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南初走到床邊,倒了半杯熱水,混合著涼水,總算是調配出了可以直接喝的溫度。
“來,喝口水。”她站在床邊,胳膊直直的伸著,完全沒考慮到顧行止是個病人。
“我……我坐不起來,初初,可以扶我一把嗎?”
他說這話時,聲音弱弱的,眼睛亮亮的,對於林南初這樣吃軟不吃硬的人來說,完全是個超級無敵絕世大殺招。
她隻好把杯子先放到床頭櫃上,扶著人坐起來,讓她靠著自己,找到一個著力點,然後把水杯遞到他唇邊,“這下可以喝了吧?”
“可以。”
顧行止很小聲的回答了一句,就著她的手,小口小口的喝了起來,他大概是很久沒沾水了,所以哪怕喝的速度很慢,杯子中的水很快也沒了。
“還要喝嗎?”林南初拿著空杯子,輕聲問他。
“不用了。”他已經喝的夠多了。
“那現在,繼續咱們剛剛沒說完的,”林南初搬了個凳子,在他麵前坐下,“我記得,你的房間在主樓,現在怎麼挪到偏樓了。”
“因為主樓有了新的主人,對他們來說,不吉祥的人自然要趕出去。”顧行止靠在她拿來的枕頭上,語氣淡淡,臉色如常。
“新主人?”
“他們又有了一個兒子,可以取代我位置的兒子。”
真相緩緩被揭開。
顧行止身體很不好,道士斷言他絕對活不過二十六歲,麵對這樣殘酷的局麵,顧父漸漸不再滿足於隻有他一個兒子。
孩子本來就是越多越好,這樣他才能篩選出最適合成為顧家繼承人的人,一個病弱的,不知道何時會死去的兒子明顯不是最合適的人選。
於是,在顧行止完全不知情的情況下——或許他敏銳的察覺出家裡的氣氛不對勁,但他不願相信自己會被這樣對待,顧母再次懷上了孕,並且成功生了下來。
幸運的是,這是一個男孩。
一個比顧行止健康百倍的男孩。
他們給這個男孩取名為“顧景明”,為了讓他健康成長,不沾染上顧行止身上的病氣,他們把這個孩子養在空房子裡,直到他十八歲那年,把他帶回了顧家。
顧行止對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弟弟反應平平,既沒有激烈的反對,讓他滾出顧家,也沒有熱情的歡迎他,讓他從今以後把這兒當自己的家。
他選擇轉身就走,卻在那天晚上,再度發起了高燒。
而這次把他帶回來,就是要親眼看著他去死,這樣顧家的家產才能全部落入顧景明手裡——不知何時,以往這個怯懦怕人的弟弟,已經變得如此野心勃勃了,甚至不惜殘害自己的兄長。
顧行止講述自己的故事時,語氣平淡到仿佛隻是在說曾經看過的一本書。
他躺在床上,睫毛輕顫,“我以為,會待在這個小房子裡,悄無聲息的死去,還好你來了,讓我能跟你說幾句話,見你最後一麵。”
“我大概,活不過這個秋天了。”
生病的人,總是格外的脆弱,顧行止偏頭去看窗外的景色,思緒漸漸飄遠了。
林南初想不通,明明之前還好好的一個人,怎麼突然就變成了這幅鬼樣子。
人本來就同情人,特彆是一個跟你朝夕相處過很長一段時間的人,此刻毫無生氣的躺在床上,跟你講他的死期,是個人都會受不了的。
林南初也一樣。
“你好歹也是顧家的繼承人,顧景明想殺了你,怎麼會沒人阻止?”
就算顧父顧母視而不見,那顧奶奶呢,她看樣子很疼愛這個孫子,怎麼可能會坐視不理呢?或許她可以想想辦法,見她一麵,把顧行止救出去。
看出她心中所想,顧行止搖頭,“奶奶吃齋念佛習慣了,平日裡很少出門,現在主樓裡全是顧景明的人,在你見到奶奶之前,他們會讓你悄無聲息的死掉。”
這麼黑澀會的嗎?
林南初有些害怕,她走到窗邊拉開窗簾,果然看到下麵來來往往的黑衣人,光是從身材上看,一個個的,絕對都是練家子。
“可我不能看著你這麼去死。”
她得想想辦法。
到了飯店,有人來敲門,看見她在,隻站在門外,把餐盤遞過來,“少奶奶,這是你們的晚飯和少爺的藥。”
“好,多謝。”
她端著餐盤回到房間,簡單的三四個菜,是很家常的菜品,林南初猜測多半是從主樓端過來的,與此同時,顧家人一定正圍坐在一起,吃著熱氣騰騰的飯菜,歡聲笑語。
是跟偏樓裡完全不同的景象。
“來,先把飯吃了再吃藥。”
林南初沒等他說,拿起餐盤裡放著的勺子,慢條斯理的給他喂飯。
顧行止精力不好,吃了一小半就很疲憊了,林南初看出來他在強撐,於是把餐盤放到桌子上,扶著他躺好。
“好好睡一覺吧,晚一點我會叫你吃藥,記住了,你可千萬彆睡得太死,一定要睜眼哦!”
顧行止疲憊的點點頭,眼皮緩慢地合上了。
林南初匆匆地扒了兩口飯,揣了把她平日裡用來防身的菜刀,殺氣騰騰的衝了出去。
顧行止現在被害成這樣,她得替他討回公道。
主樓燈火通明,門前站了兩個黑衣男人,看見她過來了,對視一眼,伸手攔住她。
“少奶奶,您不能進主樓!”
“為什麼,憑什麼我不能進?”林南初平時嗓門就大,此時更是故意提高了音量,相信不光是主樓的人,方圓五裡地的人都能聽到她說話。
“二少爺有吩咐,你不能進,我們也是按照規定辦事!”
“什麼規定,你們這群走狗,給點錢就什麼壞事都乾,有什麼破規定?少給自己臉上貼金了,不讓我進去,我就在這喊,看你們能把我怎麼樣!”
“顧景明!是叫這個名字吧,你給我滾出來!他奶奶的,躲著當縮頭烏龜算什麼男人!有本事出來跟我麵對麵啊,慫包!!”
喊了快半個小時,她卻絲毫沒有累的跡象,兩個保鏢都耳鳴了,捂著耳朵,雙眼發直。
“找我做什麼,嫂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