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您並非不想吃掉我,您隻是怕艾德裡安娜吃掉我。”
英格麗妠輕輕暗沉的眼眸微抬,攬住洛爾腰間的手稍稍一緊。
“你比我想的要聰明一點……嗯?”
英格麗妠發現懷中洛爾嬌小的身子突然顫抖起來,似乎在害怕著什麼。
她皺了皺眉頭,開口問道。
“你怎麼了?”
洛爾感覺自已就快要被血紅的火焰吞沒,四麵八方都是熊熊燃燒的烈火。
世界在他眼中全都變了模樣,牆壁地板都如同活了過來一般,牆壁張開著猙獰的巨口,流淌著血一樣的涎水。
而地麵則不斷起伏著,像一條巨大寬廣的舌頭一樣翻滾著,想要將一切站在上麵的活物卷入腹中。
人類和血族在這血紅的地獄中就像矗立在餐桌上的布丁一樣,似乎隨時會被吞沒。
洛爾隻是輕輕抬頭,就見到天花板上,一張猙獰的血盆大口朝自已咬來,嚇得他下意識將頭埋在英格麗妠肩膀上瑟瑟發抖。
他隻覺得一陣寒意襲來,然後猙獰的咀嚼聲在頭頂響起,等了一會發現自已竟然安然無恙。
這時他才後知後覺地察覺到,身邊的英格麗妠周身縈繞著一種朦朧的白色熒光,阻隔了血色火焰的侵擾,同時順帶著將處在她懷中的自已包裹進去。
隨著血盆大口的啃咬,白色熒光微微搖晃,似乎變得黯淡了幾分。
而那些已經被吸乾鮮血的新郎,則在這凶猛地撲咬之下被巨口吞入腹中,一聲聲讓人毛骨悚然的咀嚼聲從其中傳出。
洛爾聽到英格麗妠的問話,連忙熄滅了眼中神性的光輝,於是世界又恢複了原來平靜又祥和的模樣。
豪華奢靡的宴會大廳,血族們矜持地抱著懷中的新郎,優雅地進食著。
哪怕已經被吸乾了鮮血,新郎也依舊維持著生前俊美的模樣,隻是身體開始慢慢變得透明起來。
“……沒,沒事。”
洛爾不敢讓英格麗妠知道自已眼中所見的世界,儘量讓顫抖的身體平複下來。
英格麗妠拉住洛爾的衣領,將他的臉蛋從自已肩上拉回到自已麵前,暗沉的血眸帶著探究的意味注視著懷中的少年。
注意到洛爾有些躲閃的眼神,她抬手捏住洛爾的下巴,將那餘悸未消的漂亮臉蛋輕輕拉近,逼迫洛爾直視著她陰冷的眸子。
“怎麼怕成這樣,告訴我,你看到了什麼?”
“……我隻是有些害怕。”
洛爾跟那雙陰沉的眸子對視著,儘量讓自已臉上的表情顯得自然一點,同時用眼角餘光朝邊上瞄了一眼。
那兒,一具已經被吸乾血液的透明屍體被血族隨意地丟棄在長桌的桌角。
“你也會把我變成那個模樣嗎?”
“或許吧,但不是在這裡。”
英格麗妠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洛爾言語所指,淡淡說道。
“你願意帶我離開這裡嗎?”
洛爾言語中帶著一抹不可置信的驚訝。
“隻要你乖乖聽話,等時間到了我會帶你離開這裡。”
洛爾怔怔地看著英格麗妠,似乎不敢相信她說的話,半晌才睫羽低垂,輕輕問道。
“我的姨母她還好嗎?”
“她還活著,原本我是打算讓巴斯克維爾吃了她,但是還沒來得及,它就聞到了你的味道。 ”
英格麗妠垂下蒼白的手臂,手中酒杯垂落,將其內殷紅的血液喂給一旁盯著洛爾垂涎欲滴的狗子。
獵犬欣喜地舔舐著杯中血液,直到唇邊皆是鮮血才安靜地退到角落的陰影中。
因為那時自已也剛好被帶到了歡場嗎?
洛爾看向靜默在陰影中的獵犬,英格麗妠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摩挲著自已蒼白手指銀戒上的藍色寶石,淡淡開口。
“這孩子已經記住了你的味道,無論你逃到哪裡,都無法擺脫它的追蹤。”
“我不知道你是如何掙脫夢中死祭,想來你或許也有一些秘密,正好也省了我一點力氣把你撈出來。
這裡是艾德裡安娜的領地,我無法長久停留,每一場宴會的間隙你都要老老實實待在房間裡,我會讓巴斯克維爾留下來保護你。”
“等到艾德裡安娜這一輪進食結束,我會帶你離開這裡。”
那頭尋血獵犬?與其說是保護不如說是讓它盯著我吧。
洛爾無助地看著她,眼梢微微泛紅,隱隱有一抹淚花。
“可我最終不還是會被你吃掉……”
英格麗妠暗沉的眼眸凝視著少年惹人憐愛的模樣,內心也不得不承認,這個聖杯之子模樣確實很好看。
血族是追求極致享樂的生物,血可以緩解她們的猩紅渴望,但她們絕不會止步於此,她們會直接奪走獵物的生命,竭澤而漁,生吞活剝。
掠奪生命,就能延長自已的生命;食用血肉,就能強壯自已的軀體;以美人為盛宴,她們的美貌也會增加。
越是美麗的少年,就越是能挑起她們的食欲,洛爾作為聖杯之子,他的血對於血族而言大有裨益。
英格麗妠的目光從洛爾嬌俏的臉龐一路往下,停留在光滑白皙的脖頸上,她的確也想品嘗這份珍饈,但此時還不是時候。
“你沒有選擇,不是嗎?”
“隻要你聽話,我可以讓你和你的親人團聚,我可以跟你坦誠,艾德裡安娜需要你的血,我也同樣需要。
如果你的血真的能對我有所裨益,我可以承諾在進食之後將你轉化為血奴。”
英格麗妠平靜地說道,她的嗓音就如她的瞳孔一般低沉,但有一種莫名的說服力。
“成為血奴追隨我,終有一日,你也有機會成為高貴血族。”
“……”洛爾睫羽輕輕顫抖,惹人憐愛的眼眸中波光瀲灩,輕輕點了點頭。
“審判官大人,我相信你。”
他慢慢讓自已的身體蜷縮在對方的懷中,將頭靠在對方胸前宏偉的洶湧上,感受著沒有心跳的冰冷體溫。
夢囈似的喃喃道。
“雖然我隻是你們的食物,但我覺得,你要比那些氏族的大人們好很多。”
“與其被她們吃掉,我更願意把自已獻給你,至少,你願意考慮我的感受……”
英格麗妠臉上的表情依舊冷峻,懷抱著如小貓般嬌俏的少年,暗紅的眼眸低垂,隻是其內眸色凝沉得愈發幽暗。
……
“維納斯姐姐,你覺得英格麗妠跟月宴侯爵打起來誰能贏?”
處在艾德裡安娜的領地中,會受到她那恐怖食欲的不斷侵蝕,隻有不斷消耗自身的夢之神性才能維持清醒並來去自如。
此時,宴會已經結束,賓客各自離席,洛爾也被貓貓麵具的侍者強製帶上了金屬項圈趕回了房間。
與之前幾天不同的是,這一次他全程清醒著,而且身後還多了一隻駭人的大型獵犬。
尋血獵犬巴斯克維爾正走在陰影之中,緋紅的眸子一直注視著洛爾的背影。
“還有,為什麼這隻狗也能留在這裡,它難道也有夢之神性?”
洛爾回到房間,第一時間房門緊閉,那隻大狗的眼神太嚇人了,就死死地盯著自已,好像隨時都有可能撲上來一樣。
哪怕關上房門,洛爾也知道狗子應該就在門外守著自已。
“它身上承載著那個審判官的神性,她確實把它養得很好,一般的血族估計都打不過這條狗。”
夜叉小姐言語中也帶著一絲訝異。
“審判官的血之神性直接來自鮮血王庭的賜予,她們的血之權能在血族內戰中會有很高的優先級。
但缺點就是,她們往往並不年長,夢之神性的積累不如老牌氏族,在對方的主場領地肯定是打不過月宴侯爵的,但前提是侯爵能醒過來。”
洛爾坐在床上,閉著眼睛思索著。
“英格麗妠說等這輪進食之後就能帶我離開,所以月宴侯爵現在應該還沒蘇醒,隻是在夢境裡無意識的進食。”
“參加宴會的血族立場並不一致,如英格麗妠應該就不想讓侯爵醒過來,所以她們會介入對方進食的儀式……”
洛爾睜開眼,眼眸中流轉著金色的光芒,他再次點亮眼中的神性。
原本狹小靜謐的小屋立刻變成了某種巨獸的口腔,牆壁就像血色的肉壁不斷的蠕動著,暫時還算安靜,沒有顯露出凶性。
與此同時,洛爾也看到自已身上蕩漾著的白色熒光。
這似乎是夢之神性的光澤。
“我身上怎麼也有夢之神性?”
洛爾有些疑惑。
“這是你從深層夢境中帶出來的,所以你才能恢複清醒,你做了什麼?”
夜叉小姐好奇地問道。
“我喂13號喝下一點月宴侯爵的血……”
洛爾喃喃道,原來在那個深層夢境中,不僅艾德裡安娜能吸食自已的神性,自已也可以反過來獲得一點對方的神性。
早知如此,就應該逼13號大口大口地喝下去。
現在這點神性十分薄弱,在領地的侵蝕下就如同搖曳在風中的殘燭,連保護自已都無法做到,更彆說帶自已離開這裡。
“我得出去看看,維納斯姐姐,幫我解開這個項圈。”
戴著一個沉重的金屬項圈什麼事都做不了。
洛爾先靠夜叉小姐切開了項圈,然後躡手躡腳地打開房門。
門外一片寂靜,狹長的走廊就像巨大怪物的食道一樣朝漆黑的深處延伸。
洛爾輕輕將頭伸出房門,四處張望了一下,其他房間的房門也都緊閉著。
突然,斜對麵的陰影中亮起兩點緋紅的光點,獵犬的身軀隱藏在陰影裡,瞳孔在黑暗中閃爍著猩紅的光芒,隱隱還有壓抑地嘶吼聲。
“……汪。”
獵犬在陰影裡輕吠一聲,似乎在警告洛爾回到房間裡。
洛爾則看著獵犬陰影裡巨大的身軀上升騰著的,與四周同樣顏色的血色火焰,露出了一抹隱晦的微笑。
尋血獵犬,對鮮血氣味的敏感性甚至還要在血族之上。
“維納斯姐姐,請保護好我。”
“我會的。”
洛爾學著夢境中的樣子用牙齒咬破自已左手的手腕,因為沒有如血族一樣的尖牙,狠心下足了力氣。
他害怕借助夜叉小姐的影刃會讓尋血獵犬會察覺到異常,於是隻能自已動嘴。
白皙稚嫩的肌膚被咬破,滲出鮮紅的血液,洛爾挑釁般地看了一眼門外的狗子,然後退回房間裡,卻偏偏沒有將房門閉合。
然後忍著疼痛用右手又擠壓著傷口,擠出殷紅的血液,同時引導著體內的神性,讓滴落的血珠流轉著金色的光輝。
“吼……”
血珠滴落在地上,一瞬間整個房間都像是籠罩在血光之中,那些蠕動的肉壁活躍起來,開始朝著洛爾擠壓過來。
與此同時,一陣野獸壓抑在喉嚨中的低吼聲自門外傳來。
一個碩大的狗頭自門縫伸了進來,大而圓的血色瞳孔死死盯著洛爾,下一秒,整隻獵犬就鑽了進來。
洛爾微微吸了一口氣,這狗子體型屬實有點大,這一張嘴怕是能輕鬆咬斷自已的脖子。
巨大的獵犬慢慢靠近洛爾,被這樣的猛獸步步逼近洛爾心裡還是壓力很大的,他將左手高舉,獵犬的頭顱也隨著上抬,眼神跟著洛爾手腕處的傷口移動。
“狗狗乖,不要咬我喔。”
洛爾一點一點退到牆邊,此時牆壁化作的肉壁也開始慢慢張開血盆大口。
洛爾側過身子,像在鬥牛一樣,為獵犬和牆壁讓開道路,同時用右手擠壓著傷口,讓帶著神性的血液滴落。
獵犬的瞳孔在一瞬間睜得又大又圓,猛地低吼了一聲如同一陣狂風般朝著洛爾咬去。
洛爾隻覺一陣狂風撲麵而來,一個布滿尖牙的血盆大口瞬間占據了整個視野,還沒反應過來,自已眼前的世界天旋地轉,已經被影子拉到了獵犬背後。
看著身後狗子吼叫著一頭紮進肉壁張開的巨口中,洛爾沒有猶豫,直接跑出房間,順手關門。
身後的房間血光大作,傳出一陣狂暴的嘶吼,洛爾沒有停留沿著食道一般狹長的走廊跑了過去。
這裡是在三樓,宴會開啟的地方是在地下室,那麼侯爵會在哪裡呢?
會是在樓上嗎?
“那頭大狗會死嗎?”
“它身上寄宿的夢之神性在保護它,月宴侯爵還在沉睡,隻是領地無意識的攻擊殺不死它。”
洛爾隻好一路狂奔,跑得氣喘籲籲,但又不敢攙扶著牆壁。
好不容易才來到走廊的儘頭,通往上層的旋梯入口處,想著稍稍歇一下,就聽到身後傳來一陣狂暴的吼叫。
洛爾咬牙,直接順著螺旋的樓梯爬了上去,他要把狗子引到侯爵那裡。
“13號,你想去哪裡。”
洛爾猛地抬頭,戴著貓貓頭麵具的黑衣侍者站在懸梯的儘頭,正居高臨下地看著自已。
洛爾此時仍維持著神性的視野,驚奇地發現對方身上沒有任何象征**的火焰。
而四周那些血色的火焰也並未灼燒著她,難道說這些侍者……
黑衣侍者似乎發現了洛爾脖頸處的項圈已經不翼而飛,手中多出一道黑色的金屬鎖鏈朝洛爾走來。
前有敵人後有獵犬。
洛爾深吸了一口氣,說道。
“侯爵大人,我可以幫助您殺死英格麗妠!”
黑衣侍者頓住腳步,臉上的貓貓麵具竟慢慢勾勒出一個森然的笑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