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到有人在呼喚我的名字。”
“可我的名字是如此陌生。”
“四周的環境都很陌生。”
“方形的光和純白的世界。”
——《冥界之果》
夢幻般的花園中,一頭通體潔白,纖塵不染的獨角獸側臥著,身軀纏著暗紅色的荊棘。
那棘刺割開了皮毛,從傷口中流出了殷紅的液體,那應該是血,可如果仔細凝視,就會發現其中遍布紅寶石般的種子。
那並非血,而是殷紅的石榴汁液。
周圍土地被這汁液滋養,煥發出旺盛的生機,五光十色的花草在周圍蔓長,環繞在獨角獸周圍。
這畫麵充斥著宗教上的意味,包含著古老的生育崇拜和聖餐獻祭。
在地母教會的教義中,石榴是一種神聖的果實,它是豐收,愛和生育的象征。
永夜地帶的人們認為,石榴樹是寧靜天國裡的植物,它永不枯萎,代表了永恒和不朽。
它被最多的用來指代繁衍和延續。
此刻,洛爾正處在一種恍惚的境地,他被血棘纏繞,甚至割傷了純白無瑕的皮毛,但他絲毫不覺得疼痛。
甚至有一種致幻般的迷離快感。
他聽見有人在喊自已的名字,可就連自已的名字聽起來都無比陌生。
洛爾.伊斯藍。
洛爾.伊斯藍。
洛爾.伊斯藍。
……
那聲音越發的急促,重重疊疊地在耳邊響起,交彙成潮水一樣的聲浪。
誰在叫我?
那對圓而溫潤的瞳孔深蘊金色的光輝,隻是眸光無比柔和,渙散著迷離的神采。
洛爾是人還是獨角獸?
獨角獸渾渾噩噩地思考著,恍惚中聽見有什麼東西正在對自已評頭論足。
“不過是滿載多汁種子的盒子罷了。”
“一顆甜美的果實。”
“盛滿眾多愛意的金杯。”
……
吵死了。
獨角獸濕潤迷離的眼眸中光芒一閃而過,頭頂水晶般的獨角綻放微弱的光芒。
一下子如閃電刺破黑夜,那些喧囂的聲音就都不見了,過了好一會,它們才再度響起。
“他纏繞著愛意。”
“血棘會讓那愛流逝。”
“等他失去寵愛……”
洛爾的意識仍不甚清晰,但唇角卻微微揚起。
血棘?
血棘是伊蘭達妮的東西。
伊蘭達妮是不會傷害我的。
這個念頭一經升起,纏繞在獨角獸身上的暗紅荊棘猛地勒緊,完全刺入了皮毛之中。
洛爾內心揚升起一種異樣的充盈,就好像被什麼東西填滿。
“血棘被馴服了……”
“這個姿態是什麼?”
“是化身,可他分明還不是……”
“我們不會要倒黴了吧?!”
那些殷紅的果實伴隨汁液自傷口處流出,滴落到地上,開始燃燒出晶瑩的火。
這火焰並不咄咄逼人,飽含旺盛的生機,四周的花草被火焰灼燒,再度像是瘋了似的蔓長。
洛爾感覺身上的束縛消失了,獸的身軀變得無比輕盈,他站起身子,抖落一地的火焰。
獨角獸環顧著四周,金色的雙眸不知何時些許夕陽般的紅暈,如黃昏時分平和的海——
上方是澄澈的金色,而下方是近乎於金色的紅色。
雙眸之中洋溢著淡漠和平靜,周圍一片靜謐,沒有任何東西敢再發出半句聲響。
洛爾心中知曉,那是珀瑟芬花園中的精魄,由死者的執念凝結,此刻在他冷漠的注視下,它們躲藏在花葉之底,正瑟瑟發抖。
但少年化身的獨角獸並未和它們較真,他更好奇自已身上發生的變化。
洛爾感覺自已正處在一個奇妙的境地,暗色的荊棘刺破了他的皮膚,讓他不斷流出殷紅的血,或者汁液。
卻不疼痛。
那血滴落在地上,立刻又升起一團團不會熄滅的火焰足印。
他先是撥開已經蔓長得有一人高的草叢,一隻細小的,黑白交織的小飛蛾正安靜地躺在銅鏡鏡麵上。
洛爾化身的獨角獸看上去沒有什麼反應,隻是眼眸中的光愈發熾烈。
他突然心有所感,回過頭,看見一道純白的身影。
“嚶。”
仍舊是短促而稚嫩的叫喚,充滿了戒備。
但祂翩然而至,緩緩踱步到洛爾的身前,纖細白皙的手撫摸著洛爾的臉頰,而後親昵的抬起下巴,另一隻手拿著紅寶石般的果實。
洛爾雙眸與祂對視,而後輕輕吞下了那枚果實,舔了舔祂伸出的左手。
獨角獸的身子軟了下來,趴伏在地上,然後對方也順勢躺下,側臥在他的身上。
羊脂般的肌膚與他的皮毛摩擦著,帶來一種難以言述的觸感。
那些暗沉的荊棘同樣割傷了對方細膩綿滑的肌膚,可卻沒有滴落血液,而是逸散著白色的煙塵。
祂將獨角獸的身子掰到一側,露出脆弱而柔軟的腹部,伸手輕輕拂過。
洛爾的瞳孔逐漸變得濕潤起來,對方親昵地用額頭抵住他的下巴,一手攀附至頭頂,摩挲著光滑水晶般的獨角。
“嚶。”
他迷迷糊糊地叫了一聲。
神明不言,用力地揉著柔順的皮毛。
原本纏繞在獨角獸體表的血棘,在這樣的揉撫下,與純白的毛發揉為一體,看上去就像妖冶瑰麗的荊棘紋路。
祂似乎終於流露出了笑容,那是種讓任何人都無法拒絕的,蘊含著欣喜,期待,滿意,既莊嚴又嫵媚的神色。
祂用力地抱住了洛爾,將嬌豔欲滴的身軀埋在了腹部最柔軟舒適的皮毛中。
就像是在抱著抱枕。
濃鬱的石榴清香在空氣中彌漫,花園裡的色彩也變得朦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