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六年十二月八號。
侵華日軍已突破金陵外圍陣線,正朝著位於城郊的第二防線複廓陣地進軍,試圖突破城門,殺入城中。
從早上開始,炮火聲就響個不停,而且比起之前在外圍陣地時的動靜,城內百姓都能明顯感覺到,這打仗的聲音已經離他們越來越近了。
而忙活了一宿沒睡的王一就這麼坐在高台,閉目入定打坐調息。
等到日上三竿,王一這才從入定調息中醒來。
放眼望去,目光所及,遠處皆是一片烽火狼煙。
隻因隨著日軍大軍殺到第二防線複廓陣地,雖忌憚城中王一坐鎮並未出動飛機空襲,但也無傷大雅,因為戰線的推進,足以讓地麵部隊的炮兵將炮口架的更近,範圍不再局限於城外,而是能夠將位於城郊的城門,附近周圍民居覆蓋。
炮彈落下,屋毀人亡,好不淒慘。
但王一放空心神,運起內修法門:觀!
此乃每個修行人在築基得炁之時都必然要修的一個法門,外修手段打磨筋骨,增長氣力,內修觀法,時時感應自己體內得到的每一分炁與天地之間的聯係。
便是他天賦驚人,也不例外。
當年鬼手王耀祖將王一撿到收養,傳其倒轉八方之法時,王一便是如此修行的。
這內修觀法便是看,因為看法不同會導致各自看到的結果也不相同,也是世間諸多流派的由來。
有的以身為國,讓自身神識如聖王般照遍全身,得清淨。
有的看身邊事物,格物致知,以多年累積得世間真理。
在鬼手王眼裡,他所看的是倒轉八方,是將自身真炁化作一個八方力場,無孔不入,無物不擒。
在王一眼裡,他看的是那客觀存在於宇宙中的四大基本力,以心神觀之,將自身之炁與這無處不在的四大基本力聯係起來,從而將倒轉八方脫胎為磁場武道。
當今圈子裡年輕一代中,張之維的觀法是觀萬法,懂萬法,最後萬法歸於己身;無根生先天神異,心念一起,靈台清淨,自得修行;而王一則是觀萬法,解萬法,再將其化為己用。
張之維,無根生,王一三人際遇不同,所觀之結果也不同。
張之維出身天師府,自幼通讀道藏,天師府傳承千年,底蘊深厚,天底下諸多流派的手段,張之維都能在天師府道藏中找到類似的,所以他才不會對圈子裡其他流派的手段過多眼饞,好奇,隻需看一眼,交過手,便能大致理解,加持已身。
好似那逆生三重,圈子裡公認的獨步天下之奇技,可張之維隻是與陸瑾一個交手便明了,這與龍虎山的金光咒有何不同呢?
世人皆說張之維對敵隻用金光咒,鮮用雷法,可又有多少人能看出張之維的金光咒早已有諸多妙法。
無根生天生靈台清淨,又有慧根,隻曉通讀道經,便可自得其法,自得修行,既可說無門無派無根,也可說天地萬物皆為他師,他入全性,是偶然,也是必然,隻有全性這個五彩斑斕的千年大屎坑,才能助無根生修行更進一步。
王一不同於他們兩個,一個有底蘊,一個先天清淨,他隻有一個無上限的成長模板和一個經曆後世信息大爆炸的靈魂。
這其中有好有壞。
若投身名門,以名門之底蘊教導,定心修行,便是最終不得通天之法,也是人間無敵,任你百拳來,我自一拳開。
若遇人不淑,便是得其妙法,也需自斟自酌,若能自圓其說,便是一方無上手段,若連自己都說不清,理不通,便是鑽牛角尖,畫地為牢。
如這倒轉八方,王耀祖自然是沒辦法教王一如何將倒轉八方進階到能夠與四大基本力產生聯係,那就得讓王一自己來挖掘,挖通了,能自圓其說了,那便能修行了。
但也隻能他自己修行,因為他能讓自己懂,不代表能讓其他人懂。
不然他當初為何要贈予陸家那位陸光達自己關於修行磁場武道的手記,不就是因為人家是物理學方麵的大家,能把自己修行手記裡的鬼話翻譯成人話,好傳於後人。
所以眼下王家家傳手段神塗界門,他不會去問王老家主或者王家子弟,他們是怎麼修習的,而是要看自己怎麼去理解王家神塗的界門之法。
在王一看來,這界門鏈接的畫中世界,便是王家神塗觀法對空間的定義。
隻要能將自身的神塗之炁與空間鏈接,就相當於有了一把可以打開空間的鑰匙,或者說超市貨物的編碼。
給要進入畫中世界的人或物打上編碼,他們便能將這些東西從眼下的三維空間帶到另一個空間,以降維的形式呈現出來。
王一隻要這麼理解,他所要做的事便簡單了。
他眼下要做的,便是以自身之觀法去觀這方天地裡存在於三維空間之下的其他空間。
這事他已經不是第一次乾了,當初為了解決金光上人以金遁流光不斷騷擾自己,他便將逆生真炁散出體外,去尋找存在於三維空間中的其他空間。
再以逆生真炁護體,創出縮地成寸,畫地為牢,劃江為陸三門神通。
說白了便是以遁法為理解基礎,將其化為抄近道,堵門和爆破。
這一回生,二回熟。
之前創這三門神通時沒用觀法,隻是一種粗暴行徑,現在要想在這城中布局,就得自圓其說。
所以當王一觀測到這些存在於眼下這三維空間之外的其他空間後,在王一的理解裡,就不能是抄近道,堵門和爆破了。
“嗯,說白了就是用自己真炁做租金,在這些空間租塊地皮,開個鐘點房酒店或者說是租個倉庫,要麼放人,要麼存貨,時間一到沒續租的話,要麼趕人,要麼自己處理掉?呀,大概是這麼理解,那先開一個鐘?”
王一在那自言自語,自圓其說,同時也將自身的磁場真炁滲透到這空間之中,用這些真炁在空間裡按照自己的想法,開始嘗試自定義一個房間。
同時,在碼頭下方,金光上人等一眾全性門人,王老家主等一眾名門正道,皆是作為看客,抬頭看著已經枯坐一個早上的王一,各自都有言語。
“太爺,他真把咱們家傳的神塗看會了?”
“說什麼呢,咱們家的神塗傳承千年,成名手段又豈止界門,陰陽紙這兩招,我不信他王一看了個半夜,隻是給你們這幫不成器的家夥輸輸真炁就會了。”
“太爺,說歸說,怎地罵我們不成器啊,昨晚那錢糧貨物有多少您老人家不是沒看見,那是咱們幾個人能一個半夜就能搬完的嗎?您老人家不也差點一口氣沒過來。”
“臭小子還敢頂嘴?!”
“嘿嘿,王家的,當年老夫仗著金遁流光去招惹這家夥的時候也是這麼想,你猜怎麼著,這小子不但學了我的金遁流光,還比老夫我更瀟灑,老夫還得將金遁流光化作符籙運用,他倒好,身化金遁流光不說,還創了門手段專門堵老夫的路。”
“姓段的,你想說什麼?”
“我想說,他王一不需要將你們王家的神塗手段儘數悟通學會,隻需懂得這界門之法便可。”
“嗬,這界門之法在神塗這門裡也是一個絕技,你當是你從天師府那偷來的金遁流光?天師府都不學的手段,就你當塊寶。”
聽著旁邊金光上人的揶揄,王老家主本著對自家家傳手段的自信,反諷了回去。
但王老家主話沒說完,就聽到身旁的子弟高呼。
“太爺,您看,人不見了!”
啊?
王老家主扭頭一看,便發覺本該在高台上盤坐的王一早已不見蹤影,先是眼睛瞪得渾圓,再看向身旁的子弟,呂仁這些一直在那看著王一動向的後生晚輩。
隻見他們的驚訝程度與自己相同,甚至更深,因為他還有個扭頭跟隔壁金光上人鬥嘴的空檔,他們可是一直目不轉睛盯著王一呢,愣是沒發現王一怎麼從他們眼前消失的。
“界門!”
一名王家子弟立刻以神塗之炁揮毫,畫出通往畫中世界的界門,跳入其中,當下就變成印在地上的水墨小人,在那東張西望,好一番樂趣。
接著便對外界看向自己的眾人做了一個聳肩動作,這才從畫中世界冒出來。
“稟太爺,沒見著人。”
‘吱呀!’
就在這時,一聲房門打開的聲音從前方一堵磚牆傳來,接著,他們就看到這樣的一幕。
剛才在高台處消失不見的王一此時從磚牆內走出,先是看了全性與名門正道這兩撥人一眼,這才回頭狐疑看向自己身後的房間。
“還沒法自建?戶型這麼隨機?錢沒給夠?”
一番言語,聽得兩撥人都是雲裡霧裡,但雖不明白,可他們卻能看得分明。
人家確實掌握了與王家神塗界門一般的手段。
“王一,你···”
“哦,老爺子莫急,這手段初創,與您家那界門似是而非,神塗手段我還是沒學到位。”
是沒學到位還是對你無所謂啊!
聽著王一這麼自然的回答,王老家主內心極度崩潰,但還是走上前,以自身真炁去感知王一身後這堵牆。
他明顯能感覺到在這堵牆確實存在一個類似於他們王家神塗界門一樣的臨時空間,隻是當自己將神塗之炁滲透進去的時候,卻遭到了排斥,這種排斥還給自己這個使用者傳達了一個信息:付費開房。
還能這樣?!
被這個消息整的一頭霧水,但王老家主很快就理解了其中意思,先是將一股神塗之炁輸入其中,再度滲透,緊接著便嘗試朝這磚牆走去。
沒有任何需要類似神塗那樣先畫界門的前搖,就這麼沒入其中,沒有在牆上留下任何行跡,不像王家神塗那樣,會在外界以一種二維字畫形式體現。
接著,王老家主便出現在了王一剛才在高台的位置,出現在眾人視野的另一個方向,之後再消失,再從磚牆中走出。
表情已呆若木雞,嘴巴張的極大,感覺能吞下一個燈泡。
緩了好一會,這才看向好似並沒有多滿意的王一,呆呆問道。
“不需媒介?”
“怎麼可能,老爺子您不也感受到了,這手段認炁不認人,炁給夠了,誰都能進啊。”
“可我感覺你身上有我一股炁?”
“哦,我是二房東,你進去我要收中介費的嘛,你沒炁了我也要幫忙趕人的。”
“這···也行啊?那你如何觀測外界?”
“老爺子您剛才是怎麼看外界的。”
王老家主仔細回憶自己剛才在其中的經過,詫異道:“鏡子?可我在裡麵看到的事物並非現在這裡之景。”
“沒辦法,我是二房東嘛,隻負責把房子租出去,房子戶型怎麼樣,也不歸我管啊。這樣雖有弊,但也有利啊,這手段旨在藏,你所看到的外界事物並在當下你所進入之地,對方就很難查到你,你也能好好躲,反正進出口固定不就好了?”
“說是這麼說,但這未免也太,太過於隨心所欲了吧。”
“哪有隨心所欲,我要真能隨心所欲,我就在對岸江北開個房,在這邊也開一個,打通生命線了。”
“距離幾何?”
“十丈,這是目前我能找到的最大房型了。”
“十丈,不少了,若假以時日,你真能通天得道飛升,豈不是能以身為國,開一方洞天?”
“一方沒有生氣的洞天?”
“有沒有生氣這都是後話了,要知道,你這才是初創啊。”
“那也得看能不能在接下來這場災劫裡派上用場啊,這裡就先拜托老爺子您先幫忙看著,我去去就來。”
“你去哪?”
“手段有了,總得找個練手的地方,試試如何用於實際吧,複廓陣地血戰之地,那邊的百姓還在戰火中,且去試試,以我目前的修為,能開幾處,能救幾人,能做何事。”
“這手段,你想好名字沒?”
“後麵再慢慢想吧,這會想出來有什用,這裡就還請老爺子您搭把手了。”
說罷,王一一個揮袖,便再次進入賺錢之中,以這臨時開辟的空間,在城中挪移。
而王老家主呆呆站在磚牆邊,回想著剛才王一那信手一揮衣袖的灑脫,默默說出四個字。
“袖裡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