我悄悄過來。”
“你一起進去不就行了,我有請帖,乾嘛偷感這麼重?”
“在場有些許前輩認識我,相伴進門必然引起注意,被認出來不好解釋。”
謝儘歡見此也沒強求,往外屋走去,擦肩而過,順手在渾圓挺翹之處捏了捏。
?!
南宮燁站直幾分,丹鳳眸鋒芒畢露,但瞧見此子麻溜出了門,還是沒追出去暴揍一頓。
……
煤球昨天放哨,最後餓了,然後就和瘋了一樣,衝到窗口當啄木鳥,想去吃宵夜。
當時謝儘歡正忙著,沒時間帶著煤球出去,又不想煤球自己去要飯,就把煤球關在了外屋,喂了點小魚乾。
結果煤球自然生氣了,瞧見謝儘歡出來,就飛到了肩膀上,抬起翅膀就扇腦殼:
啪啪啪……
謝儘歡覺得這才像煤球,抬手揉了揉,拿著兵器下船,先在江岸買了一根烤串,把煤球喂的搖頭晃腦賣萌後,才來到了祭龍台會場附近。
魏無異召開英雄會,真正的會議,是在風波樓和各大龍頭關起門聊,而外麵這場地,則是通過比武、獎勵年輕人材寶等,刷江湖聲望,畢竟現在的年輕一輩,雖然對名字如雷貫耳,但大部分都沒見過這位盟主。
祭龍台場地入口,有一條雪鷹嶺弟子分出來的道路,不時有掌門帶著門徒進入其中,周邊嘈雜聲不斷。
謝儘歡扛著煤球來到附近,在入口處等待的魏鷺,就連忙上前拱手:
“謝兄,你怎麼孤零零就過來了?堂堂縣侯,出門好歹帶些隨從……”
謝儘歡拱手還禮:“我也隻是江湖小輩,過來湊湊熱鬨,搞太大陣仗不合適。”
“謝兄謙虛了,裡麵請。昨天我就聽說謝兄過來了,本想接風洗塵,可惜沒找到人……”
……
魏鷺是魏無異嫡孫,放在京城可能沒多大影響力,但在江湖上就是正兒八經的‘太子爺’。
周遭圍觀的江湖散人,瞧見魏鷺和一個陌生的白袍槍客相談甚歡,甚至氣態挺崇敬,自然麵露疑惑,議論紛紛:
“這位少俠是誰兒子?竟然讓雪鷹嶺少主親自相迎……”
“俊氣不凡、腰懸劍鐧、身伴黑鷹……怎麼有點像說書先生講的丹陽謝少俠?”
“好像真是!聽說這少俠猛的嚇人,見誰砍誰,一個月手上百十條人命……”
“他就是北周郭太後的舊情人?”
“對。聽說丹王有意招婿……
“紫徽山也看上了,準備把長寧郡主和南宮仙子的嫡傳都娶回去……”
“嘖嘖嘖~當真羨煞旁人,不過他為啥不追求南宮仙子?”
“對呀,為啥大的不要要小的……”
……
嘈雜聲愈演愈烈。
謝儘歡穿過人群,本來還有點‘人生得意須儘歡’之感,但走著走著,顯然就得意不起來了,暗道:
我從丹陽殺到京兆府,你們光聽緋聞去了是吧?
我是不想追夢中情媳嗎?
我是沒見著人!
……
這也就罷了,人群中膽子大的江湖姑娘,還調戲起來了:
“謝郎~看這邊!”
“哦呦~還挺冷,吃過太後郡主這些細糠,都瞧不上我們這些江湖女子了……”
……
魏鷺跑來接待,也沒料到這群江湖閒人,不看正道功績,光盯著江湖八卦瞎扯,當下也有點尷尬:
“謝兄彆在意,江湖人都這樣,快裡麵請。”
“無妨。”
謝儘歡也沒在意這些大實話,跟著魏鷺來到了會場之中,在場地邊的一張茶案旁坐下,附近就坐的,都是名望不俗的江湖散客。
謝儘歡也不認識,並未到處打招呼,等魏鷺繼續去待客後,就坐在椅子上喝茶,煤球則好奇張望。
如此等待不過片刻,頭戴帷帽的黑衣女俠,就悄悄咪咪來到跟前,在背後的椅子上坐下,還目不斜視,裝作不認他的樣子。
謝儘歡見此有點好笑,大庭廣眾也不好摸冰坨子,隻是環視人山人海的場地,尋找從小到大聽說過的江湖豪俠,
結果這一眼睛掃過去,沒認出武道七雄,反倒是瞧見祭龍台附近,有幾個行走的夫人女俠。
雖然初次謀麵,但謝儘歡一眼就認出,這是魏鷺的師娘、師姐……
?
鬼媳婦很是適宜的冒出來,倚在椅子背後,左手托起水晶球,顯然想幫他情景回溯。
謝儘歡覺得這就太不合適了,連忙抬手:
“彆彆彆……”
南宮燁坐在背後假裝自己是透明人,瞧見謝儘歡忽然抬手推拒,有些茫然:
“你在做什麼?”
“呃……煤球想扇我,沒事。”
“咕嘰?”
蹲在扶手上凹造型的煤球,震驚轉頭,繼而非常配合,抬起翅膀就扇腦殼。
啪啪啪……
“……”
南宮燁眼神就如同望著調皮的小孩子,都不知道說什麼好,偏頭不再搭理,隻是環視場地,等待東道主的出場。
結果魏無異時隔二十年再度當眾亮相,著實讓所有人心驚!
……
三江口圍聚數萬江湖走卒,在座掌門、高徒交頭接耳,嘈雜聲甚至壓住了滾滾江濤。
謝儘歡正襟危坐,悄悄和鬼媳婦眉來眼去,正樂在其中之際,江岸忽然掀起了秋風:
呼呼~
秋風來的很突兀,猶如‘下擊暴流’,忽然從當空直墜,砸在了蒼茫大地之上,帶起淩然肅殺,體感猶如劍指眉心,讓人不寒而栗!
嘈雜人海,幾乎瞬間安靜,所有人錯愕環顧,卻找不到來源,感覺就好似有一條無形龍蟒,在蒼穹之上遊蕩,掃視著下方螻蟻!
謝儘歡神色也收斂幾分,蹙眉望向天空,又環視左右:
“這是什麼東西?”
南宮燁也暗暗心驚,知道魏無異露麵了,但沒找到位置。
夜紅殤腳踩高跟鞋,趴在椅子靠背上,神色平淡:
“龍驤境武夫,氣勢還行。”
這叫還行?
謝儘歡感覺當前這壓迫力,完全就是一人成軍,千軍萬馬站前麵,都得被嚇亂陣腳。
武道超品為‘破煞’,再往上才是龍驤境。
龍驤一詞,本意是指氣概威武,但‘龍驤’詞條,則是真實存在的‘肅殺之氣’,有震魂懾魄之效,相當於超大範圍‘破煞’。
至於作用,道行淺薄之人,如見獅虎神魂顫栗,陰邪鬼魅根本不敢露頭。
魏無異先聲奪人,顯然是在告訴在場的年輕人,他為什麼被南派江湖推舉為盟主。
而起初還嬉皮笑臉的諸多江湖客和年輕掌門,也確實是此時才意識到,魏無異不是《魏無異豔史》裡描寫的江湖小混混,而是切切實實存在於江湖之上的一座巍峨險峰,不說站在對立麵,能在台下瞻仰一眼風采,都是他們此生之幸!
在整個三江口化為死寂後,壓迫力逐漸消散。
在場萬人如釋重負,而後才注意到,一道人影已經單手負後站在了祭龍台上,無聲無息不顯絲毫突兀,似乎一直站在那裡,隻是當前才看到。
謝儘歡轉過目光,可見此人著一襲黑袍,腰背挺拔、劍眉虎目,麵相最多四五十,看起來更像是魏鷺他爹,而非爺爺,語氣也頗為平和:
“魏某執掌南盟,卻多年未曾四方走動,不少江湖豪傑,都不認識了,招待不周之處,還望海涵……”
中氣十足的嗓音,傳入所有人耳中。
魏無異上次在公開場合露麵,謝儘歡還沒出生,南宮燁還沒當掌門,二十年時間,足夠尋常江湖門派換一代人,大部分人確實都是第一次見魏無異。
謝儘歡見過陸無真,對這扮相並不驚訝,但湊熱鬨的江湖走卒,則是低聲驚疑:
“這麼年輕呀?”
“我還以為是百歲老輩……”
“江湖上最顯老的是一品,往上往下都年輕……”
……
魏無異知道在場小輩跑來捧場的目的,說了兩句場麵話後,就進入了正題:
“武道練的是殺人技,但所求是‘以武行俠’,有武無俠,稱不上道;有俠無武,難成大事。
“魏某被大乾豪傑,推舉為盟主,眼見朝野妖邪並起、百家內鬥不休,卻至今無太大作為,實乃慚愧。
“但所幸江湖總有一代新人換舊人,魏某做不到的事,往後總有新人能做到;魏某身為盟主,也當儘激勵後輩之責。
“為此趁著此次英雄會,拿出一株虎骨藤,贈予奪魁之人,武道講究‘武無第二’,諸位也彆嫌棄魏某小氣。”
虎骨藤是突破超品的天材地寶,在場沒人不稀罕,若非超品下場和小輩搶奶吃,會被攆出去,到場的高手還會更多,聞聲不少江湖人都目露熱切。
魏無異環顧人海,繼續道:“魏某無所事事幾十載,也想看看大乾的年輕一輩,如今是何等風采。不知哪位小友,願意第一個登台?”
在場群英薈萃,都不是善茬,目標也都是想搶超品入場券。
但第一個上場,風頭最大,也容易變成炮灰,大部分人都是想先觀察下局勢。
南宮燁見此,想低聲和謝儘歡商量下,怎麼打這場擂台。
結果就看見蹲在椅子上的煤球,抬起翅膀拍了拍謝儘歡後腦勺:
“咕嘰!”
謝儘歡也確實沒讓煤球失望,拿著長槍起身:
“我來試試。”
清朗嗓音傳出,在場江湖人都齊齊轉頭。
南宮燁都震驚了,想拉一下這混小子,但顯然為時已晚,周遭已經響起低聲議論:
“這是誰家年輕人?好膽識……”
“用槍的,六合門張戩?”
“六合門在上麵坐著,那邊是散仙席位……”
……
謝儘歡昨天在魏無異鎮的場子抓‘妖寇’,魏鷺還在後台指過,魏無異顯然認識,不過這種場合,還是正常詢問:
“小友是?”
謝儘歡提著長槍來到場地中央,拱手行了個江湖禮:
“丹陽謝儘歡。”
周遭就坐的各派掌門,並非兩耳不聞窗外事的聾子,聽見這名號,眼神皆是訝異。
坐在次席的烽山會段月愁,位列武道第二,此時略微打量:
“此子是何方老輩的徒弟?”
不遠處的龍泊淵,背靠大椅回應:
“尚不清楚,不過盛名之下無虛士,這場恐怕沒人敢上去,”
而事實也不出龍泊淵所料。
魏無異在謝儘歡自報家門後,掃視剛才還躍躍欲試的諸多群雄:
“謝小友近日在京兆府屢建奇功,雖是武道新秀,但本事諸位應當有所耳聞,不知哪位小友,上場試試?”
各大派麵麵相覷,無人動身,顯然都不想拿自己的賽程,去幫其他人試謝儘歡的底蘊。
謝儘歡長槍斜指地麵,等待片刻,見沒人敢上來,還激將了一句:
“諸位若隻有這點膽量,那也彆比了。武夫追求‘身前無人’,虎骨藤不是給躲在背後找機會的武人準備的。”
“謔……”
外麵圍觀的江湖散人,覺得盛名之下確實無虛士,就這膽識,已經很嚇人了。
各大派種子選手,被謝儘歡如此激將,不少人想上場,但被隨行師長給摁住了。
而場地邊緣處,菁華山莊的席位上,少當家鮑肥瞧見舊仇,那是分外眼紅,湊到老爹耳邊道:
“此子和我交過手,確實厲害,但也隻是強一線,以爹您的道行,他技法再好,也能一力降十會……”
鮑嘯林六十多歲,身材魁梧、兩鬢花白,道行是用年紀熬出來的。
雖說盛名之下無虛士,但謝儘歡才不到二十,總不能入一品了吧?
就算入了一品,也不可能到巔峰吧?
鮑嘯林雖然天賦造詣一般,但終究把道行熬出來了,此行也有奪魁的想法。
彆人和謝儘歡算是無冤無仇,而他兒子被謝儘歡打了個吐血三升,此時在擂台上遇見,不上場說不過去了,想想拿起身側佩刀,站起了身。
周遭圍觀的諸多江湖人,瞧見菁華山莊有動靜,還想嘲諷兩句:
“你鮑肥也想對付謝儘歡?你靠名字夾死人家嗎……”
“嘿!你這嘴可太毒了……”
……
不過看清出場之人後,周遭又轉為嘩然:
“鮑嘯林親自下場?!”
“六十多歲也算年輕小輩?這不以老欺少嗎?”
“在魏盟主眼底,六十歲確實是小輩……”
……
魏無異不認識年輕人,但顯然認得鮑嘯林。
甚至二十年前,還見過鮑嘯林打擂,此刻頗有種‘物是人不非’的感歎:
“鮑莊主,二十年不見,你倒是滄桑了些。”
鮑嘯林提刀來到場中,拱了拱手:
“鮑某資質平平,比不得魏老,今日若不勝,下次英雄會,魏老應該就見不到鮑某了。”
魏無異也沒說什麼不合適的話,略微抬手:
“兩位請。”
話落,三江口寂靜下來,隻剩下石崖撞破大江發出的轟鳴:
轟隆隆……
鮑嘯林提刀立在場中,打量著對麵的白袍槍客:
“單刀破槍不占優,也算抵消了以老欺少。謝公子在丹陽打傷犬子,今日也剛好了結這筆舊怨。”
謝儘歡因為‘鮑肥’的名字,對菁華山莊記憶猶新
見兒子出言不遜挨了打,老子還跑來算賬,謝儘歡也沒多說,長槍插在地麵,解下腰間雙兵,衝著魏鷺勾了勾手。
魏鷺站在祭龍台下看戲,瞧見被謝儘歡這霸氣側漏的模樣,腦子裡全是:
大丈夫當如此是……
瞧見動作,魏鷺明白意思,把腰刀解下丟了過去。
呼~
諸多掌門瞧見此景,都是眼神訝異:
“以刀對刀,此子狂的有點過了……”
“不氣盛,怎麼能叫年輕人……”
“這能是鮑嘯林對手?”
……
鮑嘯林見謝儘歡竟然敢換刀,眼神也有訝色:
“謝公子是不想占便宜,還是不把鮑某放在眼裡?”
謝儘歡接住單刀,神色平靜:
“隻是不想讓鮑莊主覺得,自己輸在兵器而非武藝,往後心存鬱結。”
“……”
大部分江湖看客,還沒回過味。
鮑嘯林卻是微微頷首,明白了意思——是不把他放在眼裡!準備正反手教育他,讓他輸的一點借口都找不到。
話已至此,也無需再多言。
鮑嘯林雙腳滑開,右手握住刀柄,整個人氣勢瞬間穩了下來,鬢角雖有白發,整個人卻如同伏虎,蓄勢待發。
謝儘歡口氣很狂,但並未托大,雙足一前一後,抽刀豎於中門,左手扶著刀背,架勢穩如磐龍。
在場江湖人瞧見此景,都安靜下來,屏息凝氣。
因為都是武道行家,其實光看兩人起手架勢,都能猜出兩人這場怎麼打。
一品往上的武夫內戰,護身罡氣能防劍氣刀風,必須拳拳到肉、刀刀見血,才能擊傷對手。
為此交手方式,又回到了武夫最原始的狀態。
而短兵相接,非常考驗武道技藝,這也是為何妖道體魄強出半品,也打不過頂尖武夫。
武夫體魄隻是根基,而武藝的‘藝’,才是千錘百煉的核心。
菁華山莊祖傳刀法為‘雷動刀’,起手迅若奔雷、力大無窮,標誌性的剛猛刀法,對戰搶先手,一刀中就是刀刀連環。
謝儘歡架勢則比較特彆,攻守兼備,沒有流派特點,屬於隨機應變打後手。
遇上雷動刀主動讓出先手,理論上來講比較吃虧。
但敵強我弱,和雷動刀拚先手,確實不占優,但隻要不被一波壓死,後手應對空間確實要大很多。
雙方如此站定,三江口也安靜下來,所有人全神貫注。
鮑嘯林見謝儘歡擺守勢,幾乎是白給,猜到謝儘歡可能要用對付他兒子的那招霸體神通。
此招很克製剛猛打法,鮑嘯林試圖尋找破綻,但謝儘歡當前就是塊石頭,沒留絲毫鑽空子的空間,隻能硬撼。
為此略微沉吟後,鮑嘯林還是腳步微動:
嗆啷——
場地中刀光出鞘,帶出一線白雷!
在場九成之人,等到看清動作,鮑嘯林已經暴躍而出,右手拖拽銀芒,閃到了謝儘歡麵前,刀鋒裹挾全身之力劈向腰腹。
謝儘歡反應並不大,隻是在鮑嘯林出手同時,右腳後拉撐住身體,左手抵住刀鋒。
鐺——
雙刃相接,金鐵交擊聲震徹江岸!
鮑嘯林全力一刀斬出,試圖靠著剛猛力道,強行把對手劈翻。
蠻橫氣勁宣泄,謝儘歡身後草地頓時被衝擊出一道扇形土浪,整個人也隨之倒滑出數丈!
但謝儘歡雙手夾住刀鋒,身形倒滑卻猶如臥崗磐龍,肩背下盤紋絲不動!
鮑嘯林一刀出手,就看出此子絕對入了一品,且根基之穩固堪比妖獸,完全沒法撼動肢體。
但能把對手劈出去,對方就不太好腳紮大地站穩。
鮑嘯林並未放過擊退對手的機會,腳步重踏追擊,沿途身形飛旋,大刀卷起漫天飛土:
“喝——!”
未等謝儘歡身形滑停,力道不弱半分的重劈,再度落在了刀鋒之上。
鐺——
謝儘歡身形穩如磐石,隻是略微調整單刀角度,以磐龍橫崗硬架!
鐺鐺鐺鐺——
場中火星四濺!
隻是一瞬之間,原本風平浪靜的三江口,便掀起凜冽刀風與衝天沙塵!
鮑嘯林氣勢如悍虎,刀刀連環沒有任何間歇,連續九刀砸在單刀之上,帶起的爆響震耳欲聾,遠看去就如同一頭瘋虎,裹挾淩冽刀風,在黃土大地上犁出一趟丈餘寬的凹槽,瞬間衝擊到了場地外圍。
謝儘歡倒滑身形沒停下過,速度甚至越來越快,但架勢沒有太大變化,隻是迅捷如雷調整單刀角度,硬架蠻橫重劈,防得滴水不漏。
祭龍台周邊就坐的武道七雄,瞧見此景,知道鮑嘯林處境不妙。
謝儘歡看似被追著砍,但身若磐石隻要不被擊倒,就把雷動刀吃死了。
鮑嘯林隻要鑽不到空子劈中軀乾,那就是在砍石頭,一氣到了強弩之末,沒機會再收招蓄勢,必然迎來反撲。
而謝儘歡采取守勢,根本不用騰挪輾轉,隻需要在下一刀過來前,調整架勢接住重刀,這要是還能出現失誤,那應該活不到今天。
鐺鐺鐺——
鮑嘯林傾儘全力出刀,發現對手穩如山嶽不可能一波壓死,也意識到問題所在,在察覺體魄即將抵達強弩之末,一刀過後當即往後暴躍,試圖拉開身位,但也在此時:
轟隆——
謝儘歡雙足暴踏,幾乎是如影隨形,雙手持刀全力橫斬:
“喝——”
爆喝聲猶如雷鳴!
鮑嘯林雙足堪堪落地,橫掃千軍的一刀已經來到麵前,當即抬刀橫架,結果:
鐺——
單刀猶如強龍掃尾,劈在刀鋒之上,蠻橫巨力裹挾駭人氣勁衝擊雙臂乃至軀乾肺腑!
鮑嘯林沒有磐龍橫崗穩住體魄,但身為武夫本身就下盤穩固,抬刀橫架瞬間被震裂虎口,身形倒滑丈餘,想要反手,但可惜:
鐺鐺鐺——
謝儘歡全身氣勁催發到極致,幾乎是用雷動刀的同樣路數單刀連斬,雖功法不同,但力道卻不弱上半分,且速度快到駭人聽聞!
鮑嘯林抬刀招架,完全沒有反手機會,數刀下來,就從剛犁出來的凹槽中被推了回去!
按照常理,武夫全力爆發出手,衝勢到了一定程度,就會肢體氣脈過勞,從未盛極而衰抵達強弩之末,這時候容易被對手鑽空子。
鮑嘯林幾乎是以肉體凡胎,硬頂著強龍橫衝直撞,雙臂肌肉氣脈全被震傷,虎口血流如注,但依舊在咬牙硬頂,想要尋找一絲反手機會。
但很快,謝儘歡就讓在場所有人明白了什麼叫——驢的執著!
鐺鐺鐺……
在場數萬人旁觀之下,隻見淩冽刀光裹挾滾滾黃塵,刹那間貫穿整個場地,到了一個幫派就坐的位置。
圍觀掌門徒弟,見狀皆是四散而起,以免被刀風刮死。
但可惜,鮑嘯林並沒有撐到這一步。
鮑嘯林已經支撐到極限,謝儘歡卻攻勢如潮,根本沒有收刀架勢。
眼見雙臂肺腑全被震傷,力劈華山的一刀又再度襲來,鮑嘯林自知再接一刀必然飛出去,下一刀不死也得斷絕武道,咬牙大喝:
“留手!”
結果一嗓子吼出去,把在場諸多掌門驚的一哆嗦!
嗡——
謝儘歡雙手持刀攻勢如潮,看似剛猛無雙毫無保留,但實則招式並未用老。
發現鮑嘯林扛不住認輸,手中蓄勢到極致的下劈一刀,幾乎毫無征召的半空強停。
單刀裹挾蠻橫慣性與氣勁,驟然被拉住,三尺刀鋒劇烈震顫,幾乎化為了麵條,就如同一刀劈在了無形鋼鐵之上,若非單刀質地精良,恐怕能當場崩斷。
而謝儘歡如此強停,正常必然被震傷氣脈筋肉,但雙臂卻穩如龍蟒,硬生生拉住出了劈出去的一刀,身形也原地驟止化為磐石。
因為停刀太過誇張,鮑嘯林甚至都沒反應過來,雙手上抬準備迎接即將到來的重擊,刀沒劈下來,他倒是往前踉蹌了一下,身形又戛然而止,眼神化為震驚!
在座武道七雄,最開始隻是平靜旁觀,畢竟兩人隻是見招拆招,沒啥破綻,但也談不上精彩絕倫,在場底子不錯的都能打出這水準。
但最後這個強停,就有點過分了。
能停住出去的刀,說明力留三分,並未把招式用老,這很正常。
謝儘歡是雙手重劈當空‘驟停’,如同劈在了什麼不可撼動的東西上,刀都難以承受,被震的嗡嗡作響,換成尋常兵器,絕對從護手處斷了,胳膊是怎麼扛住的?
在場一品武夫,自認這麼玩,刀停不停的住說不準,雙臂肌肉肯定拉傷甚至斷裂。
而超品如果用出相同程度的力道,停下來都有點難度,在場幾萬人,也就武道七雄有把握駕馭。
謝儘歡看起來才剛入一品,這已經屬於體魄近妖了,外加完美無瑕的搏殺技巧,對付散裝一品,確實是欺負人。
怪不得敢來三江口搶機緣,這底子確實有幾分機會……
場地內外鴉雀無聲,直至片刻後,才出現些許嘈雜:
“謔……”
鮑嘯林剛才交手,隻是覺得壓力如山,而發現對方刀停在了半空,體魄穩如磐石,看起來還沒被氣勁反噬震傷,眼神就化為了匪夷所思,在愣了良久後,才倒持佩刀後退幾步,拱手行了個江湖禮:
“謝少俠好身手,謝了。”
“承讓。”
謝儘歡一刀劈出去,能讓鮑嘯林傷勢加重三分,但打擂是打擂,打服就行了,當下回了一禮,而後手腕輕翻挽了個刀花,長刀眨眼歸鞘:
颯颯颯……
嗆啷——
行雲流水的氣態,配上冷峻不凡的氣態,看的周遭不少俠女夫人心頭一跳!
魏鷺練了收刀式個把月,自覺已經有幾分模樣,但此時才發現還得練……
南宮燁瞧見這俊氣儀態,眼神都動了動。
不過想到此子在閨房裡的得意忘形,她又連忙壓下了心湖雜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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