榕樹鎮的人們度過了一個熱火朝天的夜晚。
等到天空透出灰蒙蒙的亮光,人們才意識到昨夜已經過去,她們驚訝於自已精神狀態的穩定,第一次感激起自已不再疲勞的身體。
很難表述她們的心情。
她們已經很久很久沒有做這樣的事情,連最普通的清掃,都能帶給她們一種莫名的新奇。
在已經麻木灰暗的生活裡,突然掀起了一點波瀾,好像很久沒有像現在這樣鮮活一般。
“嘿咻嘿咻……”
街道上不時能看到扛著木材搬運石塊的人們,她們都打掃了自已的屋子,但卻發現有不少地方都破爛坍塌。
既然要打掃,那不如就做完善一點。
人們如此想著,於是這個工程又進一步擴大,從清掃屋子,變成了修補,翻新。
另一邊,洛爾正在旁觀著餐館老板和另外幾位大姐疏通城鎮中央的噴泉。
“一二三,使勁,一二三,使勁。”
洛爾本來還想指揮一下,但很快就發現,鎮上的人們要比他這個曾經五指不沾陽春水的少年熟練多了。
終於,餐館女老板用鐵棍撬開了堵塞泉眼的泥沙和穢物。
這座已經乾涸了二十年的噴泉,又一次流出了汩汩的水流。
那細小的水流就像是這座已經死去多年城鎮的呼吸,仿佛是在呼吸。
一切的一切,都像是脈搏在重新恢複跳動。
洛爾安靜地看著人們短暫地歡呼,然後又分頭投入了新的工作。
好像是有什麼不一樣了。
“這些人……好像活過來了。”
奈莉爾喃喃著,她無法理解,為什麼僅僅隻是一個夜晚,這座城鎮的人就會給她截然不同的感覺。
“老師,其實這些人是知道自已已經死去了,她們隻是假裝自已還活著,所以才會那麼敏感。
這其實是一種恐懼,恐懼自已已經死去的事實,所謂發狂,也正是因為不敢麵對這一份恐懼。”
洛爾輕輕說著,但卻麵帶輕柔的微笑,他依然無時無刻不在運轉著神性,維係著城鎮中人們的情感。
但不知從何時開始,他承受的壓力開始減弱,慢慢穩定下來。
“但有一點是無法否認的,她們心中都還藏著對生活的熱愛,否則應該早就沉沒進沼澤裡,再也無法走出來……”
“我隻是想了個辦法,喚醒了她們心中的這份熱愛,也就點燃了她們的勇氣。”
“不可思議,愛之神性連這樣的事情都能做到嗎?”
奈莉爾有些難以置信地感歎道。
“如果她們心中並未藏著這份熱愛,哪怕是阿莫爾,也很難憑空催生出愛和鬥誌。”
洛爾如此說著,眼眸中的金色光芒愈發熾烈。
“老師,人的情感和**中蘊含著力量,那支箭可以從痛苦和恐懼中汲取力量,但人類的情感遠不止於此。”
“勞動喚醒了這些人們對生活的熱愛,她們於是有勇氣去麵對自已內心的恐懼和陰霾。”
這將是一個大工程,或許得耗費一兩個月,但好在洛爾不趕時間,城鎮上的人們同樣不趕時間。
不死人有的是時間。
洛爾本想要一起參與人們的勞作。
可每當他拿起掃帚或者拖把,哪怕隻是一張麻布,就會有或陌生或熟悉的女人從不知道哪個角落鑽出來,凶狠地奪過他手中的工具。
那氣勢洶洶的樣子讓洛爾差點以為她是狂化了。
很快洛爾就釋然了,他找到了自已的用處。
凡是洛爾經過的地方,人們勞動的熱情會成倍上漲,不少年輕的女人們,在洛爾經過時總會偷偷地用餘光瞄著他,然後更加使勁地乾活。
就像要通過這樣的方式來吸引洛爾的目光一般。
甚至有更加大膽的,會對著經過的洛爾吹著口哨。
這種有些幼稚,但是卻無比鮮活真實的行為讓洛爾真正感受到了情感和**的流淌。
在喚醒了對生活的熱愛之後,人們又找回了自已尚且年輕的**。
人們愛慕洛爾,因為他所帶來的改變 ,也因為窈窕君子,淑女好逑。
而對於這樣的愛慕,不僅遠遠跟在洛爾身後關注著的荊棘騎士溫莎沒有反應,就連夜叉小姐也安靜地表示默許。
……
身材高大健壯的女老板正獨自爬在自家餐館的屋頂上,她一手攀扶著屋簷凸起的瓦片,一手擦拭著奈莉爾為她畫的布靈布靈的招牌。
真是漂亮啊,她想著,自已應該早點換一個招牌的。
但就在這個刹那,那枚被她握住的瓦片因為年久鬆動,突然碎裂,女老板失去了支撐,整個人自屋頂摔落。
健壯的身體摔落地麵,發出沉悶的聲響,正好是後腦勺著地。
一股漆黑的液體自她身下蔓延開來。
幾個正在清掃餐館的員工、路邊搬著木桶路過的木工、扇動著蛾翼趕過來的洛爾一時間都沉默著,看著這位有些倒黴的女老板。
女人體內漆黑的液體已經溢了出來,正在彙聚著,就要朝著沼澤方向流去。
本該是這樣的。
可突然間,那些液體卻沸騰起來,然後重新流回了女老板身體裡,摔斷的骨骼和血肉正在重組,摔破的顱骨正在愈合。
女人猛地睜開雙眼,瞳孔瞪得渾圓,一下子從地上爬了起來,
“你們在看什麼!還不快點乾活,是在看我笑話嗎?!”
便是洛爾也不禁有些驚愕,但隨後就開懷地笑了起來。
……
你們應當愛我,因為我是繆斯,是早晨九點的太陽,是黑夜中唯一的火炬。
你們應當愛我,因為我為愛而來,將愛帶入這灰暗的塵世。
——《愛之書?頌阿莫爾》
……
日子一天一天過去,時間的流逝並不因誰而更改。
但榕樹鎮卻在一點一點重獲新生,來自努力城的物資源源不斷地注入這座城鎮,讓這裡變得煥然一新。
而人們近乎不眠不休的勞作,讓榕樹鎮幾乎每一天都能看出明顯的變化。
已經有一個禮拜,不曾有人狂化過,洛爾的目的在不知不覺中已經達到。
此時的他正安靜地站在餐館的樓頂,俯瞰著下方的城鎮,不到半個月,就煥然一新,已經到了收尾的街道。
不曾依靠巫師和神性,僅僅憑借人的力量。
洛爾如此想著,身後突然傳來了聲音。
“殿下,您還真是,讓人意外得很。”
是那位老巫師,她正用一種複雜的眼神注視著洛爾的背影。
荊棘騎士溫莎就在一旁看著她,防範著她的一舉一動,簡直就是一位忠誠的護衛。
“怎麼,準備跟我攤牌了嗎?”
洛爾並不意外,甚至沒有回過頭看她一眼。
老巫師歎了口氣,幽幽地說道。
“殿下,這一次是你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