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偏室內，自李昭離去之後，束縛梵聆月的罡勁便緩緩消散。
因為隻要不讓她死在朝臣麵前，死在任何地方都有充分且明晰的解釋。
恢複自由的梵聆月木然起身，在空曠的偏殿內漫步，恍如幽靈。
倏然視線一頓，梵聆月看到一排樂器，那是主殿內禮部所屬伶人，奏樂之時留在此地備用之器。
梵聆月走到琵琶麵前，緩緩將其抱在懷裡。
下一刻，一陣激昂的琵琶聲在偏殿響起。
聽著耳邊熟悉的旋律，梵聆月腦海中劃過自己迄今所行所為。
心頭徒然升起無儘的茫然和挫敗。
處處不敵小皇帝便罷了，還被他派去的細作蒙了心，累的西戎失去了最後的希望。
心緒意亂，樂聲不由得有些變形。
崢~崢~崢~
樂聲驟止。
一襲飛魚錦袍的陳慶雲，不知何時將連鞘橫刀壓在琵琶弦之上，望著僵在原地的梵聆月，陳慶雲忽然輕聲道“這支《聞戰樂》，國師大人彈錯了三處節拍。“
“陳大人是要教本座撫琵琶？“梵聆月揚起瑩白如雪的手掌，突然將琵琶弦儘數扯斷。斷裂的銀絲在她掌心勒出血痕，“就像一年前你教本座製作乾國仲秋月團那樣？“
氣氛忽然沉默，陳慶雲忽然欺身上前，小心撕下官服下擺，無視其上金線繡的魚龍紋，一言不發的將那支鮮血淋漓的手包裹住。嘶啞道“當時在皇宮，你明明能取我性命。為何收手？“
梵聆月沉默，琉璃燭火投下的光影在二人之間搖晃，梵聆月看見他腰間懸著的玉墜，那是國師府的信物，也是他能自如初入國師府的憑證。
“因為“
梵聆月指尖撫上他官服領口，突然發力，冷聲道“我想看陳大人穿著這身狗皮，在本座一個亡國之人麵前如何得意。“
陳慶雲忽然輕笑“國師也不舍得對麼？”
梵聆月呼吸一頓，隻覺得眼前人的笑容格外刺眼。
忽然一陣淡淡的血腥味傳來，梵聆月看著夜色下陳慶雲有些慘白的臉色，心下忽然停跳一拍。
陳慶雲繼而輕聲道“抱歉，是我負了你，可我身後是我大乾萬萬百姓，是我袍澤無數心血，是陛下無儘支持。”
“在下不能負，也不敢負。”
“事已至此，在下也彆無他法。”
“所以在下想了一個折中的選擇”
看著眼前神色有些不安的麗人，陳慶雲笑道“我大乾的官袍怎麼樣？是不是很出挑”
“這是我第一次穿這等魚龍服，我也想看看自己穿上是什麼樣。”
“如此到了九泉之下見到娘親，也能驕傲的告訴她，孩兒未曾負國。”
“隻是抱歉了”
說著，陳慶雲仿佛失去了力氣，緩緩倒地。
胸口一道血色悄然氤氳開來。
梵聆月猛地將陳慶雲官袍撕開，看著肋下直沒入柄的匕首，雙眼一顫。
“雲清塵！你混蛋！”
那匕首，還是自己送與他的壓裙刀。
宗師境的罡勁源源不斷的朝著倒地不起的男人體內灌輸，但是生機卻依舊逐漸暗淡。
梵聆月絕望之際，一道白發身影閃過。
“哎，讓為師來吧”
“這小子也是個死腦筋啊。”
說著，來人翻手一掌將肋下的匕首震出，隨後傷口滲出的鮮血開始倒流，同時傷口不斷收縮。
陳慶雲的氣息也緩緩穩定，不多時心跳便有力跳動。
見狀，梵聆月這才鬆了口氣。
隨後複雜的看著昏迷不醒的陳慶雲。
“這就是他給我的交代麼？”
萬寧歎道“他還能怎麼交代？你身負他家恨，他肩負你國仇，但情之一字怎能說的清？”
“為師看了他一路，也看了你一路”
“現在他想用這種方式了結你二人的因果，你怎麼說？”
梵聆月沉默了。
“其實，你已經有答案了不是麼？”萬寧笑道“為師知道是你過不了心裡那關”
“想到費了自己諸般心血的國家，卻亡在了自己之手，不論對於小皇帝，還是這小子，你都不甘心。”
“不過為師倒是想讓你換個角度”
“那小子打下西戎，你雖然敗了，可換個角度，你是不是說明你能從這小子身上摸到點他的想法？順便也能看看西戎在他手裡會變成什麼樣？”
梵聆月聞言，神色微動。
“師父，我想和他談談。想問問他，他究竟要做什麼。”
禦林苑，
李昭好奇道“梵聆月要見朕？所為何事？”
成興搖搖頭“內臣不知”
李昭頷首沉思，不多時心裡邊有了決定，得見一見。
畢竟西戎現在雖然打下了，但若是統而不治還是心腹大患。
前期的安排還是要依靠梵聆月才能順利布置下去。
與三妃溫存解釋片刻，李昭便起身離去。
看著其遠去的背影，武曌眼中閃過一絲野望。
流放寧王，驅逐燕王，送離天下各路節度使，如今的陛下，天下百萬兵馬俱在其手，他眼下是當之無愧的帝王！
這些若是都掌握在自己手裡
【武曌敵意+10】
李昭看著麵前的提示，心下輕笑。
他這段時日一直不在京城，但並不意味著他對京城一無所知。有夏乾在，有錦衣衛在，京城發生的風吹草動都一清二楚。
自然知道武曌辦的武舉正如火如荼。
遴選出了無數高手強者正待自己安置。
自然也知道武曌暗地裡的小動作。
“放心吧，都攢著呢，現在朕初掌大權，正要好好跟你們玩玩兒”
禦林苑一間宮殿內。
李昭驚異的看著那個白發麗人。
“前輩怎地也來洛京了？”
萬寧看著李昭嘿嘿一笑“為師想收你入門，不來京城怎麼辦？”
“那聆月國師呢？”
“本座想問問陛下，你意欲何為。”梵聆月鄭重其事的看著李昭。
一旁的萬寧也期待的看著他，她也想聽聽李昭怎麼回答。
李昭則是陷入沉思，梵聆月是在問自己登基以來的每一項方略到底是想做什麼。
對內強勢壓製各路節度使，對外討伐西戎北蠻。
如今他已經做到了數百年曆代大乾君主想要做的事，可梵聆月隱隱感覺，這僅僅是開始。
“想做什麼？”李昭忽然輕笑“朕是想做出個盛世瞧瞧”
“一個遠邁開國之時的盛世”
“順便給天下一點驚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