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要走嗎?”莫冉立在一旁,看三娘收拾行囊。
“怎麼,你舍不得我啊?”三娘看她一眼,笑道。
“。。。沒有。”莫冉背過身去,話語中聽起來有幾分不耐煩:“我隻是問問你是不是真的要走而已,我可是巴不得你快些走呢。”
“怎麼還哭了?”三娘繞到她麵前,有些無奈卻輕柔地將她臉上的淚痕擦拭掉,“你難不成忘記了我最開始可是很討厭你的,竟然還會舍不得我。”
她將她的手打開,胡亂用袖子擦了一下臉,微揚下頜,“誰舍不得你了?再說了,那是哭嗎?我不過隻是見你要走了意思一下而已。”
“哦,是嗎。”三娘沒忍住笑出聲來,然後將手中的東西往後一藏,“那這兩相願,看來我就不該拿出來意思一下了。”
她冷‘嗬’一聲,雙手環胸,偏過頭,“我才不要呢。”
三娘戳了一下她的額頭,將盒子扔進她的懷裡,“你呀,口不對心,真是跟青衣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誰跟她像了。”莫冉將盒子拿在手裡來回翻動,眉頭微皺,“聽起來我像是什麼替代品一樣。”
“你想什麼呢。”三娘嘴角含笑,不過這次的笑意變得淺淡不少:“這世上每個生命都是獨一無二,無可比擬的珍寶。”
說著,三娘雙眼一眯,調侃她一句,“畢竟某個人長得就不討人喜歡,嘴上也不饒人,怎麼可能會跟青衣一樣嘛。”
“。。。是是是,青衣在你眼中就是最好的。”莫冉雙手捧著盒子翻了個白眼。
房間裡突然沉默了下來,莫冉喃喃自語道:“可如果你真的這麼討厭我的話,為何還會對我這麼好?”
身邊的人一直沒有出聲,她以為三娘並沒有聽見,於是搖搖頭無奈的笑笑,然後站起身,打算離開房間。
突然間,三娘幽幽開口,“其實我初見時,是真的想要殺了你的。”
“在你未來到我麵前的時候,我早已準備好各種方法想要殺了你。”
“。。。”莫冉停在原地,雙手緊攥著手中的木盒,指尖泛白。
她將手中疊好的衣物放下,即使知道這件事說出來會讓莫冉心裡很難受,也會讓她們之間的關係產生裂痕,可是三娘已經無法再隱瞞下去,有些事情,早些了解一點總歸是好的,至少在麵對突變發生的時候不至於太痛苦。
“。。。那。。。為什麼沒有動手?”莫冉喉嚨沙啞,強迫自己問下去。
“因為青衣阻止了我。”
“。。。為什麼?我們以前有仇嗎?”莫冉低垂著頭不禁苦笑一聲。
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傻子,所有人好像都認識她,青衣是,尤家娘子是,三娘也是,隻有她一個人什麼也不記得,被安排著重新與他們相遇,與他們結識。她腳下的路仿佛都已經被安排好了,她隻要聽話就好。
三娘搖搖頭,望著頭目光哀憐而疼惜,“不是的。我與你從未見過,但我一直知道你的存在。至於為什麼。。。”
“或許是因為你的存在。。。本身。”
三娘動作輕柔地抹去她眼角的淚水,那淚水冰涼,一接觸,仿若連她的心也跟著冰冷起來。她捧著莫冉的臉,額頭抵著她的,眼瞼低垂,小聲道:“莫冉,不管以後發生了什麼,你也要記得,永遠相信青衣。”
“。。。為什麼。。。要否定我的存在?”望著她悲傷的眉眼,莫冉喃喃道。
“不是否定你的存在。。。”三娘隻是搖搖頭,“隻是從一開始就錯了。”
“可錯在誰,時至今日,又有何人能說得清?”
“時候到了,你自然會明白。”她摸著她的頭,完全不像是平日裡愛玩,愛鬨的三娘,現在的她看起來好像哪裡變了,但又好像什麼都沒有變,隻是重新戴上了初次遇見時那張麵具,將自己的心思埋藏了起來。
或許這才是她原本的樣子,屬於尤不聞的樣子,屬於狐族三公主的最完美的樣子。但為何卻獨獨拋棄了三娘呢?
“你想要知道答案,可是你並不希望是由我來告知於你,而是青衣。”
其實她所知道的又何嘗不是所有人攤在明麵上讓她知曉的。至於那暗地裡被隱藏起來的秘密,到了一定的時候,或許便都會真相大白吧。
我們,不過都是那個人棋盤上的棋子。
“要走了嗎?”
待她出了房門,才發現青衣一直在門外等著她。
也不知道她是否聽到了她們之間的對話,因為青衣的臉色依舊如同往常一般波瀾不驚。
“是啊。一晃眼,我來這也有百多年了,多年未曾回去,我也想回家看看了。”
青衣憑欄而坐,神色淡淡,“真可惜,與你的棋局還未曾結束。”
“早便結束了不是嗎,若不是你一再讓著我,這盤棋早該結束了。”三娘坐在她身旁,望著閣樓下的人來人往,“你棋藝這般厲害,想來這世間無人是你對手了。”
下麵的人來來往往,神態各異,好似一個縮小的凡塵。
“有一個。”她神態自若的開口:“有一個人,我與他到如今都在博弈,也唯獨與他的對弈,是我唯一一場沒有絕對勝算的棋局。”
三娘捂著嘴嬌笑出聲,目光柔和,“那我還真是好奇,那人到底有多厲害了。”
青衣轉過臉來看她,眉眼溫柔,“天色不早了,走吧。”
“。。。是啊,也該離開了。”
話雖如此,但她依舊坐在那裡沒有離開,隻是輕聲問她:“青衣,以後我們還會再見的對嗎?”
“以後的事,現在說來未免太早了些。”青衣搖頭笑了笑。
她聞言一怔,也輕輕搖頭,笑了起來,“也是,太早了些。”
“。。。有時候想想,阿冉與你蠻相似的,都是倔脾氣,認死理。真不知道我當初怎麼會跟你們成為朋友。”說著,三娘好似被自己的這番話逗笑了一般,半彎腰身,雙眼微紅,笑中含淚。
“我也覺得奇怪。”青衣微彎著唇,附和她。
她緩了一陣,直起身來,背對著青衣,帶著笑,聲音輕快:“該走了。”
“我走了之後,你可彆因為舍不得我而哭鼻子啊!”她揮揮手,再未回頭。
“走了都還這般嘴上不饒人,我看你與莫冉倒也挺像的。”青衣不禁啞然失笑。
她就這樣看著她走出閣樓,看著她的背影消失在人海中,再也不見。
。。。
三娘站在三峰山的界橋前,望著那界橋的另一端,出著神。那界橋後,遠遠地行來一人,見到三娘之後,恭敬地低垂著頭,行禮道:“三公主怎麼進了家門口還發著呆呢?”
“界主早早地便吩咐我們準備好了三公主素來愛吃的點心,還給三公主的房間裡添置了不少新奇玩意兒,就是在等著三公主您歸家呢。”
“。。。”三娘一甩包袱,將它背在身後,“我不回去了。”
“哎!?”那侍從立時一驚,慌慌張張地近前兩步,“三公主說的這是什麼話,哪有人到了自家門口望一眼就走的。”
“何況,界主她。。。”
“夠了,你退下吧。”尤不言從暗處現身,緩緩走到她的麵前。
那侍從行了禮,隱去身形,離開了界橋。
“真不打算回家?”她眉眼柔和地看她耍小脾氣。
三娘低垂著頭,腳尖踢著腳下的碎石,小聲開口:“嗯,我不想回去。我來人世一遭,方才明白自己有多不足。”
“我想去一覽河山,遊曆一番,鍛煉下自己。”
尤不言輕聲一歎,她對著自家的這個小妹,總是不知道該如何麵對,她知她心裡愧疚,但又怕說得多了,安慰得多了,反而物極必反。
她伸出手,想要摸摸她的頭,往日裡從未這般做過,到了現在難免有些不知所措。她的手停在那裡,三娘見了,乖巧的湊上前來,將頭放在她的掌心下。
“阿姐不必憂心,我已經大了,此番出去遊曆是希望可以好好的見識一番,讓自己成長起來。”
尤不言不太熟悉如何去溫柔待人,隻能小心地收著力道輕柔的撫摸著她的頭。
“我知你為何不想回家。”她摸著她的頭,語氣和緩:“馬上這世間就要亂起來了,我也不想你到時候夾在中間左右為難。”
她歎了一口氣,“出去曆練一番也總歸是好的。”
三娘轉過身往前走了幾步,突然停下腳步,側過身,臉上帶著笑大聲喊道:“阿姐,等我學成歸來,我可就來篡你的位了。”
尤不言見狀眉頭一挑,忍俊不禁,“那我可就拭目以待了。”
她揮揮手,背著行囊,輕裝出行,獨自一人往遠方走去。
。。。
三娘走後,莫冉比之以往變得不怎麼愛笑也不怎麼愛說話了。
這日裡,她們也收拾了行囊,拜彆了淚眼汪汪前來送行的兩隻小妖怪,然後往集市上走去。
若是往常,莫冉此刻定會好奇地東張西望,然後扯著青衣或三娘的袖子,眼含期待地望著那小攤販所販賣的東西。
“這裡有糖人,阿冉,你要吃嗎?”青衣停在一個小攤麵前,開口問她。
她搖搖頭,這時卻有一個賣糖葫蘆的小販與她們擦肩而過,她瞳孔一亮,扯著青衣的袖子,“買糖葫蘆吧。”
得了糖葫蘆,莫冉拿在手裡視若珍寶地端詳著,看著看著,她突然笑了起來,“也不知道為何我與你在一起的時候,總是愛吃這糖葫蘆。”
“。。。或許是因為我們初次遇見時,你便向我討要了一串糖葫蘆,所以時至今日,你也依然惦記著。”
莫冉莞爾一笑,“估摸是吧,你給我的那串糖葫蘆,到了如今想起來還恍若隔日般曆曆在目。”
“走吧。”
烏雲緩緩移動過來遮蓋住一半的日光,仿佛將這天色也隔開了一樣。青衣在暗處,而她獨自站在光下,她細細瞧著,分明不過幾步之遠,卻為何這般遙不可及。
“阿冉,你跟丟了嗎?”
“。。。”她微微搖頭,聲音如玉石一般清脆悅耳:“沒有,我一直都好好地跟在你的身後呢。”